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敲敲打打地辦完了婚禮,雖然是納妾,卻非常熱鬧,禮儀周全。
拜天地,喝交杯酒。
衆(zhòng)人裡三層,外三層將新房團團圍住,新婦坐在喜牀上,兩個嬌豔的女賓相一左一右陪著新婦身後。李君玉凝視著新娘,嘴角帶笑,郎聲吟出一首卻扇詩。
今夕明月降,飛落嫦娥來。
尋得山河筆,爲卿畫眉黛。
新娘卻扇,扇子從新娘臉上緩緩移開,新娘臉上通紅一片,似醉未醉,眉目低垂。她頭梳簪花高髻,髻上壓著一朵嬌豔欲滴的大紅牡丹花,髻上閃爍著珠翠點點光芒。
她額間點著一朵大紅色海棠花花鈿,畫著長長柳葉眉,星眼朦朧,眉梢眼角,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羞澀。她腮上貼著花黃,絳脣嬌豔,穿著大紅色細釵禮服,露出雪白的脖子,戴著八寶黃金瓔珞項圈,耳上垂著鴿子血一般紅潤晶瑩的紅寶石耳墜。
衆(zhòng)人一聲喝彩,爲這值三千兩黃金的新娘。平常大家都覺得這三千兩未免虧大了,然而做新娘的總是格外美麗。
新郎官看著新娘子傻笑著,他堅持要剪掉自己的一摟長髮,司儀當場愣住了,李公子笑容滿面將頭髮交給了司儀。
雖然是客居,又是納妾,時間匆匆,並無刻意去遠方邀請貴客,但是東川的很多達官貴人也都來恭喜李公子納寵。府上都沾著李公子的喜氣,庭開華宴,通宵達旦。
龍鳳喜燭高高燃起,李君玉的幾個心腹侍衛(wèi)將婚房守著,新郎在外面喝酒應(yīng)酬回來,新婦默默在燭下等待。
“拓跋姑娘,得罪了。改日我真娶你的時候?qū)⒒槎Y重新辦過。”李君玉喝得滿臉通紅,對著盛裝的林珂一彎腰行禮道歉。
“胡說八道,誰真嫁你。”林珂嘟著嘴,氣鼓鼓地說。明明納妾,搞得跟娶妻一樣,繁文縟節(jié)沒完沒了,累死她了。
“你就這樣和你的救命恩人說話啊。”
“謝謝救命恩人,小女子有禮了。改日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林珂一彎腰,對著李君玉一行禮。
“結(jié)草銜環(huán)算了,我可不敢和畜生拜堂呢。這個給你。”李君玉扔給林珂一樣?xùn)|西。
“這是什麼意思?”林珂皺著眉頭,看著手心那一塊熟悉的玉佩。
“我阿孃叫我送給我妻子的,你是第一個和我拜堂的人,當然給你。”
“你不要開這種無聊玩笑了,那黑胖子帶過的,我纔不要!”林珂抓起那玉佩,乾淨利落地將玉佩扔回給李君玉。
“這……”
“呆子,我真不能要。”林珂低著頭,略有抱歉之意。一路同行著許多時光,她其實挺喜歡和這個呆子在一起的,他總是在她孤苦和危險的時候出現(xiàn)。雖然他總體上是個無用的紈絝子弟,卻總能化萬分危機於無形,也算一人物,讓她不服不行。然而她……她豈能真嫁他?
“算了,姑娘原諒小生唐突,姑娘身上的傷好點沒有?你和建之兄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對你一個姑娘家下如此重手?明日請個名醫(yī),替姑娘好生診治。”
“呆子,你是變戲法的嗎?爲什麼我處於危險,你會知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難道你又是追著馬蹄印?”林珂乾笑兩聲,將話題扯開。
“什麼追著馬蹄印,我可能比你還先到!分別之後,我第二天就到了錦官城了。蜀地出麗人,不過來看看怎麼行?”
“那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沒有找你,我找王建之……找到王建之,自然找得到你,你可真笨,用這種方式能混進官邸?你姓鄭,又是從南詔行宮裡跑出來的,聽到拓跋宇被抓就眼淚汪汪,並且飛快跑來。奇怪了,難道你是南詔公主?莫不是你就是那位引起戰(zhàn)爭的南詔公主吧?”
“不是,我是南詔一宮女。南詔姓鄭的多著呢。現(xiàn)有憑證,若是我是文嘉公主,請問王建之怎麼會不認識我?你莫非以爲我是文嘉公主,才一直跟著我吧?不用那麼大費周折,等到拓跋宇被救出。公主平安回南詔宮裡。你去南詔向文嘉公主求親,那是十拿九穩(wěn)!”林珂警惕地看著李君玉,將他上上下下打量。
“七月文嘉公主就要嫁給王建之了,還等我去求親呢。其實你也是多事,王建之娶到文嘉公主,拓跋宇不就被放了。需要大費周折地來混入官邸嗎。”
“他最大的可能性是等到一具屍體或者一個假貨,然後逼不得已將拓跋宇殺掉!”
“願聞其詳。”李君玉冷笑著,若是你不是文嘉公主,你怎麼知道送來的一定是一具屍體或者一個假貨。
“這件事也不關(guān)你什麼事情,反正,我很感謝你就是了。本來我也是冒險,官邸守衛(wèi)太嚴,我們找了很多機會也沒有溜進來。那王建之曾經(jīng)對我說過,他願意娶我呢,我還以爲他能不計前嫌迎我進府,我再相機而動。以後的事情,勸你不要管,本來也和你沒有關(guān)係。”
這件事情危險,呆子還是不要攪進來了。
“那我來說說,怎麼樣?說不一定會真的幫助你。”李君玉冷笑道。
“你說。”
“南詔國國內(nèi)局勢向來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皇帝、太子、二皇子、權(quán)臣各有心思。皇帝不希望死兒子,卻又管不了兩個兒子內(nèi)鬥。二皇子手握重兵,以後成爲皇帝的可能性比較大,若王建之殺了拓跋宇,太子自然上位,感激他還來不及呢!王建之與太子結(jié)盟。”李君玉冷靜地說。
“確實如此,但是他還沒有殺他。”
“若是公主平安嫁來,自然二皇子成爲王建之的親戚。衆(zhòng)所周知,二皇子很疼愛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到時候文嘉公主在王建之手上,二皇子不得不和王建之結(jié)盟。而且二皇子還受制於王建之,結(jié)盟反而更有利於王建之。這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結(jié)果。所以王建之還沒有殺拓跋宇,我猜想是將他好吃好喝軟禁起來,應(yīng)該還下了軟骨散等讓他活動不便。”
“公主不會嫁給王建之!我們也絕對不會讓公主嫁給王建之。”
“建之兄,爲人英雄磊落,爲什麼不能嫁。”
“其實我覺得王建之也不錯,雄才大略,既英雄也坦率,對女人也好。但是一來文嘉公主不喜歡他。二來,他姬妾太多,嫁給他簡直是跳火坑。拓跋宇絕對不能忍受!”
“爲一個女人大動干戈,值得嗎?大漢和大唐這麼強大也和親!”
“如果是你心愛的人就會不一樣,大唐和大漢和親的有真公主嗎?不過是賣別人家女兒,尋求自己一點安逸。況且文嘉公主是難得的才貌雙全的好女子,理應(yīng)嫁給一個她喜歡的翩翩佳公子。而且要打仗的總是要打仗,不會打仗的終究不會打仗,何苦把弱女子扯在中間。大漢和親後就不和匈奴打了嗎?大唐和親後就不和吐蕃打了嗎?拓跋宇八尺男兒,可以委屈自己,絕不會委屈自己的親妹妹!”
“那他怎麼不自殺,這樣公主也不會受制於人。”
“他不會自殺,若是自殺死了的話。公主柔弱,沒有依靠,更是受人擺佈,太子對這個妹妹可沒有什麼好感。”林珂話鋒一轉(zhuǎn)。”李公子,文嘉公主美麗無雙,而且心地善良,德才堪配君子,娶她確實是得到拓跋宇的幫助的最好辦法。拓跋宇打誰也不會打自己的妹夫。公子,此事一了,望你去南詔宮裡求親。”
“所以王建之這次發(fā)動戰(zhàn)爭,怎麼樣都是贏的,得到一個牢固的同盟,說不一定還有美貌公主。現(xiàn)在南詔皇帝同意和親,也是不想死兒子的意思。而且皇帝也一直想把文嘉公主嫁出去,畢竟她已年滿二八。太子拓跋浩肯定會千方百計阻止和親,公主吉兇難測。加上公主不願意下嫁,所以你說最後得來的會是屍體或者假貨。到時候,王建之看娶公主無望,乾脆就殺了已經(jīng)得罪乾淨的拓跋宇,與太子結(jié)盟。”李君玉不管林珂的話,依然冷靜地分析局勢。
林珂睜大眼睛,呆子還有這麼冷靜的一面,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在荒郊野外傻呆呆的呆子嗎?爲什麼回到大城市,他居然也很像她認識的其他皇子世子一樣,渾身是陰謀的味道?
“是的,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在公主到達東川之前,救出拓跋宇!”
“就憑你,你忘記了節(jié)度使府裡有幾千侍衛(wèi),錦官城裡有五十萬節(jié)度使親兵,錦官城那幾丈高的城牆?可以這麼說,拓跋宇被關(guān)押在節(jié)度使官邸,也與關(guān)在皇宮差不多!說不一定,論東川的實力,關(guān)一個人在節(jié)度使官邸比把人關(guān)在南詔皇宮還更牢靠。”
“走一步算一步,相機而動。”林珂苦笑,到不了到時候我和他一起去死。
“你倒是怎麼相機而動?歷史上的南詔國以舉國之力攻打錦官城多次,也從來沒有成功過。而且那時候的南詔國比現(xiàn)在的南詔國強大太多,當時的劍南守將可比現(xiàn)在的王建之父子差遠了。雖然此時你只是想要救人,但是你也沒有南詔國的兵馬。”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能調(diào)動上千殺手,也許能殊死一搏。”
“上千?你要是硬拼的話,你和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反而激怒王建之,拓跋宇死定了。至於智取,王建之父子能從流氓做到節(jié)度使,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騙他們來的好。你連我也騙不過……”
“求仁得仁!”
“我可以幫你,我向你保證,在全世界,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能幫你的人了。我至少有六成把握能將他救出去。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
“你說……”
“第一,此事成功之後,你得履行你的諾言,陪我遊歷中原。第二,不要動不動就從我身邊逃跑,我又不是黑白無常。”李君玉溫柔笑道,他的笑容溫暖無比,就像那暖冬的太陽。
“呆子,我今天剛剛覺得你不那麼呆,怪不得你父親這麼老謀深算的人會選你做世子,也不是完全胡來。你怎麼又呆了?我不喜歡你。況且你作爲未來的世子,天天在外面閒逛做什麼。”
“可是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吃,怎麼樣都願意。我覺得你是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到,你不過是忘不了你那所謂的情郎。等你和我遊歷完天下,一起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也許就能忘記他,到時候我們可以直接回雍州成親。至於世子嘛,我父親才三十五,雍州他還能照看二三十年沒有問題。而我又不需要和弟弟們爭位置,所以我不著急!等我們遊歷夠了,我和你成親之後,就好好勵精圖治、厲兵秣馬,將雍州治理得更強大。我絕對有能力保護自己,我也絕對有能力保護和照顧你。”
“你倒是很自信!”
“你答應(yīng)不?”
“你有什麼把握說你能救他出去……”
“第一,官邸守衛(wèi)森嚴,護院幾千人,三十丈一崗,堪比皇宮,外人絕難進來。但是妙在官邸畢竟不是皇宮,住的是王建之父子一家子人幾十口,加上內(nèi)眷更是幾百人之多,人多必然心不齊,你們南詔的連摸都肯定摸不到裡面,而我什麼消息、什麼東西都能弄到。第二,現(xiàn)在的節(jié)度使官邸還是幾十年前的劍南節(jié)度使官邸改建的,以前和現(xiàn)在的藏在工部的建造圖紙我都能找到,因爲我是正兒八經(jīng)有實權(quán)的宗室子弟!這些圖紙,王建之父子都未必看過,畢竟他們也纔來這裡十來年,我甚至能找到當年的工匠,事實上我早就派人去找了。“
“王建之精細善查,光這些不夠吧?””第三,王建之不會防著我,因爲我不但是花花公子和他沒有爭鬥的必要;而且我從來沒有訪問過南詔宮廷,他的細作會查到這一點,他就絕對想不到我居然會和南詔來的人合作,更想不到我會冒死和他撕破臉皮救和我毫無關(guān)係的拓跋宇。”
“你還知道自己是花花公子啊?”林珂見李君玉如此有自知之明,精確自稱,不由嫣然一笑。
“本公子這樣自稱是謙虛,你這樣說我就沒禮貌了,你還聽不聽我說話?不聽算了!本公子不瞎摻和了。”李君玉大怒,做勢欲走。
“公子文武雙全,乃蓋世英雄,絕世奇才,簡直就差腳踩五彩祥雲(yún)了,您請繼續(xù)。”林珂囂張的氣勢頓時偃旗息鼓,連忙跳下婚牀,一把拉住李君玉,笑盈盈彎腰,拱手一行禮。”
“嘿嘿,不敢,謝謝誇獎。第四,我很有錢,在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我就立即從雍州調(diào)集了二十萬兩黃金,我能買到任何別人絕對買不到的東西,而你們南詔離錦城很遠,既不能調(diào)動大批量黃金也不能用飛錢。”
""林珂不由對李君玉刮目相看,這位公子居然知道用錢了!
"第五,我和王建之關(guān)係非常好,我提一般的要求,他不會拒絕。第六,事實上,唐昭宗十一年,我父親甚至被昭宗派在劍南做了一年節(jié)度使,雖然是名義上的也沒有實權(quán),但是……”
“你究竟是誰?什麼目的,願意這樣幫我?”林珂小心翼翼地問著,隨即她陰險一笑,不管他什麼目的,這可是一根枝繁葉茂的大樹,自己一定要把握機會,一定要合理利用資源,不靠白不靠。
“在下李君玉,齊王之嫡長子,未來的齊王,特向姑娘求親!願和姑娘白首同心。”李君玉神色驕傲,溫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