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之襟懷
天將破曉。
“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只留一個背影給樑少白。
爲人還真是爽快乾脆,毫不拖泥帶水、婆婆媽媽。
望著那怪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樑少白忽然覺得他每向前一步,他的背影就更添一分孤單,愈發落寞。
他們和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各不相干、毫無牽連,這兩個世界只是因爲一場意外才會偶然交錯。
昨夜就好似一場夢,他莫名其妙地闖入別人的世界,天亮了,夢醒了,一切就該煙消雲散,那幾人會繼續他們飲馬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他就回如歸樓繼續做他的店小二跑他的堂。
等那怪人的背影在他眼前漸漸模糊、隨風消散,這兩個世界又將重新分開,這兩個世界的人也將各奔天涯。
不禁虛嘆。
可是,這未免太也無趣。
這個怪人身上有許多他所沒有且令他心生嚮往的特質,光是他的刀法就叫他欽慕不已,佩服不已,他就眼前,何不討教一二?
樑少白想和這個“不一樣”的怪人做朋友,他相信他們能成爲朋友。
趁著他沒走遠,便大聲喊道:“少俠,好漢,壯士,留步,英雄貴姓啊?”
聞言那怪人停住了腳步,卻也不回頭轉身。
樑少白繼續道:“怪人,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打哪兒來的,姓甚麼,叫甚麼,爲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與那幾人是何干系,武藝、刀法是跟誰學的······”
“我姓獨孤,名瀚海,你叫什麼?”
他微微側頭,使耳朵也側向身後,似在認真、仔細地等待答案。
“小爺我‘尊姓’樑,‘大名’少白,房屋棟樑之‘樑’,‘少小離家老大回’之‘少’,一片空白的‘白’。”
“樑少白......”
獨孤瀚海低聲唸了一遍“樑少白”三字,心道:“江南人真是有趣。”
又聽得身後的樑少白喊道:“喂,獨孤瀚海,我想請你喝酒,敢不敢與我一醉方休啊?”
獨孤瀚海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頓了一會兒,忽然迴轉過身,看著樑少白,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齊整的大白牙,恰似此時破曉的曙光,道:“恭敬不如從命。”
“哈哈哈哈哈,爽快,走,咱們上館子去,如歸樓。”
他還以爲他會不理他,會繼續向前走,繼續他原本的神秘、怪異,然後連同昨夜的驚險和奇異活在他的記憶裡或者與阿乙、小丙的吹噓之中。
但這位獨孤兄沒有令樑少白失望,很對他的味,他也不用知趣的把話咽回去然後自討沒趣地失意而歸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就這樣!?
······
“慢點兒!”
“娘,您別管我,餓死了。”
滿滿一嘴的食物在嚼著,手上還拿著倆雞腿,昨日沒吃東西,餓得慌。
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再端著甚麼大家閨秀的架子了,矯情。
“就知道任性胡鬧,你已年屆二十,不是小孩子了,想想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叫我和你娘怎麼辦。”
“哎呀,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娘,你又哭。”
“瓊兒,方纔城主差人來報,那兒沒有人,沒有見著那三個怪人,也沒見著什麼白頭髮的人,既如此,說明那個救了你的人應也無礙,你無需擔心。一宿沒睡,好好歇著吧!我和你娘就不吵你了。”
她趕了一夜的路,甫一到家,就央父親差人趕去昨夜事發之地,這才安心地去沐浴更衣,再飽餐一頓。
“謝謝爹!”
昨天的事,還不都怪這二老!
說起來一肚子氣。說甚麼老大不小了,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非逼著我嫁人,還說爲我著想,憑什麼?我不要和那個人在一起,我不喜歡他,都寵了我這麼多年了,就不能依我這一回?
於是,就計劃著要在行笄禮的當天帶著貼身丫鬟小環從後門偷偷溜出府去。
三月三,當去郊遊踏春,不負這大好春光纔是。
守禮,守禮,與困守牢籠有何分別。
我偏不!我自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又不礙著別人,我想何時嫁人便何時嫁人,我想嫁予何人便嫁予何人,要誰人來管了?管得著嗎?爹跟娘也不成,又不是他們要與那人成婚生子、相伴終生,他們做不得這個主。
若“守禮”變成了“作繭自縛”,那我還守著它作甚,這樣的“禮制”不尊也罷,不守也罷。
兒女婚事,應當兒女自理。爹他怎麼就不明白呢,還一個勁兒的在我面前大擺父威,和他說不通就只能不聽他的了。還是外祖父好,爹要是再提嫁人的事,我就上京都找外祖父說理去。
於三月三負氣出走,不行笄禮,是想故意在衆賓客面前拂了她爹的面子,氣死他,也是意示她對於包辦婚姻之一事的牴觸和反抗,在思想精神上牴觸,在行爲上反抗。
誰知一出門就被已在何府外圍蹲點幾日的三鬼盯上,剛在和煦的春光、柔和的春風的包裹中伸了個懶腰,呼吸了下帶有淡淡青草氣味的空氣,陽光這麼溫暖,閉著眼睛,睫毛微扇,還沒多享受一會兒會兒,下一刻就連同丫鬟一起被人打昏,套上麻袋,丟馬車裡。
真個是時運不濟!
糊里糊塗、莫名其妙地就被幾個兇徒綁票,那幾個怪物還那麼兇,要不是那人,差點就回不了家了,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這一趟折騰,著實睏乏,讓小環焚了些助眠的香,臥著軟塌,裹著棉被,就香甜甜地睡了去。
屋外的春風擾人心神,還是被窩裡舒坦。
那天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有風和水滴的聲音,還有一雙眼睛,眉似利劍眼若燦星,應是個男子,在凝望著她,細細瞧去,眉宇雙眸就像江南清晨的山間之湖,明秀,氤氳,眼神好似春風中的湖波、柳條,盡是溫柔,除此之外還有······還有······
那是什麼,她說不上來。
任她怎麼用力去看,也始終看不清那張臉,只見眉宇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