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沙啞的聲音從躺在牀上的人的嘴裡發出，賀老頭愣了一下，隨即沉聲應了一聲，“君成吶，爺爺在呢，還沒走?！?
秋叔的鼻子一酸，親眼看著曾經的果斷的賀老頭變成如今這樣爲子女所累的老人，他的心裡真是難受。
賀老頭已經開始用柺杖了，他的腿年輕的時候受過傷，每到陰雨天氣總是會疼的厲害，當然，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真的老了。
賀君成努力想要擡起頭，卻是因爲手腳都纏著繃帶而不能，他現在唯一還算靈活的就是腦子還有眼睛了。
畢竟是自己的孫子，不管犯了多少錯，賀老頭看著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這樣子，還是會忍不住的心疼難過。
“你先不要亂動，身體還在康復階段，你不要著急”，賀老頭趕緊的制止了賀君成的亂動，自己也坐在了他身邊的位置，“你有什麼話要跟爺爺說？”
賀君成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爺爺，你老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成功的將賀老頭的眼淚給逼了出來，賀老頭只覺得鼻子發酸，原本想要說一兩句責備的話，此時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悠悠的嘆了口氣，“你呀……你糊塗啊……”
賀君成點了點頭，“爺爺，我知道錯了，我是被心魔迷失了心性，都是我的錯，讓您這麼一大把年紀還爲我擔心?！?
話已經說道了這裡，賀老爺子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尤其看到傷痕累累的孫子眼睛裡含著淚水，他還能說什麼呢？
“君成，你好好的養病吧，積極配合警察的調查”，賀老頭沉聲說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將所有的事情了結清楚，爺爺會在賀家等你的。”
賀君成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應該綁架雁回和孩子的，我會認錯的?！?
賀老頭愣了愣，綁架與殺人的罪過相差太多……
自從賀青陽說了賀君成殺掉自己的爹地，賀老頭就一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心，他糾結於自己的孫子怎麼會這樣的心狠手辣。
“你……”賀老頭皺著眉頭盯著病牀上的人，猶豫了半天終於是沉聲問道，“你爹地是怎麼去世的？”
賀君成慘淡一笑，望著賀老頭悠悠的說道：“青陽都已經告訴您了吧？說爹地是我殺死的？”
賀老頭皺著眉頭，“難道不是嗎？”
其實他心裡一直不希望這是真的，孫子殺了兒子，這對他來說是無法接受的，太殘忍了。
“我的確是這樣說的，我也的確恨我爹地”，賀君成盯著賀老頭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他不是我殺死的?！?
賀老頭聞言一愣，盯著賀君成，聲音有些發澀，“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地很喜歡喝酒，喝醉了就會折磨媽咪，我親眼看到媽咪不堪那種日子投江自殺，那一年我十歲”，賀君成低低的說道，不過雖然聲音低沉但是臉上卻是沒有一點多餘的情緒
，“那個時候我真恨死了爹地
。”
“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能殺他，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爹地”，賀老頭沉聲說道，因爲激動，臉色有些發紅，秋叔見狀，趕緊的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老爺，我看您身體不大舒服，不然，咱們改天再和君成少爺聊天，今天就先回去？”秋叔皺著眉頭說道，眼睛卻是並不多看賀君成一眼，他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少爺，也不相信這個人的話，原本以爲他找回賀家會讓老爺的萬年得到些許的安慰，卻是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實在惱人！
賀老頭擺了擺手，淡淡一笑，“阿秋，我沒事，你坐在一邊聽一聽吧，這許多的事情，你也是一路看著發展而來的。”
秋叔還想要說什麼，但是看到賀老頭堅持的眼神，終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坐在距離賀老頭不遠處的地方。
“君成，你接著說吧，以前你不願意說我也不願意勉強你，我看你今日是想跟爺爺好好的聊聊了”，賀老頭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與疲憊，好像一輩子都沒這樣累過了。
當年，小兒子害死了大兒子，他於心不忍放走了他，這些年他心裡一直對大兒子心存愧疚，但是也欣慰這些年的平靜，想著這樣的家庭悲劇總不會重演了，卻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竟然再度發生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如今看自己的兩個孫子斗的你死我活，這樣的
局面無論如何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如果不能將這件事情結局了，他是到死都不能安心了。
賀君成點了點頭，當然如木乃伊一般被束縛在牀上的賀君成所謂的點頭也不過是眼睛動了動。
“抱著媽咪冰冷的身體，那個時候我想他爲什麼會是我的爹地，他怎麼不去死呢，如果他死了，媽咪就不會死了”，賀君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恨意還有無助。
賀老頭緊緊皺了眉頭，他很難想象一個十歲的孩子是如何面的那些鉅變的，一定是無助極了，只怕仇恨的種子那個時候就已經種下了吧。
“即便他做了很多錯事，你也不應該殺了他”，想到青陽描述的事情，賀老頭忍不住皺了眉頭的，嘴巴囁嚅了一會兒才凝眉說道，“不管怎樣，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賀君成眨了眨眼睛，“我雖然很想他死，但是我沒有殺他?！?
“嗯？”
兩個孫子的話出現了差錯，賀老頭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了，心裡的疑惑卻是越來越多了，“你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我十四歲就離開了家，等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周圍的鄰居說他是喝酒過度將家裡給點著了”，賀君成淡淡的說道，“爺爺，我不騙你，知道的他已經死了的消息，我心裡是沒有半分難過的，我想的是媽咪應該可以安息了。”
賀老頭的眉頭越皺越緊，“可是青陽說……”
“青陽一直不相信
我也派人去調查過我之前的事情，那日我是心裡存著恨意故意那樣說的”，賀君成沉聲說道
。
“你爲什麼恨青陽少爺？他對你很好的，你要股份他就給你股份，你還想要如何？”
秋叔聽了賀君成的話實在是忍不住了出聲說道，雖然她們兩個都是賀家的子孫，但是在心裡的位置是決然不同的，賀青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這感情自然深厚。
賀老頭也靜靜的望著賀君成，眼神很是深邃，讓人看不出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我爲什麼不能恨他？”賀君成冷冷一笑，“同樣是爺爺的孫子，憑什麼他擁有那麼多，而我什麼都不沒有？我不甘心，所以我要跟他爭跟他鬥，我要證明我一點不比他差?！?
賀老頭與秋叔都沉默了，兩位老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只是覺得這些話很熟悉，賀君成的爹地在事情敗露之後也曾經這樣歇斯底里的問過。
時間當真殘忍，幾十年過去了，竟然讓這一幕重演了，只是兒子變成了孫子，還是要爭要鬥。
賀君成突然停了下來，病房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只怕此時有一根針掉在了地上也是能聽的清清楚楚的。
秋日原本不應該有這麼大的雨的，往日都是細雨纏綿，今天卻是越來越大，天空都有了黑下來的跡象，明明是白日卻陰沉的像是午夜，讓人的心裡好像壓下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怎麼都不能得到解脫
。
許是因爲風太大了吧，窗子竟然被吹的“錚錚”作響，聽在耳朵裡，實在是刺耳的很。
“所以你在回到賀家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對付青陽，是嗎？”賀老頭想起那日在書房裡的說的話，她說賀君成曾經找她聯手對付賀青陽。
這樣的心思實在讓人驚恐，這網埋藏的太深了，這麼隱忍的心性如果放在別的事情上，是不是應該有另外一番成就了呢？
世事弄人，事實難料，賀老頭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開始四處漏風了，冷冷的，涼涼的，怎麼都不能得到解脫。
賀君成點了點頭，“爺爺，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您的，我的確是從一開始就存了要對付賀青陽的心思。”
“你當真就那麼恨他？”
賀老頭的聲音有些顫抖，其實從本質上來說，賀青陽並沒有對賀君成造成過什麼傷害，如果說是因爲青陽從小到大優渥的成長環境讓他嫉妒，那真是有些牽強附會了。
賀君成愣了片刻才悽慘一笑，“現在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恨他還是恨這老天，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呢？”
“我看到賀青陽什麼都有，而自己什麼都沒有，我怎麼能甘心？我怎麼能不恨他？就算我想要說服自己也是辦不到”，賀君成的聲音竟然帶了許多的無奈，但就是這一點點的無奈就足以讓賀老頭心疼了。賀老頭皺了皺眉頭，“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是賀
家的孩子的？又是怎麼找回來的？”根據賀君成的年齡，很明顯，他是在自己小兒子離開賀家之後纔出生的，以往的那些事情原本就跟他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