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冷風還颼颼的,冬白替我披好兔毛小襖我便立刻讓他回被窩繼續補眠。
遠侯翁主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每天拿一堆邊界資料給我看與我講解。行事之中對我絕無半點不敬,或是瞧不起我這小輩。
她越是沉著冷靜,處變不驚,我越是深感危險。
屋外寒冷,我還是深深的吸了口氣,這種徹骨的寒意,容易讓我凝神思考,更好的與狐貍們周旋。
“嘲風?”我驚訝的輕喊了聲晃盪著腿,靠坐在樹枝上的人。
一身衣服潔白如雪,長而飄逸的銀髮上也沾滿雪花,他託著腮,身姿出塵,神情慵懶。不知道是他點綴了雪景,還是雪景點綴了他,相得益彰。
我走至覆滿積雪的枯樹之下,擡頭又朝他喊了聲,“嘲風。”
他一雙漂亮的細長眸子,沒精神的掃了我一眼,便又移向了那遙遠的藍白天空。
“嘲風,大清早的穿的這般單薄坐在樹上吹風小心著涼。”就算是神獸應該也會生病吧?
他託著腮有氣無力的應了句,“好,那我跳下來,你在下面接好我。”
啊,我腦海中劃過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雖然不高,不過我的力氣只怕是接不住他吧,到時候兩個人都摔個狗啃泥,只怕我又遭殃。
想勸說的話還來不及說,他已經瞅好我的懷抱跳了下來。比我想象中的輕很多,安全著落。
這孩子的情緒都鬧好多天了,我好笑的遙遙頭。
“呆會我去街上巡查,你可願意去?”
他神情升出一絲明亮,“看在你求我去的份上,那我跟著去保護你吧。”
我有求他嗎?看他揚起得意的小臉,我挫敗的不予於糾正。
他變回獸性,方便我帶他出門。不過見到我無奈的神色,立即趴在我肩上斜了我一眼,埋著頭哼哼唧唧。
其實我的無奈到不是針對於他,而是想到即將要去忙活的事情頭疼。
邊界天氣偏冷偏乾燥,大雪飄的時間要比晉城早一個多月。今年飄雪時間和往年差不多,往年大雪下的過大,封山的事情也是有的,可偏偏讓我趕上了積雪大面積從山上滑落,壓塌了民家房舍的事情。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官府派人去慰問,幫助修繕房子,在發放一些生活物質也就行了。怎乃今年實在是匪徒橫行,經濟不景氣,越靠近邊關山林的百姓越是容易遭受匪徒劫掠,正好乘著大雪壓塌了房子,全都跑到了邊界城鎮裡呆著了。
原來是供職神佛的廟宇現在全部都擠滿了無家可歸的百姓,官府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
遠侯翁主笑得淡雅從容把奏摺往我這一擺,淡淡一句辛苦觀察使大人拿個主意,所有責任便推到了我身上。
主街道的熱鬧相比晉城街道而言,遜色很多,百姓衣服皆清寒。沿街的兩排鋪子也簡單,不像晉城處處精雕細刻,彰顯著精緻。
不過細細瞧去到是有些特色的攤子,上面擺的小玩意兒小吃食是包羅萬象的晉城沒有的。
我隨身只帶了兩個隨從,皆是女皇御賜的軍隊中的得力侍衛。
她們一左一右跟在身側,眼光凜然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我抱著嘲風微笑著和百姓們點頭致意。當日我是騎著高頭棗紅色大馬進的城,騎衛在前方開路,手持武器動作整齊的部隊跟在身後,大家威武而來,百姓都是看在眼中的。我這觀察使只要走在街上,百姓皆是認得的。所以我客氣大方的與她們招呼著。
邊界地方清苦,男兒家的規矩自然少些,行爲也更加爽朗,與我打著招呼也並不扭捏。
我微笑著掃視著衆人確定她們都是無害的普通百姓後 ,我很樂意與大家混在一起。在目前處境之下,我並須小心明目張膽的刺殺。
邊界分內城外城,外城是守衛之所,防護嚴密,平日裡就像沒一個人般,但是稍有異動說不定哪個疙瘩裡就衝出一個人來,對你揮動鐮刀。
這供奉神佛的廟宇就在內城與外城之間東北角,是個房屋稀疏的地兒,平日裡都很冷清,近兩日卻是熱鬧非凡。
百姓只不過是想尋個更好的庇護罷了。
我掃視遠方,透過高聳的城牆,看向遠方爵國地界的高山積雪,頭一次我無比懷念端木嚴。
笑的和藹可親的我,抱著無聊昏昏欲睡的嘲風步入廟殿之內,極目之處,皆是打滿補丁薄襖依舊難以遮擋嚴實的窮苦百姓。那薄薄的衣料之下枯瘦的四肢,顯示著常年的貧寒。
遠侯翁主給我看的賬簿之上,邊界糧倉也並不富裕,她把這任務丟給我自然而然是不想開糧倉救濟。
這一大擔子砸下來,我辦的不好,我想呆在邊界就得冒著被百姓丟石頭的打算。到時候女皇一個惱火一紙聖意把我急召回晉城,那就真是有好戲看了。
嘲風很不老實的在我懷裡用爪子撓了我一下,眼睛半瞇著,眼光是無聊至極的鬱悶。完全是在控訴我對他的欺騙,根本就只在街上晃了一眼,他本以爲可以品嚐美食的上街之旅完全是不存在的。
我摸著他的頭安撫他,示意他我辦完正事自然就可以輕鬆玩耍。
安撫慰問受災的百姓們,請她們放心,女皇是關心每一個子民的。
其實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虛僞的噁心。女皇愛天下,但她的愛波及不到每一個子民,衆生平等,那也不過是對大衆的安撫。
萬般皆是命,處在生存規則最頂尖的女皇都不可能顧及萬生,我這小小百姓,只做力所能及之事。
初步探訪,是希望親眼看看事情的嚴重性,想從她們嘴巴中聽聽她們對邊界問題的看法,想在端木嚴來之前,幫她鼓動好這兒的百姓。
我讓侍衛在廟外架起大鍋,熬粥,施粥,在派了一隊侍衛過來幫助寺廟主持管理寺中人員,先給大家登基造冊,然後根據她們各自的情況在後續安排。
遠侯翁主能把問題推給我,我自然能在推回去,施粥的錢財到可以用我的月銀,先解決一時之需。
忙忙碌碌便也過了大半天,我在廟中和大家一起隨意喝了些稀粥便離開了。我還得去邊界幾家大商戶家瞭解些情況。
嘲風趴在我肩頭,露出尖利的牙齒輕輕磨著我脖子上的肌膚。我一個冷顫,訕笑道,“嘲風,肚子餓了吧,我們這就去吃好東西,你想吃什麼儘管說。”因爲廟中人手不夠,我就把隨身護衛我的兩個侍衛也一起留了下來,其實是嘲風嫌棄她們倆冰塊臉看著無趣用兇狠的眼神示意我把她們留下來的。
我的安全啊…
太陽在西邊放出了萬丈光芒,橘色渲染了半邊天空,我才抱著恢復了優雅慵懶的嘲風回到遠侯翁主府邸偏院。
端木風他們到是一派悠然的彈著琴,畫著畫兒,各自愜意。見到我都只是輕擡頭,微微一笑,表示歡迎我回來了。
“今日主夫大人沒召你們過去說話?”我略顯詫異。
端木風指尖在琴絃上撥弄了一個迴轉,收了尾音,笑言,“該問的都問過了,自然需要休息一陣。”他還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惹的我開懷大笑。
我走近他低聲道,“你皇姨端木遙給你的秘密武器,雖然我還沒猜倒是什麼,不過還是全靠你了。你皇姐端木嚴一回來我們立即離開,要不然不只我們離不開,只怕還要連累你皇姐。”
他含著笑掃過嘲風,輕輕的拉過我的手,“抱一天娘子也累了吧。”他的另一隻手摩挲著我脖子上細小牙痕。
嘲風冷哼一聲,消失在衆人眼前。
晉城中因爲長時間沒有消息我便讓莫黎回去查看,身邊有嘲風照顧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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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之夜,大家窩在暖閣內就著黃暈的燈火,十分溫馨。
黃楊木桌上擺著一張晉國地圖,我用筆細細勾勒出各地一些特殊關口。今日有使臣來報端木嚴二日後便歸。
“女皇今日傳了密信與我,芎牙族內操練的士兵已經配上了武器。”
端木風微笑著語氣淡然,“那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了。”
他的一句無關,便是表明了他是與我們一起的,他在女皇和我之間選擇了我。
我眼神灼灼歡喜的注視著他,這個我愛的男子日後便將隨我一生。
曜對我安排的路線沒有多大意見,他安靜淡然但保證一定在我身後不遠處,時刻保護我的安全。
冬白歡喜的討論著很快大家便可以相聚在一起,大家都很好奇自己的新家,島嶼之上的新地盤。
我當時讓工匠畫的圖紙是結合了端木風的皇室林園和宇文府的風格而來的,儘量讓大家有熟悉感。
端木風近日忙著施粥,見天色不早便讓他早早睡下了。真是辛苦他了,每日著一身素衣辰時便步行前去施粥,申時纔回。他累並開心著,身姿越發的俊逸挺拔,他很高興可以爲愛戴他的百姓們乾點什麼。
“冬白,很久沒聽你撫琴了,今日我可有幸聽到呢?”
“傾和曜都纔剛睡下,別又把他們吵醒了。”冬白沐浴過後髮絲未束,輕盈舞動時漾出淡淡馨香。“你也早點睡吧,這段時間遠侯翁主就是存心要把你累死,每天那麼多公文都拋到你面前。”
我怡然一笑,“別動,我給你畫張畫兒。”
靈動中夾雜著嬌憨的眉眼,醞釀著柔情蜜意的雙目,這又是我沒看過的冬白另一面。
他奈著性子等我畫完,接過一看,雙眼彎起,甜滋滋的把畫卷收了小心放好。
“嘲風撕破的宇文哥哥的寶貝畫卷也是你畫的吧。”冬白狡黠一笑,“現在這個也是我的寶貝。”
我不是畫畫大師,造詣說不上有多高,只是我畫畫一向講究感覺,感覺來了的時候下筆自然細膩,人物便有了清新躍然紙上之感。
吹熄了桌上的燭火,留了一盞壁角的小油燈,矇矇亮,方便夜間起夜而設置的。
冬白一頭髮絲披散開蓋住了我半邊手臂,他側臥與我相對,“娘子,娘子,娘子。”
我吻了吻他嘴角,“我在,我在,我在。”
他翻身覆在我身上,神情波光瀲灩。他的嘴脣劃過我的鬢角,眉眼,鼻尖,嘴脣,最後纏綿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