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氏看來,縣太爺已經(jīng)是唐古最大的官兒了,能讓縣太爺另眼相待,那一定是了不得的大官了,行動間更加小心了。
家中食材有限,大多是菜地裡產(chǎn)的蔬菜。唯一的肉食,就是那塊昨天買的肥肉相間的五花肉了。
餘小草把五花肉切下一些,剁成肉餡兒,又切了茄子裹上雞蛋麪粉炸成茄盒。她估摸著太上皇的口味偏重,應(yīng)該喜歡這又香又酥的茄盒的。
剩下的五花肉,則做成了肥而不膩、入口濃香的回鍋肉。剛從地裡摘下來的豆角,用豬油乾煸一下,做成了香噴噴的“乾煸豆角”。西紅柿加幾個雞蛋,又是一盤“西紅柿炒蛋”。這算湊成了四個熱菜。
黃瓜和煮熟的花生,分別做成了兩個涼盤。兩個涼盤的話,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想了想,小草從自家醃製的五香鴨蛋中取了五個,煮熟了切成一盤。鴨蛋醃製得十分入味,蛋黃黃澄澄地往外流油,吃起來鹹淡適中、滿口鮮香。
算算時間,松花蛋應(yīng)該也可以吃了。她從裹著泥殼的松花蛋中挑了一個,輕輕捏掉上面的泥殼,敲碎蛋殼剝出一個黝黑光亮,上面還帶著白色花紋的松花蛋來。輕輕嗅一嗅,一股特殊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讓剛剛回來的小蓮,騎著毛驢去隔壁村買塊嫩豆腐回來。皮蛋豆腐是道簡單又美味的菜餚,軟嫩鮮滑、入口即化。因著要招待的客人身份尊貴,她特地搞得比較精緻些。
她先把嫩豆腐切成長方形小塊,讓柳氏把豆腐塊掏空。再把松花蛋切碎,拌上香醋、麻油和調(diào)料。然後把松花蛋碎塊填入豆腐塊中,放上青色紅色的辣椒碎屑做點綴。絕對色香味俱全!
“閨女!乾爹回來了!!做啥好吃的了,老遠就聞到香……”不用說,這是最近月餘都在小草家蹭飯的房子鎮(zhèn)房將軍回來了。他洪亮的聲音,往往還沒進院就遠遠傳來。
這次,他豪爽的聲音卻像被誰掐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此時,房子鎮(zhèn)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裡面滿滿的不敢相信。用力揉揉眼睛,院中的那尊大佛依然存在!
“微臣叩見……”房子鎮(zhèn)三兩步上前,高大的身軀,如排金山倒玉柱似的跪在太上皇面前,口中正要給太上皇請安,卻被打斷了!
太上皇一隻手衝他擺了擺,道:“明哲啊!這又不是在京中,隨意些。來!陪五爺我坐會兒!!”明哲是房子鎮(zhèn)的字。
“太……五爺,您怎麼會來東山村?難道是聽說我?guī)煾冈谶@裡?也不對啊!要是那樣的話,您應(yīng)該在我?guī)煾改莾海觞N會到餘兄弟家來了?”房子鎮(zhèn)小心翼翼地坐在太上皇身邊的小木凳上,手放在膝蓋上,像個受教的小學(xué)生一樣。
在院中菜地裡翻土的餘海,見堂堂三品大員,都要向五爺行跪拜禮,這五爺肯定來頭不小。他心中猜度著五爺?shù)降资嵌啻蟮墓賰骸2还茉鯓樱壳翱磥砦鍫攲︷N家是沒有惡意的,實在是萬幸啊!
“咦?乾爹?您不是在趙爺爺那幫著張羅迎接聖旨的事宜嗎?怎麼有空往我家跑?”餘小草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衝他們笑得一臉燦爛。
她雪白的小臉上,不知什麼時候蹭了一道麪粉,非但不顯邋遢,反而更加俏皮可愛。房子鎮(zhèn)面對嬌滴滴的乾女兒,目光柔得都能滴出水來。
他笑得一臉溫柔,聲音也輕柔起來:“好閨女!那邊留傳旨公公吃個便飯,所以我來摘些新鮮的蔬菜過去。”
“什麼?傳旨公公留趙家吃飯了?誰給他的權(quán)利?”太上皇收起臉上和藹的笑,聲音裡增添了幾分威嚴(yán)。
房子鎮(zhèn)小心陪著笑,道:“五……五爺,這大中午的,東山村附近也沒個吃飯的地兒,難道讓人家餓著肚子回去?不怪張公公……”
太上皇皺起眉頭,道:“東山村距離鎮(zhèn)上,快馬加鞭也就一個時辰的路程。這張全也不是不懂規(guī)矩的,就不怕被別人安個親近權(quán)臣的罪名?”
“呃……五爺,沒這麼嚴(yán)重吧?這東山村又沒其他人,應(yīng)該不會有人傳出去的!”房子鎮(zhèn)額頭上沁出點點汗珠。
“難道沒人看到,就可以私自結(jié)交權(quán)臣了?”太上皇眉頭皺得更緊了,對旁邊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道,“小莊,你去把張全給我叫來。就說我在這用餐,需要有人伺候著!”
“是!”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莊默領(lǐng)命快速離開。院中恢復(fù)了平靜,只不過這氣氛靜得有些凝滯。餘海早就把勞動戰(zhàn)場移到大門口,生怕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
“開飯嘍!!”餘小草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院中的死寂。房子鎮(zhèn)心中覺得再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乾女兒著聲“開飯了”悅耳動聽了。
太上皇眉頭瞬間被撫平了,他抽了抽鼻子,道:“小雞燉蘑菇!這道菜不錯,我喜歡!”
“五爺,您是要在屋裡吃,還是在院子裡吃?”餘小草問了句。
太上皇看了餘家搖搖欲墜地土坯房,撇撇嘴道:“屋子裡憋仄,院子裡多亮堂,還是在院子裡吃吧!”
餘航聞言,把家中新打的桌子搬到院中,又把家裡所有的凳子都找來。看了看五爺身邊站著的幾個大漢,他猶豫了片刻,小聲問小草:“板凳似乎不太夠。要不要去周嬸子家借些過來。”
太上皇年紀(jì)不小,耳朵卻依然靈敏,他笑著道:“不用麻煩了!他們不跟咱們一桌吃飯。明哲,剛剛小丫頭叫你乾爹來著。你的面子挺大的,想當(dāng)初我要收這丫頭做幹孫女,都被她拒絕了!”
房子鎮(zhèn)嘴巴咧老大,嘿嘿笑了兩聲,纔想起什麼似的,收斂起滿臉的笑,道:“五爺勿怪!小草她年紀(jì)小不懂事,您就原諒她的無知吧!”
“奴才張全,見過……”一個尖利高亢的聲音響起,身爲(wèi)傳旨公公的張全,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身子輕輕地抖動著。
“好啦!!”太上皇一聲暴喝,制止了他即將出口的稱謂,“愣什麼?還不過來伺候著,沒眼力勁兒的!劉福生眼瞎了,收了你這麼個二愣子做乾兒子!”
張全已經(jīng)從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口中打探出太上皇的話音。當(dāng)時,他渾身冷汗都冒出來了。太監(jiān)結(jié)交權(quán)臣,這可是殺頭的重罪啊!也怪他,來時皇上叮囑他,要跟趙將軍打好關(guān)係,一時得意,竟差點犯了滔天的大罪啊!幸好,太上皇把他宣來了。太上皇真是他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哪!
“來,來!別都站著呀!!明哲,小余,還有那個小丫頭,都過來陪五爺吃飯!!”太上皇瞪了張全一眼,便不再理他,目光被桌上熟悉的味道吸引住了。
朱德庸前世也是共和國戰(zhàn)功赫赫的軍官,沒啥別的愛好,就對吃的有幾分執(zhí)著。穿過來後,連年征戰(zhàn),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顧得上其他?
登基後,宮裡的御廚手藝也不錯。或許是對前世還留著念想,總覺得什麼菜都不對他的味兒。可惜他和當(dāng)今皇上,兩個大男人沒一個會做飯的,於是對追尋前世的味道更增加了幾分執(zhí)念。
幾十年過去了,前世許多熟悉的滋味,都隨著記憶慢慢淡去。本以爲(wèi)此生再沒機會嚐嚐故鄉(xiāng)的味道,沒想到在這個貧寒的小院中,他的執(zhí)念終於能夠得到滿足。
“都是些家常菜,五爺您可別嫌棄,對付著吃吧!”餘小草端著皮蛋豆腐,輕輕放在太上皇的面前。
朱德庸眼中的光更加明亮,他笑得如同一隻老狐貍:“小丫頭,連松花蛋你都能搗騰出來,還說不會做粉絲?別想騙我,五爺我眼睛雪亮的!”
“松花蛋?閨女,咱家松花蛋能吃了?”碼頭上一忙,房子鎮(zhèn)幾乎把這茬給忘了,他盯著太上皇面前精緻美味的皮蛋豆腐,幾乎把持不住想要嚐嚐味道如何。
小草把所有菜都端上桌,正要到廚房把侍衛(wèi)們的菜端給他們,卻被太上皇給叫住了:“小丫頭,都忙活一中午了。來,坐五爺旁邊吃點兒。他們自己有手有腳的,餓了會自己找飯吃的!”
太上皇已經(jīng)點名,只有房子鎮(zhèn)、餘海,還有餘小草有此殊榮,陪太上皇用餐。張全站在旁邊,拿著一副新筷子,夾了一塊茄盒就要去試菜。
“慢著!這裡不用你試菜了,去跟莊統(tǒng)領(lǐng)他們到廚房用餐去吧!”太上皇對餘家人還是比較信任的,試菜簡直是多此一舉,他纔不會允許多一個人分他的美食呢!
張全乖覺地應(yīng)了一聲。心中對餘家又高看了幾分,能讓太上皇如此信任之人,天底下估計沒幾個吧?
“皮蛋豆腐!幾十年沒吃過了!我都快忘記它的味道嘍!”太上皇輕輕夾起一塊盛滿皮蛋的豆腐,張開大嘴,一下子全塞了進去。豆腐嫩皮蛋香,那種久違的味道,讓朱德庸幾乎流下幾滴英雄淚。
房子鎮(zhèn)殷殷地看著太上皇,見他一臉享受,眼角微微潤溼,心中焦急不已——真有那麼好吃,好吃到太上皇都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