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只是簡單的吃了一點,席挽寧家在c市的一個小鎮,早餐店不多,種類也少,席挽寧儘量按著霍其深的喜好來點,可霍其深仍動的很少。
這讓席挽寧有些窘迫,卻也無計可施,又暗自嘆息,種種道不清的情緒幾乎快要淹沒她。
吃過早餐,席挽寧本想著找一個乾淨一點好一點的旅館給霍其深,他已經幫她很大忙了,內心過意不去,實在無法讓人繼續留這受罪。
她自認爲想的周到,未料到霍其深一點餘地不留,聽了這一句,看了她一眼,當下調轉身便走。
小鎮人少,街道上只有些早起的老人和孩子在一旁的小公園玩耍,頗爲冷清。她看著那人的背影很快消失,終於轉回身,暗暗嘆了口氣。
她的家就在前面不遠處,繞過巷子,最後一棟居民房便是。
她吸口氣,在門前站了許久,才推門而入,門是木製的,吱呀一聲響,似乎驚動了屋裡的人,席挽寧剛踏進院子,就見從屋裡走出一人,語氣有些暴躁的喊;“誰?”
那人手臂纏著繃帶,臉色發白,瘦,看上去精神很不好。席挽寧呆看許久,終於忍不住哽咽,伸手捂住嘴,模糊不清的喊了句;“爸,我來看你了。”
席恆的怒火一下消失,動了動嘴,卻只道了一聲嗯。
他不看她,轉身便想回屋,不知怎地又突然折返,往她身後看了看,半晌問;“顧湛森呢?”
席挽寧不知道他竟然會說這句提及顧湛森,只得嗯了一聲,心裡憋不過,小聲地負氣道;“何必提他。”不定醉死哪個溫柔鄉。
席恆自然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情,前段時間因爲這事情,酒癮犯上來,脾氣特別容易暴躁,每每辦案遇到關於夫妻的事情,狠勁全都使出來,人一見他就怕,什麼都忘外說。
他擡頭去見自家女兒,又氣又心疼,只得憋著,長長的嘆口氣,道;“進屋吧。”
父女倆到底不會相處,同處屋檐下,依然不說幾句話,問一句答一句,場面尷尬的很。
知道了傷勢無礙,席挽寧也落下了心頭大石,便想著在家多呆幾天,把席恆的身子養的好一點。
關係緩和,自然相處不那麼拘束,兩人無聊,席恆便翻出來自己的棋盤,打發時間的與席挽寧來一局。
席挽寧太笨,每回都全軍覆沒,席恆開懷大笑,末了又來幾句哲理,直說的自己通體舒暢,出門遛彎去了。
席挽寧看著日光下的父親,也彎了眉眼,第一次感覺有家人在身邊,卻是比什麼都要來得實在……
席挽寧在家呆了將近半月,期間給凌然去了電話,東扯西拖得話題便繞到了霍其深身上,她吞吞吐吐的,最後道:“凌然,你幫我謝謝霍醫生,實在是給他添了麻煩。”
凌然在那頭笑,直說好好,一定轉達。
她這些日子裡也不是沒有想過霍其深,剛開始想著這人真冷漠,後來又想起這人的皮相,嘖嘖讚歎,心底又想,一頓飯還是少不了。
所謂的知恩莫忘報。
未曾想過,那天的到來如此難堪。
有日飯桌上,席恆提點了幾句席挽寧,道;“你王叔叔一直想著給你介紹一個人,人我也見過,小夥子不錯,在局裡勤快,嘴甜,肯幹,人都提了幾回,也不好拒絕,既然你在家,抽個時間瞧瞧吧。”
席挽寧聽完,心裡免不了起伏不定,可轉念又想自己在臨川市孤零零的,工作又給辭了,回老家也算不錯的選擇,而且,她早晚也要嫁人……
沉默半晌,席挽寧點頭應允。
隔日下午人約好了地方,見一見席挽寧,席挽寧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想法,稍微收拾下自己,還是去了。
見了面,才清楚這人雖然長得不好,但那也算模樣周正,看起來老實可靠,席挽寧心裡給了評價,卻如何也沒話與對方說。
末了,聽這人問她:“要不咱們過些天去□□?”
席挽寧一驚,脫口而出:“我沒想過結婚。”
話一出口,便知有問題,果不其然,那人聽了臉色一變,態度也有些惡劣,小聲地嘀咕幾句,席挽寧聽不真切,卻聽這人說:“那這樣吧,你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有時間再聊……”
正中下懷,席挽寧早已坐不住,聽了這話,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笑了笑,等人走了,才走。
回了家,席恆一見她就問:“怎麼樣?”
席挽寧心想沒戲,可見席恆態度嚴肅,支吾幾聲,最終開口:“我暫時還沒那想法,也不想害了人家,這樣也挺好的。”
“我怎麼沒看出來你現在好?”席恆一聽這話,心裡約莫有了底,脾氣上來,語氣頗爲暴躁:“你還真打算一個人一輩子?你都28了,過兩年30 ,哪裡還有人敢要?趁現在趕緊的,嫁人生子,一輩子不就這樣了,其餘的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顧湛森娶你,說到底還是因爲你哥!…”
席挽寧一怔,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竭力壓住即將翻滾上來的情緒,才勉強問了一句;“爸,你,你什麼意思?和我哥有什麼關係?”
席恆話出口便後悔,見席挽寧這幅樣子,自知如何也瞞不住,猶豫良久還是將一切和盤托出。
*******
席挽寧的哥哥席沉算是子承父業,當兵之後便進了警局,成績不錯,在局裡也受歡迎。他是在部隊裡認識的顧湛森,兩人一個團隊的,結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誼。他倆關係好,默契十足,每回執行任務都乾淨利落,斷的是漂亮瀟灑。
有次任務危險性強,席沉本來是被派去執行另一個任務,最後卻還是選擇與顧湛森一起,笑著對顧湛森道;“你太狠,我不看著你,怕你出意外。”
一語成讖。
對方的交易是軍火,辦事又老練,很快發現了他們,一個指示底下人全都不動聲色的藏了起來。
顧湛森一隊人心知不好,也不隱藏,立刻下去捉人。
火力相拼,必然傷亡。
席沉前兩天受了傷,武力值弱些,所幸顧湛森一直護著他,顧湛森的確狠,下手猛,快又準。但是人總有失誤,對方太強,他們人又少,顧湛森一不留神,對方的槍子便射了過來。
顧湛森躲閃不及,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一花,便被人撲倒在地,而席沉硬生生的的捱了那一槍。
支援部隊趕來的時候,席沉只剩了一口氣,他滿身血,卻還笑著看向顧湛森,說話斷斷續續,輕的一吹便散,顧湛森模糊的聽了一個大概。
他的眸色狠厲,翻著嗜血的光,硬邦邦的站著,拳頭卻在發抖。這麼鐵血的人,眼裡卻還是蘊了一層水光。
他說;“你別死,你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進警局。”他們以前經常說要一起進警局,懲奸除惡,然後在警局養老,當一輩子兄弟。
卻不想,命運弄人,這個願望一輩子都達不到。
席沉去世的時候才23歲,他說,我還沒有娶妻,還沒有一雙兒女,就這樣死去,不甘心。最後嘆口氣,又說,“你幫我照顧我妹妹行麼?她太笨,從小和我就不在一處,爸爸也不管她,不知道生活的多辛苦……”
顧湛森低垂著頭,面無表情,聲音卻徹骨的透著寒意,他答;“好,我娶她。”
席挽寧不覺如何,一碰臉,卻全是水。
席恆重重的嘆口氣;“我不怪顧湛森,他照顧你兩年,暗地裡也幫我不少,不管如何,情分到了這,也算盡了。”
席挽寧不說話,她甚至還消化不了這信息,這隻會讓她看起來蠢透了。她擡手擦擦臉,忍住眼淚,道;“爲什麼不告訴我……”她一直以爲他與顧湛森的婚姻只是簡單地相親,彼此合適,即便離婚,她現在也完全適應的來,只當顧湛森是陌生人。
可如今她的那些想法全部崩塌,甚至更糟糕。
席恆噎住,無法回答。他是替她著想,不想她孤身一人,私心想著有一個人照顧她也是不錯,卻不曾想過,顧湛森會那麼渾,婚外情,養小三……種種不堪讓他實在無法說出口。
席挽寧心涼的透徹,骨頭裡迸發的似乎都是冷意,她站起身,抹了一下涌出來的淚水,道;“……我要回去。”
半山上是一處墓地。周圍很乾淨,連雜草都沒有。
席挽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墓碑前的那個人,他永遠一身黑衣,表情一貫的冷漠,連周圍氣場都被他感染,陰鬱,寒冷。
她收拾好心情,才邁著步子過去,蹲下來看著席沉的照片,永遠停留在23歲的模樣,眉眼彎彎,永遠如斯溫柔。
她忍不住,差點要哭出來。最終捂住嘴,才慢慢的讓自己的眼淚給憋回去。
顧湛森轉眼瞧她,看到她這番模樣心裡也猜的出來,沉吟片刻,道;“席挽寧,大家兩清,我玩我的,你過你的,至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席挽寧心頭難過,道;“顧湛森,你爲什麼不騙我一輩子……”她以前大抵有些心動,很多未說出口的話,今日全都叫囂著,讓她頭昏腦漲,只想著一吐爲快。
未料到,顧湛森反倒笑了;“我不喜歡你,兩年時間夠久的了,一輩子都貼進去,太不值。”
席挽寧來的急,走得也急,大半夜的趕上最後一趟車,回了臨川市。她滿心都是空蕩蕩的,在車上險些控制不住,只得暗暗告誡自己,莫不要這般傻,總想著撞一撞,最後落得一身傷。
回到住處,她沒開燈,就著屋外月色,越發覺得自己狼狽,她從來就知道自己沒有好運氣,和顧湛森結婚,都誠惶誠恐,唯恐是虛夢一場,她看的那麼重,在婚姻裡伏低身子,怕自己又要一個人。
可是,倒頭來,還不是一樣,人壓根不稀罕她,甚至結婚也不過一場恩情。席挽寧忍住酸澀,又想起她的哥哥,她哥哥那麼疼她,寵她,死了也想著她能夠幸福,卻不明白,哪有唾手可得的幸福,不過霧裡看花。
席挽寧不敢往下想,她額頭抵在冰冷的窗戶上,眉眼安靜,卻想著如何也得給自己一條活路。
原來那家公司,她今日纔算有時間去解決辭職的事情,到了林總辦公室,把事一說,卻被林總厲聲大罵,指著她鼻子喊:“席挽寧,能耐了,礦工幾天,這會還要辭職,耍我很好玩?”
席挽寧心裡忐忑,知道必然是上次那事惹的他不痛快,她不回話,沉默一會,說:“該扣工資的您可以扣,這事我不對,希望林總批了我的申請。”
她態度認真,林總卻是被氣出了一肚火,喘著粗氣瞧她,見這人臉色極差,暗想自己眼光可謂真差,想了一會,簽了辭職申請,卻道:“大家同事一場,我也不想鬧的太難看,這樣吧,晚上你陪我喝酒,這事便一筆勾銷,如何?”
這話明擺著是欺負她,席挽寧也怒了,道:“請林總按規定辦事。”
這人根本不吃這一套,見席挽寧生氣的模樣倒有幾分精神,色心生起,靠近席挽寧道:“要不你跟我?包你富貴榮華。”
席挽寧後退一步,戒備的看他,只覺這人模樣真讓人作嘔,想了想,乾脆破罐破摔,工資不要了,大步邁出去。
像打了一場仗一樣,回到家,席挽寧身心疲憊,她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那裡面演的是美好的青蔥年華,而她,什麼都沒有……
病了幾天,等氣色好了些許,席挽寧打起精神,儘量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煩心事,無事便在市區打轉,上門求職,找了好幾個公司,都只說稍後再聯繫。
她頓時泄了氣,在公園的長椅上坐著,歇了一會,她便起身,正打算往附近看看,從前方醫院出來的兩人,卻讓她頓時立住腳,挪不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