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試招
濱城。
午後,天氣正好。
涼風絲絲,陽光溫溫醇醇。
午膳過後,街上的小攤販們,有的已瞇著眼睛打起盹。
春天,總是有些睏意的。
連平日絲竹亂耳的春雨院都好似靜了些。
如歸樓。
此時仍在店內吃飯喝酒的已剩寥寥幾人。
啊乙在收拾杯盤碗筷,整理桌椅。
小丙在幫著安伯清洗餐具。
安嬸在灑掃庭院,整潔屋舍。
寧伯在院子裡劈柴。
秋娘在櫃檯前撥弄著算盤。
樑少白坐於桌前,手支下巴,眼望門外。
嘈雜聲弱,行人無多。
好生無聊!
便道:“娘,我想去買糖葫蘆。”
秋娘拿出碎銀子,攤開手掌,道:“給,去吧。”
樑少白拿了碎銀子,道了聲謝,便走出門去。
百無聊賴,長街上,信步閒逛。
獨孤瀚海離開後,樑少白的生活又歸復平靜。
和往常一樣,早起,開門,迎客,跑堂,端茶遞水。
偶爾劈柴,生火,燒燒菜做做飯,也會偷偷地和啊乙、小丙喝兩盅瓊花釀。
獨孤瀚海呢,他的生活又會如何不同。
樑少白曾問獨孤瀚海,塞北都有甚麼。
“有大漠孤煙,有一碧千里,有駿馬羣羊,也有飛沙飄雪,狂風衰草,孤雁哀鴻……”
“有最俊的馬,最烈的酒……”
塞外自是不同於江南的。
塞北都有些甚麼?
這個時節,恐怕只剩些蕭索、荒涼的景象。
凜冽的風,狂亂的黃沙,將枯未枯的草……
還有……
孤獨!
蝕骨的孤獨!
和對孤獨的恐懼!
尤其置身於那蒼茫天地間,煢煢孑立,踽踽獨行,形影相弔,孤獨感更甚。
孤獨很奇怪,也很倔強,你越是想頑抗,就越孤獨。
樑少白當然體會不到獨孤瀚海的孤獨,也不知道孤獨是甚麼滋味,因爲如歸樓已給足了他陪伴與溫暖。
但,樑少白也有他的寂寞,少年的寂寞。
他跟獨孤瀚海說,他就像是一個無心之人,無心即是沒有心,恍恍惚惚,混混沌沌。
他總覺得獨孤瀚海和他很像,他也說不上來哪裡像,就是始終覺得他們一定是有相像的地方。
所以他們能一見如故。
在他眼裡,三鬼是壞人,獨孤瀚海就一定是好人。
連寧伯都說,他雖是江湖人,但他身上卻無“江湖氣”。
所以那番遭遇儘管兇險,但是能與獨孤瀚海相識,其實是福不是禍。
大漠三鬼及獨孤瀚海的出現,打開了一個他所未知世界,一個具有魔力的世界,正是說書先生口中的那關於俠與義、恩與仇的世界,在他心中種下了少年熱血的種子,慢慢的,這顆種子總會萌芽、長大。
正自出神,恍惚聽到有人叫他。
擡頭一看,見一人,身披綺繡,手執紙扇(三月之初,春寒未過),神氣活現。
哈!不是方應麟是誰。
這“風雅之人”依舊油頭粉面,像個娘們兒,不過比之上一次見要順眼許多。
樑少白見是方應麟,便打趣道:“怎麼,想過兩招?”
方應麟訕笑,道:“我哪裡是白哥的對手,白哥若想切磋,我改日奉陪。”
樑少白道:“那你來找我做甚?”
方應麟道:“沒事就不能來找白哥你親近親近?”
樑少白道:“你是否無事可做?閒的發慌?”
話畢,轉身就走。
風雅之人,窮極無聊。
方應麟跟了上來,道:“白哥若是也無事可做,不如與我到府上去喝酒、聽曲兒,如何?”
樑少白道:“我有事做。”
方應麟快步上前,一把把住樑少白的小臂,道:“樑兄留步,是家父想請樑兄到府上小敘。”
樑少白頓住,微愕,詫異道:“城主?”
雖說城主和秋娘有些交情,但平日也甚少打交道,他和這位城主更是不熟,還差著輩分,何況城主是官,他是民,官要見民,意欲何爲?
城主府,演武場。
方應麟道:“爹,我把樑兄請來了。”
一個身著勁裝,門神一樣的人,已經在那等著他們了。
樑少白上前躬身行禮:“晚輩樑少白,見過城主大人。”
城主拍了拍樑少白的肩膀,點點頭,道:“少白,方伯伯讓麟兒請你過來,是有事相詢。”
樑少白道:“噢?城主請講。”
城主道:“我聽你娘說,前幾日你遇到了歹人?”
樑少白道:“是。”
城主道:“你和他們交過手?”
樑少白道:“是。”
城主道:“他們一共三人,一人高大威猛,使一對銅錘,一人身材矮小,使鞭,還有一人獐頭鼠目,使一隻鐵爪?”
樑少白道:“是。”
城主道:“在城西十里外的野林,你與一位來自塞外的神秘少年聯手,擊退了他們?”
樑少白道:“是,城主所言不差。”
城主道:“你救了一位被鐵鏈鎖著的姑娘?”
樑少白道:“是。”
城主大笑,道:“果然是你。”
樑少白:“是我?”
樑少白不解。
“接招!”
城主驀地向樑少白出手。
拳風未到,樑少白就已閃避一旁。
經與大漠三鬼一役後,樑少白竟似喚醒了肌肉的記憶一般,當他感知到危險時身體便會自覺做出反應。
城主粗濃的眉毛一挑,喊了聲:“好!”
旋即又獅子撲兔般向樑少白抓去。
一過上招樑少白便知城主並未使上內力,城主未使內力他便也不能使內力,只有見招拆招。
二十三招後,城主抓住了樑少白的肩,制住了他。
城主又大笑,道:“不是你。”
樑少白卻依然迷惑,不知城主此舉何意。
方應麟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愣在一旁看著。
城主笑著對樑少白道:“少白,多虧了你,何家小姐才免遭歹人毒手。”
看著樑少白依然疑惑,城主便繼續道:“你那晚救下的是何員外的千金。”
何員外?那個濱城的巨賈?
想是三鬼盯上了他家的金銀財寶纔會綁架他的女兒,看來錢財太多也未見得是什麼好事。
城主又道:“對了,還有一事。”
樑少白道:“城主請講。”
城主道:“那個塞外的少年用的是什麼兵器?”
樑少白道:“他用刀。”
城主道:“當真?”
樑少白道:“不假,他只用刀。”
城主道:“你可能找到他?”
樑少白道:“他已離開濱城,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