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挽寧是等霍其深走了之後, 才動身離開的,她怕家人瞧出她的異樣,早上還與霍夫人下了一盤棋, 期間聊了會天, 她才藉口說要回家, 去看她父親。
席挽寧乘的是最早的一班車, 車裡人很少, 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席挽寧才吁了口氣,側頭靠著車窗, 又想起了霍其深,險些落淚。
今天的天氣很是陰沉, 似乎有一場大雨。
臨川市離她住的小鎮不是很近, 行了半日, 才終於到了目的地,而此時, 大雨傾盆而下,席挽寧渾身溼了透。
回了家,席恆見到她很意外,又見她這一身狼狽模樣,眉頭緊鎖, 趕緊讓人進屋。
席挽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看著忙碌的席恆, 她爸爸的身影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挺拔了, 有些佝僂, 行動也遲緩,鼻頭一酸, 差點落淚。
席恆是等席挽寧換好了衣裳,纔開口問:“怎麼一個人跑來了?”席挽寧和霍其深的婚事,他自然知道,他以爲她願意嫁給他,那就是說明兩人適合,自然放了一半的心來,可今天這狀況估計又有什麼發生。
席恆心裡咯噔不停,斟酌一番,問:“霍醫生呢?沒陪你過來?還是……你們吵架了?”他問完就去瞅席挽寧,唯恐漏掉了她的反應。
席挽寧頓了一會,也沒隱瞞,挑揀著把話說了一遍,說完又擔憂席恆生氣,思索一番又說:“爸爸,這是我不對,你不要怪其深,我不能讓人承擔,不公平。”
席恆的思想一度是比較守舊,無後爲大,他自然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可這件事發生到了自家女兒身上,他心裡憋得難受,又瞧見自家女兒那麼憔悴,重重的嘆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席挽寧裝作沒聽見那聲嘆息,可心裡明明縮在一處,疼的厲害。
小鎮的夜色很快降臨,整個鎮子籠罩在黑暗中。
席挽寧幾乎一夜沒睡,昏昏沉沉的,醒來的時候,天邊幾縷光線照射過來,柔和的光線打在她臉上,暈出淺淺的光影,她看了天花板好一會,伸手覆住眼,半晌,才起身。
起牀的時候席恆已經備好了早餐,見席挽寧過來了,休息了一整夜,臉色卻比來時更差,“感冒了?”
這一句總算讓席挽寧回神,她坐下來,嗯了一聲,回:“等下我會吃藥的,不礙事。”
吃完早餐,席挽寧突然發現自己清閒了下來,她來的時候就已經和陸遠請了假期,沒有了稿子和採訪,一下子生活變得寡淡起來。
席挽寧嘆口氣,在小鎮的一處公園散步,清早這裡經常有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過來鍛鍊身體,還有帶著孩子的媽媽,陪著孩子享受清晨最美的光線。
這裡的小孩子那麼單純可愛,蹲在那裡擺弄花草,都會像拿到了稀世珍寶一樣,拿給他們的媽媽看。
孩子……
席挽寧喘氣突然加重了,她只覺心裡這一塊,空的厲害,她手機關機,根本不敢去觸碰,更不敢去想霍其深,她承認自己懦弱,不自信,這個社會科技那麼發達,她不應該這樣自暴自棄。
可是,她自己的問題,爲什麼要留給霍其深,她憑什麼讓霍其深包容她一切?她想不通,一直掉進這個死循環,最後的結論,卻是無解。
席挽寧坐在長椅上,目光一直落在遠處,那裡有很多小孩子在嬉鬧,看起來是那麼高興。席挽寧伸手掩住眼,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
小鎮有一個很小的孤兒院,席挽寧以前也去過,可這次心情截然不同,她看著在院子裡玩的很高興地一羣孩子,心裡涌出一股暖流,即便他們生活不好,他們還是這樣懂事乖巧,每天都很開心的面對新的一天。
院子裡的牆上畫的是小天使,是的,這裡每一個都是小天使,只有她,她的小天使,不知道落到了哪裡。
席挽寧給他們買了很多小東西,吃的玩的,不貴重,孩子們都很歡喜,拉著席挽寧要她陪他們玩遊戲,席挽寧不忍拒絕,可和他們在一起,只會讓她更加清楚的認知,她沒有孩子這個事實。
推脫掉之後,席挽寧不敢在呆在這裡,大步邁向門外。
今日的陽光出奇的好,席挽寧的臉色有些慘白,她的精神狀態比剛纔又差了幾分,她捂著胃部,那裡隱隱約約的泛疼。
好久沒有體味到疼痛感了,霍其深把她照顧的一直很好,細枝末節他能想到的他全做了,不得不說,霍其深對她,真的是用盡心思。
她不優秀,什麼都沒有,還有過那樣的背景,能得到這樣一個人的用心,席挽寧想,她真的是前輩子的運氣沒用完……
疼痛感越來越強烈,席挽寧蹲下來,卻抑制不住啪嗒的掉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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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其深趕來的時候,席挽寧正躺在病牀上,連睡覺都不安穩,席挽寧擠在一個小病房裡,裡面什麼病人都有,非常喧鬧。
他緩緩走過去,這裡環境逼仄,連空氣都壓抑的漂浮著黴味,他走到席挽寧牀前,不過兩天未見,她就這般憔悴……
他改了日期,去國外的事情被他延遲,他本想著要席挽寧靜一靜,想讓席挽寧試著邁出第一步,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得到她住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輸的一塌糊塗。
霍其深伸手觸摸她的臉頰,呢喃:“席挽寧,連你也學會了逃跑這一招。”
席挽寧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去,周圍是淺淺的呼吸聲,燈光只餘一盞。
她睜眼躺了一會,才記起自己又暈倒了……席挽寧苦笑,眉眼全都暗下去,果然,自己的身體太差……
環顧四周,其實也沒什麼可以看得清,她惦記著席恆,怕席恆熬夜守她,在黑暗裡靜默一會,才輕輕喊:“爸?”
安靜的房間,沒有人回話。
席挽寧猜想席恆大概回家了,心裡倒是放下了一半,自己確實如何也睡不著了,摸摸胃部,倒沒有中午那麼疼,她試著起身,還未下牀,就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隨著門被打開,刺眼的光亮一下照過來,席挽寧瞇瞇眼,伸手遮住光,擡眼望過去,卻只聽得清自己的心跳聲。
霍其深……他的面容隱藏在光線裡,瞧不清他是什麼神色,可那一抹高大的身影,卻神奇的給席挽寧帶來了安全感。
來不及探究原因,席挽寧只覺自己胸腔裡流動的聲音是喜悅的……
很快,光源暗下去,周圍陷入暗淡,隔著屋外月光,席挽寧看清霍其深的面容,他的眼眸如隔著萬水千山的光影,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他向她走過來,步伐緩慢,卻帶了沉重的壓迫感。
席挽寧呼吸一緊,知道霍其深動了怒,果然,霍其深在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靜靜的注視著她,沉默片刻,問:“你想好怎麼與我談了嗎?”
席挽寧手指微蜷,攥緊自己衣角,吸了幾口氣,才慢慢的的回;“……其深。”
她不知道怎麼和他談,甚至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她太混亂了,見到霍其深之後,更爲混亂。半晌,她回:“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連她自己都認爲這句話太沒說服力,何況霍其深,英俊的輪廓覆蓋一層薄薄的冰霜,雙眸深不見底,晦暗難辨,這個樣子的霍其深席挽寧還是第一次見,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謙和的,突如起來的另一種面貌,讓她心底生出懼怕。
霍其深沒回話,他仔細的去瞧她,燈光下的她依然如平時一樣,柔和而平靜。可這樣一個溫柔無害的人,卻總是給他一刀。
他一下暗了眉眼,伸手摩挲她的臉頰,指腹帶了薄薄的繭子,帶給席挽寧冰冷的顫慄感,卻聽這人在自己耳邊,輕聲道:“那麼,你的結論呢?”
席挽寧低頭,不去瞧霍其深。霍其深卻看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不安與抗拒,突然地捏住她下巴,不及席挽寧反應,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這吻來的莫名和霸道,席挽寧招架不住,往後退去卻被那人更緊的摟回去,席挽寧驚慌失措,只好模糊不清的喊他名字;“其深。”
霍其深這才擡頭去看她,席挽寧臉頰泛紅,雙眸隱隱水光,嘴脣也被他咬的紅潤,他摸摸她的臉頰,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夜色裡更具誘惑力:“阿寧,你是想和我離婚嗎?”
他從不喝酒,也不怎麼吸菸,今日卻全都做了,在外逗留一天,回來之後又怕那人聞到煙味,先清洗自己一番,在外坐了半晌,等光線漸漸隱退,天色被夜色染上了,他竟覺得自己疲憊至極。
他從沒想過離婚,甚至,和席挽寧結婚,他從未如此期待。
他一直認爲,結婚是生命最重要的事情,一次一生,一生一次,就夠了。哪裡料到,他的妻子給了他一刀,幾乎去了命。
霍其深直直的望向席挽寧的眸光深處,“席挽寧,你要給我什麼樣的答案?”
席挽寧一驚,她竟然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嗎?是她帶給了他不安嗎?席挽寧心頭難掩酸澀,她伸手抱住霍其深,熟悉的味道一貼上去,眼淚便如何也控制不住:“其深,我不想和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