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霞映著河水,滾滾東去。
晨光的照耀下,一葉孤舟沿著黃河逆流而上。
“奉天承運御道統(tǒng),總領萬仙鎮(zhèn)八方。”
一位黃衫公子迎風站在船頭,望著遠處的崑崙山脈,朗聲讚道:
“不愧是闡教的法脈祖庭,奇哉,妙哉。”
黃衫公子手搖一把摺扇,雖然斯斯文文,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非凡風度,無論哪位瞧上他一眼,想必都不會討厭。
這樣一位翩翩公子勢必會引人注意,但更讓人好奇的是旁邊的一位村漢。村漢一直低垂著頭,躲在黃衫公子身後,似乎羞見生人。
通常外人看來,一定會認爲這村漢是黃衫公子的傭人。
然而,奇怪的是,這二人偏偏互相以兄弟相稱。
一個是儀表堂堂的公子,一個是衣衫襤褸的村漢,二人雖是兄弟,卻彷彿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此特別的兄弟,無論在哪裡都會引人注目。
此時,蘇季坐在船頭的另一邊,遠遠瞧著這兩個人。
村漢面露難色,操著一口純正的家鄉(xiāng)話說道:“表哥,村裡人都說我又蠢又笨,山上的神仙會肯收我做徒弟嗎?”
黃衫公子微微一笑,道:“表弟,既然你知道自己蠢笨,說明你並不傻,所以還是有一絲希望的。況且淨陽道長已經(jīng)答應你爺爺,要收你們牛家的一個後人做弟子,想必不至於讓我們徒勞而反。”
村漢撓了撓頭,喃喃地說:“表哥,我這種粗人天資愚鈍,我娘說我生來就是命賤一條。恐怕無論修煉多少年,都成不了神仙。要不……你替我去修仙算了。”
“那怎麼行?淨陽道長要收的可是你。表弟切莫妄自菲薄。”
聽見表弟有意把修仙的機會拱手相讓,黃衫公子雖然言語推辭,嘴角卻開始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
蘇季將他的反應看在眼中,不禁搖了搖頭。
這時,正趕上沐靈雨和雲(yún)依從船尾來到船頭,蘇季迎上去說道:
“你們看船頭那兩人:一個綾羅綢緞,儀表堂堂;一個粗布麻衣,相貌平平。你們猜猜,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沐靈雨道:“金貞和銀臨隨時可能追來,你有閒功夫想這麼無聊的事,不如想想如何應敵。”
雲(yún)依道:“二位恩公大可不必擔心這件事。金貞銀臨想必是奉闡教師門之命留守宮中,若非師門危難之時,不會輕易回山。況且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逃到闡教的領地。”
蘇季道:“沐姑娘,有件事我還是要最後提醒你一次。闡教已經(jīng)知道你曾效力於姜贏的事,現(xiàn)在回去只怕會有殺身之禍,你可想清楚了?”
“就算死在崑崙山上,我也一定要回去。”沐靈雨語氣堅定,緩緩垂下頭,黯然道:“我年幼時家破人亡,是師父和闡教主師伯將我撫養(yǎng)長大。師伯一向視我如己出。其實,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卻始終幫我隱瞞,甚至連我?guī)煾概R死之前都不知道我曾經(jīng)爲姜贏做事。無奈我如今身份敗露,有辱師門。這次回山,我要親自向師伯他老人家請罪。”
聽完沐靈雨的話,蘇季不禁發(fā)出一聲嘆息。
不知不覺中,崑崙山近在眼前。
兩個操槳的船伕,不由得加快行船速度,運槳如飛,頃刻間已駛至崑崙山腳下的羅布泊碼頭。
除船伕以外,船上只有五個人。船靠岸以後,五人陸續(xù)走下船,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擡頭欣賞著崑崙羣山的美景。
黃衫公子對一旁的村漢說道:“表弟,眼前便是崑崙山,乃是三島十嶽之首的‘萬山之祖’。此山方圓八百里,高八千丈,號稱人間第一神山。傳說峰頂?shù)拇罅_天之巔上,居住著一位人頭豹身的‘西王母’,還有侍奉她的兩隻青鳥。但凡涉及修仙登引之事,都要先去拜會這位神仙,只可惜百年來從未有人見過。”
聽完表哥的一番解釋,村漢不禁對錶哥的見多識廣,感到欽佩不已。
然而,黃衫公子剛剛這番話雖然是對村漢說的,但說話時,他的眼睛卻一直不停地瞄著旁邊的沐靈雨,彷彿正在期待她露出讚許的表情,可惜卻事與願違。
黃衫公子走到沐靈雨身前,微微一揖,輕聲道:
“姑娘有禮,在下殷久悠。這位是我的遠房表弟,牛竹。”
牛竹完全不敢看沐靈雨,只是低頭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叫……叫我阿牛就行。”
黃衫公子噗嗤一笑,似乎對錶弟的反應很滿意,繼而彬彬有禮地說:“你我同舟共濟就是緣分,敢問姑娘是否也是來拜師?”
沐靈雨不動聲色,根本連看都沒看那黃衫公子一眼,彷彿完全沒有聽見這句話一般。
雲(yún)依見那公子面容俊美,不由得一種想要回答的衝動。
殷久悠見沐靈雨完全不理自己,只得尷尬地一笑,那表情彷彿生平第一次吃閉門羹的樣子。
蘇季在一旁忍俊不禁,差點就笑出聲來。據(jù)他的觀察,殷久悠剛纔的一番舉止言談,想必此人閱女無數(shù),應是一位很討女孩子喜歡的風流公子。只可惜再俊美的凡人公子,在沐靈雨眼中都只如螻蟻一般罷了。
就在這時,沉默寡言的牛竹,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
“表哥!你腰上的古紋玉佩,怎麼不見了?”
殷久悠一摸腰際,頓時大驚失色,低頭道:
“明明剛纔還在這裡,那可是我祖?zhèn)鞯谋傩皩毼铮 币缶糜菩忝谰o蹙,旋即將目光轉(zhuǎn)向蘇季等人,厲聲道:“剛纔船上只有六個人,一定是你們偷的!”
蘇季淡然一笑,沉聲道:“你無憑無據(jù),休要含血噴人!”
牛竹一下子拉住殷久悠的胳膊,勸道:“表哥,咱們可千萬別冤枉好人,會不會是剛纔掉在船上了。”
殷久悠掃了蘇季一眼,對牛竹說:“好吧,咱們回去找找。反正這裡只有一艘船,量他們也跑不到哪去!”
二人急匆匆地離開以後,雲(yún)依說道:“其實剛纔那位公子的懷疑,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帶在身上的寶物,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憑空消失呢?”
蘇季面色陡然凝重,沉吟道:“你們說,剛剛夜玲瓏……會不會也在這艘船上?”
沐靈雨陡然一怔,道:“不好!夜玲瓏一定想來崑崙山盜寶,必須立刻通知師伯!”
說罷,沐靈雨轉(zhuǎn)身便要離去,然而剛邁出一步,突然轉(zhuǎn)身對蘇季說:“臨走之前,我想提醒你一句。絕對不能讓闡教中人知道你會陰陽九宮禪,還有不可以在山上使用化血陣和青靈魘術。”
“爲什麼?”蘇季不解地問。
沐靈雨望著一眼旁邊的雲(yún)依,說道:“闡教傳音閣的弟子感知力極強,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使用截教法門,勢必立即通知衆(zhòng)人合力圍剿。那時不僅你有殺身之禍,求白狼王內(nèi)丹的也事會功虧一簣,你徒弟就將永遠無法醒來。”
語罷,一旁身爲傳音閣弟子的雲(yún)依,朝蘇季點了點頭。
蘇季沉吟片刻,道:“那我剛學會的,懸壺問世,醉生夢死,壺中日月,天上天下,唯我獨醉功。這個是闡教法門,應該能用吧?”
“唯我獨醉功?那更不行!”沐靈雨的表情愈發(fā)嚴肅,道:“傳授闡教秘傳法門於外道之人,這可是破壞闡教祖宗規(guī)矩的大忌,我之前只迫不得已。現(xiàn)在我?guī)煾柑滓呀?jīng)不在人世,我不想他清譽受損,希望你勿讓他老人家死後蒙塵。”
“好好好,不用就不用。”
蘇季劍眉緊蹙,心中暗暗叫苦,若連唯我獨醉功都不能用,那楊逆偷學來的截脈法門,恐怕就更不能用了。
“……可是沐姑娘,這個也不能用,那個也不能用。萬一山上有人欺負我,總不能挺著捱打吧?”
說罷,蘇季擡頭一看,只見沐靈雨早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