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之前,有人輕輕的敲窗,我因心裡掛念著明禧要偷偷離開的事,睡得很警覺,立刻就醒了。明禧幾乎也同時就睜了眼,衝我一笑道:“我該走了”,大概因爲(wèi)睡得不夠,聲音很是沙啞。
聯(lián)想到他這兩年的孤單辛苦,我微微有些心酸,坐起身道:“你去吧,注意點(diǎn)身體,還有凡事謹(jǐn)慎小心些。”
“嗯,我知道”,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並沒有立刻下牀,而是猶豫的望了我一眼。
“怎麼?”
“我想問你要樣?xùn)|西,你同意不同意?”,他伸手揪住我腰間的衣服,微微晃了晃。
“什麼東西?”,我有些奇怪,他還從沒有主動開口問我要過什麼。
“你先說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我有些遲疑,這小子從小就古靈精怪,誰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古怪東西。不過看到他面上雖帶著笑意,眼底卻有一抹藏不住的祈求,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要你的枕頭”,他笑容全開了。
“枕頭?”,我納悶兒,隨即想到他說這兩年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忽然覺得臉上有點(diǎn)熱。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被人熱情的愛慕。事情與我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感情無關(guān),只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木頭”,他的聲音又軟又輕,“你臉紅了。”
他一說完,我的臉更熱了,瞪他也不是,罵他也不是,只好閉口不言。他就笑倒在了我身上,因爲(wèi)他幾乎半掛在我身上,我只好伸出手來扶著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消瘦至此。他受那半年的苦,原本是個蜜裡泡大的公子哥,身體又不比我這個武人壯實(shí)。大夫曾說他身體元?dú)獯髶p,一定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年。在我這裡的時候還好,這兩年……“怎麼這樣瘦?”,我皺著眉問。
他無賴似的身體靠在我懷裡,臉頰貼在我胸膛上,只是此時我也無心分辨這些,只是想著他再這樣瘦下去,恐怕也熬不了兩年了。
“我也好好吃飯吃補(bǔ)藥了,只是要操心的事情特別多。而且晚上不是做夢夢到我那些仇人,就是夢到你還在生我的氣,然後晚上能睡著的時辰越來越短了……”
失眠癥?我苦笑,而且我還是困擾他的惡夢之一?
“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當(dāng)時也只是氣了幾天而已,“所以,不用再害怕了”,我輕輕的拍他的背。
窗戶上又有人輕敲了兩聲,明禧不滿的從我懷裡擡起頭,眼圈還紅著,噘著嘴道:“時辰到了,我該走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
“那枕頭……?”
我沉默著把常用的枕頭遞給他,他欣喜地接過抱在懷裡,然後“叭”在我臉上迅速的親了一口,又迅速的爬窗跑掉了。
而我處於被同性親吻的僵硬裡,僵硬了很久……
然後僵硬的倒下繼續(xù)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腦子裡反反覆覆的是那一瞬間的柔軟觸感,因爲(wèi)他長得太漂亮的緣故,我好像也沒怎麼覺得噁心。原來性別不是問題,漂不漂亮纔是關(guān)鍵?我爲(wèi)自己的想法狠狠地抖了抖,然後把這些被親吻後有些不正常的思緒甩出腦海,閉上眼睛開始數(shù)羊。
索相問罪後,不僅太子惶惶不安,日漸陰沉暴躁,連家中的氣氛也越來越壓抑。伯父堂兄們終日忙於應(yīng)付各種攻訐和絆子,還要小心藏好自己的小辮子。我只是每日給瑪法問安,並囑咐顏扎氏最近少與妯娌親戚們來往些。我本來提議瑪法去郊外的別院散散心,免得看到家裡最近烏煙瘴氣鬧的煩心,他老人家卻安坐不動。只是把伯父們叫去訓(xùn)誡過一次,我在下面聽著,無非是忠君爲(wèi)臣之道,以及聖上對結(jié)黨的憎惡。這些話以前瑪法也曾說過,不過那時候伯父們正春風(fēng)得意,自然聽不進(jìn)去。眼下我瞧著,該是聽進(jìn)去了幾分。
“阿瑪,這以後無論做什麼,我們怕是也脫不了太子黨的名頭了”,大伯父道。
瑪法點(diǎn)點(diǎn)頭,“你們是脫不了了,可你們還有兒子孫子啊。趁早讓那幾個小的好好進(jìn)學(xué),能考科舉的考科舉,能從軍的從軍。讓他們不依靠家裡,憑本事搏去。只要有一個有本事混出頭的,咱們家就垮不了。至於你們,只要好好的爲(wèi)聖上辦差,將來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實(shí)在不行,就辭了官,好好的在家裡修身養(yǎng)□。”
我心裡暗暗點(diǎn)頭,薑還是老的辣。
不知道是爲(wèi)了平衡還是保護(hù)太子,索額圖以下的索派官員倒沒受到太大的打擊。只是原本處於優(yōu)勢的太子一派,如今卻處於劣勢。除了皇長子,還有更小些的皇子們,都隱隱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不過我只是個看客,索相不在了,現(xiàn)在和太子商量事情的,都是那幾個鬍子花白的老太傅。我仍舊是在外面守衛(wèi)的人。
偶然晚上住在別院的時候,明禧就總會過來。我有些吃驚他的神通廣大,因爲(wèi)我去別院的日子並沒有什麼規(guī)律,只要是當(dāng)差當(dāng)?shù)猛砹司蜁^去。我倒不覺得他會在我的別院裡安插什麼人,大概他有了很不錯的探子。
不過他的行爲(wèi)越來越放肆,時不時的偷親我一下,睡覺時還像八爪魚一樣纏上來。我要是生氣,他就低著頭紅著眼圈不說話,或者縮在牀上一角,也不蓋被子,倒像我欺負(fù)了他一樣。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木泰”,他拉了我的手放在他腰上,“你摸摸看,我最近長肉了。”
“嗯。”
“是不是太胖了?”,他又拉了我的手貼在他的小腹上,“好像小肚子上都有贅肉了。”
“沒有。”
“那你是喜歡我胖些還是瘦些?”
爲(wèi)什麼我要喜歡?不過和他糾纏這些言辭的結(jié)果,總是我要認(rèn)輸,所以我還是答道:“胖些好。”
他嘻嘻一笑,把頭枕在我肩上蹭一蹭,過了一會兒,又問:“木泰,是我漂亮,還是你媳婦漂亮?”
自然是明禧比較美,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入了太子的眼睛。只是一個男人,和女人比美做什麼?我皺了皺眉,問道:“明禧,這幾年你一點(diǎn)兒也不想女人嗎?”
“不想”,他乾脆的搖搖頭。
“那……”,難道真是想……“……男人?”
他身子一僵,坐起身俯視著我,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男人就特別下賤,整天都想著男人,什麼男人來上我我都願意?”,眼裡諸如傷心之類的情緒一閃而過,他起身穿衣服,“你若是想把我推給什麼男人好擺脫我,我就如你所願。”
我連忙起身拉住他,“我沒有。”
他凌厲的瞪著我,“真的?你敢發(fā)誓從沒有這麼想過?”
“真的,我發(fā)誓。”
他又看了我半晌,似乎是在猶豫留下還是離開。我是真的不願意他此時離開,因爲(wèi)他的個性叛逆偏激,桀驁不馴,年少時就在酒色上放縱。剛纔那些話,他是真的說得出,就做得到的。若真是爲(wèi)了和我賭氣,去和其他的男人上牀,我還不得後悔死。雖然也並不就是我喜歡他,喜歡男人了。只是我想到他和其他男人放縱的畫面,心裡就不舒服。我也不希望他成爲(wèi)什麼人,甚至一羣人的玩物。也許是因爲(wèi)我們越來越親近了,我對他多了些保護(hù)欲和佔(zhàn)有慾。
我猶豫了半天,還是伸手環(huán)抱住了他,“是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
他一頭栽進(jìn)我懷裡大哭了起來,眼淚唰唰的把我的衣襟都打溼了,嘴裡嘟囔著“我就喜歡你一個男人”,或者“你總是讓我傷心”之類的話。我笨拙的拍著他的背,不知怎麼的,被他哭得心裡也有幾分酸澀。
終於又重新躺下來,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是我主動抱著他。看著他哭得紅腫的眼睛,還有紅紅的鼻頭,我心想連女人也沒有他這麼能哭,而且我也從沒有這麼哄過女人。
他緩緩地湊過來,在我脣上親了一下,在我還僵硬著的時候,又重新在我懷裡躺好。還在我胸前蹭一蹭,然後紅著臉頰看著我。
……很軟,還帶著睡前吃的點(diǎn)心的香甜味道。我低頭看著他粉色的脣,身體有點(diǎn)躁動,很想親下去,嚐遍他嘴裡的味道。親吧,親吧,他是喜歡你的,你不僅可以親他,還可以對他爲(wèi)所欲爲(wèi),因爲(wèi)他都是願意的。另一邊理智舉著大旗,他是個男人,再美也是個男人,身體的每一分構(gòu)造都和你一模一樣,不能親下去,親下去就回不了頭了,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樣,你不能只把他當(dāng)成個玩物。
鬥爭了半天,終究理智佔(zhàn)了上風(fēng)。我閉了閉眼,給他攏了攏被子,“別鬧了,睡吧。”
“嗯”,他這回很乖的閉上了眼睛,雙手環(huán)在我脖子上睡了。
我吹了蠟燭,在黑暗中嘆了口氣。
此後明禧又把我的底線往後推了一點(diǎn),時常來親我的脣,雖然只是那種親觸一下就分開的親吻。還總要我抱著他睡。我心裡的掙扎越來越明顯,不得不承認(rèn),他對我是有吸引力的。有心不再去別院了,又擔(dān)心他在生氣偏激之下,作出什麼讓他後悔,我更會後悔的事情。不由自主地還是會去別院,甚至還答應(yīng)了他一個月去別院幾次等等的要求。我們的相處方式越來越像是情人,我想我對他已經(jīng)失了平常心了。
他身上總有種淡淡的香甜味道,又不像是女人用的脂粉味,“你身上用了什麼?”
“沒有啊,我洗過澡纔來的,我身上有味道嗎?”
“嗯。”
“不好聞嗎?”,他把自己的手腕放在鼻子跟前嗅嗅。
“沒有。”
他展顏一笑,又問:“那你喜歡嗎?”
“……嗯。”
“木泰。”
“嗯?”
“我也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他喜滋滋的摟緊了我的脖子。
我身上有味道嗎?就算有,也是臭汗味吧。我拍拍他的背,“睡吧。”
“嗯”,他在我懷裡蹭一蹭,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才閉上眼睛,又聽到他輕輕的開口,“木頭。”
“嗯?”
“我喜歡你。”
“……知道了”,我知道了,“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