“莫非申國也有狐夫子？”
蘇季低聲沉吟著，感覺很多關(guān)於狐夫34子的事情，他這個狐夫子不知道，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他眉頭緊鎖，放下吃飯的筷子，問道：
“你說的這個狐夫子是什麼來頭？”
“他姓墨，單名一個殊字。有道是，上善若輸，惡貫滿贏。進(jìn)了申國地界，但凡有耳朵的哪有不知道墨殊和姜贏這倆名字的？”
聽馬後炮這言外之意，好像蘇季的耳朵是白長了。蘇季並沒表現(xiàn)出生氣，因爲(wèi)馬後炮一路上說話的方式，一直是欲抑先揚(yáng)，先拍馬屁，後放炮傷人。
普通人能被他一句話砸個跟頭，一連幾炮下來，必定五雷轟頂，外焦裡嫩，但蘇季不是普通人。他心想也難怪，誰讓他叫馬後炮呢？
“我這個朝歌的狐夫子，你們申國人聽說過嗎？”蘇季試探著問道。
“小的就是申國人，至少小的聽過。”馬後炮抿了一口酒，道：“小的過去跑過很多地界，發(fā)現(xiàn)像您這樣的狐夫子很多。”
“你是想說我這個狐夫子是假的？”
蘇季的語氣開始有些激動。馬後炮聽得出來，也清楚自己說話的毛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給蘇季斟了一杯酒，打著哈哈說道：
“沒說假的不好，但真的狐夫子只有一個。”
“你想說只有那個墨殊纔是真的狐夫子？”
“您這個問題問得好，但聽您問的這個問題，想必您一定不知道狐夫子三個字的來歷。夫子是申國人對墨殊的尊稱，狐字代表玄狐宗掌教的身份。說句您不愛聽的，您這個狐夫子才做了幾年？又會什麼神通？”
馬後炮的語氣無半點(diǎn)嘲笑的意味，他說的也許都是事實(shí)，但這些話進(jìn)到蘇季耳朵裡，卻變成了否定，甚至是侮辱。
蘇季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任誰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否定，蘇季也一樣。他不願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連一個字也不願相信。他甚至想過要掀翻桌子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怒。換做以前的蘇季一定會這麼做，不過現(xiàn)在的蘇季沒有。無論是真是假，他都將這些刺耳的話硬生生聽完了。
冷靜的直覺告訴他，命運(yùn)又開了一個玩笑，只有一路玩下去，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想起白衣人曾嘲笑他只配做妖孽的玩物，如今他徹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原來狐夫子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個神，而是一羣被妖孽擺佈的棋子。
那個墨殊又是何許人也？
他究竟是這些棋子中的一枚？
還是那個下棋的人呢？
蘇季將剩下的半壺烈酒一口氣灌下去，帶著酒意問道：
“那個叫墨殊的狐夫子這麼有名？朝歌百姓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現(xiàn)在的朝歌是從一片廢墟上建起來的，已非昔日的前朝古都。賢人都去了鎬京等地，留下的皆是寡見少聞的城民。再說墨殊作風(fēng)低調(diào)，你們沒聽過他一點(diǎn)也不奇怪，但我相信你絕不會沒聽過他的老婆。”
“狐夫子還有老婆？”
“有，而且你一定聽過。”
“誰？”
“黎如魅！”
“你說的可是天下第一浪妓，黎如魅？”
“沒錯，但現(xiàn)在你最好不要那樣叫她，因爲(wèi)她現(xiàn)在是墨殊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若對她感興趣，小的這裡有一個好東西……”
說著，馬後炮從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個裝滿龜甲的包裹放在桌上，將嘴巴湊到蘇季耳邊，壓低聲音道：
“這龜甲上刻的是《如魅禁傳》，寫的都是些風(fēng)花雪月的段子。我們?nèi)f里同行就是緣分，小的只收您五塊銀貝。”
“原來你還賣書！”
“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若肯捧場。小的再和您說說姜贏，初到平陽，你不瞭解這個人恐怕很難活過一天。”
酒意逐漸上來，蘇季將身上最後一塊銀貝，痛快地拍在桌上。
馬後炮壓低著聲音，繼續(xù)說道：
“說起姜贏，每次我都提心吊膽。關(guān)於他我不敢多說，最多隻能告訴你兩件事。”
“那兩件事？”
“第一，他是申候的嫡長子；第二，他最不喜歡輸，如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輸字，哪怕只是讀到這個音，都要掉腦袋！”
“那墨殊豈不煩了他的忌諱？”
“一點(diǎn)也沒錯。申國姜氏與玄狐墨家自申候失蹤以來，爲(wèi)了爭奪截教主之位，一直針鋒相對。百姓們都盼著著，墨殊莫要輸，姜贏莫要贏。然而，凡是敢惹姜贏的人，都死得一個比一個慘。您有空兒可以去東市刑場看看，那裡的石頭十年前是灰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染成土紅色。聽一個儈子手說，這幾個月光是行刑用的鬼頭刀，就砍鈍了七把。”
“申候即是一國之主，又是截教之主，嫡長子姜贏理應(yīng)繼承一切。墨殊有什麼資格爭？”
“申候只是恰好兼有兩個身份而已，截教主不一定都是王侯。他能號令西方戎族，地位比地方諸侯還高！歷代教主都是由二十五位截教元老選出來的。大公子姜贏爲(wèi)了引這些元老上鉤，揚(yáng)言誰能幫他得了截教主之位，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沒想到這一招還真的釣了幾條大魚爭著幫他，可惜現(xiàn)在都是死魚了。”
“那姜贏的女兒想必很美？”
“美！當(dāng)然美。不過我剛纔見到一個女人比她更美！”
蘇季楞了一下，連忙問道：“你剛纔拴馬時見到誰了？”
“我見到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頭戴垂簾青竹笠，腰懸一把桃木劍。”
蘇季突然一怔。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在腦中閃過。他連忙驅(qū)逐了那個念頭，用懷疑的語氣問道：
“她戴著垂簾的斗笠，你怎麼知道她長得美？”
馬後炮拍著胸脯，一臉認(rèn)真地說：
“我真的看見了，而且還把她畫下來了。”說著，他開始在身上摸索，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什麼來，最後將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裹，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想起來了！我就畫在剛纔賣你的這些龜甲上。”
蘇季隨手掏出一塊龜甲看了一眼。這一看非同小可，頓時如同中了定身之法，半點(diǎn)力氣也使不出來!
再看那龜甲上哪有什麼畫像？連一個能讓人看懂的字都沒有，只有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定身符咒？”蘇季發(fā)出一聲驚歎。
他從蝌蚪文的排列看出，那些龜甲都是一枚枚闡教符咒。現(xiàn)除了嘴，他連一根手指也無法擡起。整個人就像一尊石像般定在椅子上。
“師傅救我！”門外傳來一個驚慌而稚嫩的聲音。
花如狼跑了進(jìn)來，身後跟著一陣風(fēng)。
風(fēng)吹來一個白色的人影。那身影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如幽靈般浮現(xiàn)在花如狼身後。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暈倒在青靈廟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從袖中取出一塊銀貝，遞到馬後炮面前。
馬後炮連連擺手道：
“報(bào)酬就不必了，你只要讓我把車上那個胖老頭帶走就行了。”
“你還蠻會做生意的。”白衣少女瞥了他一眼，將銀子收了回去。
看見這兩人碰面的場景，花如狼猛然想起自己拜師那天，攔住馬車的正是這個白衣少女，恍然意識到原來那天這兩個人的相遇並非巧合。
“好一招馬後炮，你們這步棋倒是下的很俊。不過搞不好……會是一步死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一旁的兩個人茫然地交換了一次眼神。
馬後炮心裡納悶，從蘇季臉上竟看不出絲毫畏懼之色，只有一抹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