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止與成青雲遂上了樓。樓上雅靜,方纔的熱鬧喧譁之聲歸於寧靜。
“二位公子請進。”領路人恭敬地將門打開。
南行止與成青雲進了門,秦慕錚向方纔那領路的人吩咐了幾句之後,便將門合上。
成青雲隨南行止坐下,見屋內正中央置有屏風,屏面八扇,屏風內傳來熠熠燈光,將屏風內端坐之人的身影映於屏風之上。
看身影,應該是一位男人,男人身形微微佝僂,單薄清瘦,大約有些年紀。
成青雲疑惑地看了南行止一眼,南行止無聲而笑,將案上的茶點推到她面前,說道:“邊看邊吃。”
成青雲捻了一塊果脯放進嘴裡,突然見屏風之內的身影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
“二位公子,請問何時開始聽演?”這聲音輕靈婉約、珠圓玉潤,淡淡一聽,腦海之中就會下意識地想象出,這是出自於一位妙齡少女之口。
成青雲瞪大了雙眼,剛剛放在嘴邊的果脯掉了出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屏風之內的人,甚至幾度懷疑自己是否眼花。呆怔驚愕片刻,她豁然起身,正欲進入屏風一探究竟,卻不想南行止及時按住她的手。
她擡手指著屏風內,欲言又止。
“先坐下,聽一出好戲。”南行止起身,輕輕地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成青雲漸漸平靜,依舊好奇不已。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屏風之上的身影,一動不動。
少頃,屏風內傳來悠揚婉轉的吟唱聲:“京城皇宮有禹王,爲人清廉立功章,做官公正家室和,家有妻兒美滿堂。”
屏風之內的人輕輕地打著節拍,吟唱的聲音洪亮明朗,中氣十足,儼然一位成年男子的聲音。
忽而寂寂悠然,屏風之內傳來流水風動之聲,還有下人灑掃走動的腳步聲。須臾,腳步聲進入房間,一聲溫柔緩慢地女聲說道:“夫君,還未休息?”
接而有男人回答:“這奏書有蹊蹺,我得細細審看。”
女人接著道:“夫君切要愛惜身體,莫要讓妾身擔心。”
男人輕笑,“囡囡可睡了?”
“睡了,睡前可還尋著要見你呢。”女人輕笑。
“有勞夫人操心,待吾看完此書,便去看囡囡。”男人輕笑。
女人嗔怒,“奏書永遠看不完,夫君何能安心也?”
成青雲挑眉,聽這戲曲內容,說的定是已經被定爲叛賊的禹王殿下。
“呀!”屏風之中,突然傳來女人的驚呼,“夫君,你這奏書所寫,可是皇家之案?夫君切莫得罪皇上,莫要與皇上作對……”
“法不容情,無論貴賤,即使是皇家貴胄又如何,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他人如何猜忌如何彈劾?”男人聲音低沉又慍怒,“走走走,莫看這案情機要,吾陪你和囡囡睡覺便是了。”
“可是……夫君,此事非同小可,恐怕危機性命啊……”
“恁他危及性命又如何?”男人薄怒,“夫人,男人大丈夫,立於天地,又何懼危險?”
話音一落,屏風之內突然傳來戲曲敲打節奏聲,“嘔心瀝血效忠膽,皇庭一夜恩召散,骨肉相殘恩情盡,哪知昨日手足歡?”
女人的聲音悲慼怨怒,“蒼天!我夫君忠孝兩全,我夫君功勞蓋天!奈何一朝被冤,誣爲殺侄之嫌!”
忽而有官吏聲大喝,“來人,將這庶民之婦打入天牢!”
女人怒斥:“大膽,我夫君乃是本朝禹王,我乃堂堂禹王妃!誰敢無理?”
“哼!禹王謀害太子,又於西北擁兵自重,意圖謀反,已被皇上打入天牢,聽候審問,且待發落!禹王府上上下下,貶爲庶民,一干子女等,全部流放!”
“誰敢動我兒!”王妃低聲呵斥。
屏風內低沉絃音一轉,男人輕唱:“你道是高樓而起,如今一朝傾坍,有功的妻離子散,爲奸的高升美滿。哎,天啊你妄做天,地也你不爲地!血淚連連,何日見青天!”
突然間,風雨聲大作,滿室只聽風雨交加,雷霆電閃。又聽得花開花落,斗轉星移,又聞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歡笑聲,車馬聲、戲曲歌舞聲、推杯換盞聲,聲聲不絕入耳。
成青雲一時只覺星移物轉,光景飛逝,轉眼間,在這變換莫測的聲音中,好似過了多年。
突然撫尺一下,羣響畢絕,滿庭寂靜!
成青雲一怔,恍然驚醒般,微微呆滯地看著屏風。屏風之中的人影動了動,似是在整理儀容衣服,片刻後轉身,推開身後的一閃屏風,一轉身,便走了出來。
成青雲豁然起身,二話不說直接到了屏風之內,她驚訝的發現,屏風內不過一面花鼓,一撫尺,一折扇,還有一桌案,桌案之上一盞照明的燈盞而已。
她抿脣,看看南行止,又看看從屏風之內走出來的人。
那人的確是一個年逾五十的男人,身形清瘦,背影微微佝僂,頭髮花白,形容健朗,雙眼熠熠。
成青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二位公子,老朽表演完了。”
南行止輕輕點頭,興味淡淡地看向成青雲,“有什麼要問的,就一次性問完吧。”
成青雲輕嘆一聲,走到座位前坐下,探究又好奇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
從戲坊出來,成青雲微微打了個寒噤。她輕嘆一聲,見秦慕錚牽了馬過來,拉住馬繮躍身上馬。
南行止也上了馬,策馬向前,其餘人恭謹地跟在身後。
街燈熠熠,彩徹區明,成青雲稍稍跟在南行止身後,南行止放緩了速度,轉頭看著她。
柔和而綺麗的燈光,似最寫意的筆觸,渲染氤氳,將燈下走馬的少年郎映照得英俊颯爽。她身形挺立英氣,身姿卓然,披上披風,挺拔的清姿更顯英氣如玉。
一路而來,街道兩旁的少女頻頻注目,含羞暗送秋風。可成青雲絲毫沒有察覺,只是端坐於馬背之上,微微蹙著眉,若有所思。
南行止伸手,抓住成青雲的馬繮,將她的馬微微往內拉了拉。
成青雲茫然驚愕地看著他,南行止輕蹙眉頭,說道:“馬匹撞到行人,可是要杖責一十的。”
成青雲連忙拉住自己的馬繮,控制好馬的速度和方向,“這小紅馬是匹良駒,性情又溫順,是不會撞到人的。”
“所謂良駒,不過是馬中的好馬而已。可終究是畜類,雖經過馴服,可難免又野性。”南行止輕聲說道,“你不應該把信任交給一匹馬。”
成青雲抿脣,“我一直跟著世子,不會出意外的。”
南行止挑眉,雙眼含笑,連眼底都似暈染著這夜景街燈絢麗華彩。
“世子接下來打算如何查?”成青雲輕聲問。她方纔將密室之內的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內心稍稍安定,至少,成青嵐排除嫌疑了。
她自小與成青嵐一同長大,自詡對他還算是有一定的瞭解,有些旁門左道,他並不會沾染。
那麼是誰呢?南澈?李勝?還是嘉儀公主、駙馬?亦或者是蕭妃,亦或者,是彩月?
“會用藥,且會控制藥量以達到讓人全身麻痹失去知覺與行動能力的作用。會殺人,至少熟悉人的咽喉和胸口的位置。一般人若是殺人,不會一招斃命。但是兇手殺害沈太妃和三公主,都是一招致命。尤其是殺害三公主時,那時情況複雜,又處於黑暗,兇手必須快狠準……”
“所以,兇手至少有一定的身手……”成青雲順著南行止的推測說道,“那些人當中,會武有身手的人,有李勝、駙馬……”
“還有平王叔,”南行止說道,“皇室之中的人,從小就開始習文習武,所以其實王叔的身手也不會太弱。若是真要動手,制服幾個武功平平的人不在話下。”
成青雲咬脣,“如此一來,兇手是否在他們三人之中?”
“若是王叔要殺人,直接吩咐李勝即可……”南行止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如今我覺得,最有嫌疑的人,不在這三人之中。”
“那麼世子打算如何查?”成青雲疑惑地問。
南行止沉默片刻,說道:“還是去細細盤查一下他們各自的底細。”
成青雲輕輕地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她輕輕地夾了夾馬腹,“也不知誰有那個閒心,去學那些坊間的娛樂玩意兒。”
“自然是早有籌謀。”南行止譏誚而笑,“有些本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所以查起來也更方便些。”他轉頭,看了看秦慕錚,說道:“這事情就交給你了。”
秦慕錚當即得到吩咐,便立刻安排人去查證。
成青雲突然又想到什麼,策馬上前,靠近南行止,說道:“世子,去衛宅坐坐吧。”
南行止有些詫異,但難得成青雲會主動邀請他去她的住處坐坐,不管如何,他欣然答應。
幾人穿梭於街道的熙攘人羣之中,悠悠散散,總算到了衛宅門口。
衛則風甫一見南行止,頓時眉飛色舞地迎了上來,手忙腳亂熱情十足地讓清婉準備茶點宵夜。
“不用麻煩,”南行止正色道,“我與青雲是來討論案情的,其餘人不便在場,也不叨擾衛兄了。”
衛則風頗爲遺憾,也很是識趣地帶著清婉離開,“既如此,那便不打擾世子與青雲查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放假,坐了一個下午的車,現在纔到家。
和家人在一起了,也看到了家裡的小黃貓長成肥貓了……摸它咬了我兩口,但躺在沙發上時,它竟然親暱地爬上來趴我身上睡覺……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