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高先生,樑先生,還有珉王軍中諸多軍頭,此時此刻全都聚集在城牆之上,眼看著那根又粗又長又黑的棍狀物投擲過來,心中不免震驚。
那可是百步距離啊。
陽光照射下,那棍狀物反射著稍顯刺眼的光,明顯是金屬熔鑄而成,哪怕只是外面一層殼,分量也是決計不會輕了,沒有藉助任何諸如投石車之類的東西,徒手便能將這麼一個鐵疙瘩投擲出百步距離,只此一點就讓不少軍頭心中發寒。
只是,就靠著這麼一個玩意兒,就想要砸開漁縣的城門,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一點?漁縣雖然只是一個縣城,可是在李二佔據這一塊地盤之後,無論城牆還是城門,那都是花費大價錢加固過的,或許還是比不得府城的城門,卻也決計不會這樣輕而易舉被砸開。
一時間,衆人臉上都帶著略顯嘲弄的笑。
可就在此時……轟隆隆隆!
震耳欲聾的轟鳴宛若晴天霹靂,驟然炸響。
臉上嘲弄的笑甚至都來不及綻開,便如同雕塑一般僵硬在臉上,那恐怖的聲響彷彿難以名狀的怪物的咆哮,如同悶雷般在衆人耳畔炸開,耳膜快要被震破,一時間大腦似是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獨剩下轟隆隆的聲響在迴盪。
腳下城牆更是宛若地龍翻身,劇烈的震顫。
高先生,樑先生連身子都站不穩,直接摔在地上。
濃郁的黑煙,如同暴雨天的烏雲,翻騰著緩緩從城牆下方飄起,遮住了頭頂的太陽。
煙塵之中瀰漫著一種從未聞到過的味道。
鼻子,嗓子,甚至還有眼睛,都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李二雙手用力的抓著城牆,臉色已經陰鬱到極點,他的心臟都在抖,嘴脣哆嗦著,明明是炎炎烈日,卻感覺渾身冰涼。
那,究竟是什麼力量?
如果……如果剛剛那冠軍侯不是將那個奇怪的物體,投擲到城門,而是直接砸在城牆上,他們這些人還能有命在?
生平第一次李二害怕了。
濃郁的硝煙,就像是黑白無常身上散發出的腐臭,撲面而來。
抓著城牆的手指都有些發白,他拼命控制著戰慄的牙齒,擡眸衝著四周望去……身旁,珉王義軍中的將領,還有四周的士兵,似乎都在那一聲劇烈的雷鳴中被擊碎了勇氣。他們眼睛瞪大,左看右看,眸子深處透著化不開的懼意。
“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該不會是天雷吧?”
“那官軍中,居然還有人能引天雷降世?”
“完了,完了,這是寧國國運尚存,咱們這些造反的要被老天爺懲罰了。”
類似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鑽進耳朵裡。
李二知道軍心已經散了,但他並沒有責怪這些士兵的意思,這實在是人之常情,人們面對未知的無法理解的東西,總是喜歡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如此,彷彿不管怎樣離譜的事情都能說的通了。
而鬼神,是無法戰勝的。
深吸一口氣,李二臉上泛起一層苦澀的笑。
他明白,在這次同冠軍侯的交鋒中,自己輸掉了。
一敗塗地的那種。
本以爲這冠軍侯只是作戰勇猛,敢殺人,會殺人;可現在看來,其人在軍事方面也是頗具才能。
鬼神之說,李二是不相信的。
但這般情況下,他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手下的將軍,士兵相信了就行,哪怕不是相信只是心頭擔心,恐懼,就已經足夠。
“不好了……”就在這時,城牆下方又是一陣驚恐的尖叫:“城門……城門被炸開了。”
城牆上,衆人面色瞬間慘白。
李二腦袋裡更是嗡的一聲,身子都是一陣搖晃。
攻城先攻心,人心散了,一切都完了。
果真是個厲害的角色。
他不僅僅只是想要將珉王義軍給擊敗,更是要從肉體上和精神上,將整個義軍徹底擊潰。
回頭看看,漁縣內已經亂做一團,用力吸了口氣,李二眼簾垂落。
不管心中有著怎樣的野心,此時此刻也盡數熄滅。
“投降吧。”
……
漁縣,縣衙。
已經褪去了盔甲的宋言坐在主座上,視線掃過下方衆人。不到半個時辰之前,還在這縣衙中耀武揚威的一羣義軍將領,現如今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了。
一個個低眉順耳,不敢吱聲。
偶爾有人會偷偷的擡頭,偷瞄一眼宋言,驚訝於冠軍侯只是這樣一個少年的同時,心中也是免不了的擔憂,不知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三品官是不用想了。
金銀財寶也是沒了。
美人兒……大概只有夢裡纔有了。
現如今這情況,能茍活一條性命,大約已經是極好的。
最前方,便是李二了。
此時此刻李二也是維持著彎腰的姿勢,額頭上冷汗淋淋,於城牆被攻破之後,他便率領著麾下一批將領主動出城投降,這已是最體面的結局,等著宋言幫自己體面的話,情況應該會很糟糕。
他就像是一個等待死刑的囚犯,焦灼,不安。
宋言手裡把玩著珉王印鑑,視線偶爾掃過李二,面色古怪,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縣衙內氣氛越來越壓抑的時候,宋言終於開口:“宮廷玉液酒多少錢一杯?”
李二一愣,他知道自己這是造反,腦袋鐵定搬家,只待宋言宣判便引頸受戮,誰曾想宋言居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二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看向宋言:“侯爺,您是想要喝酒?”
“濟北府比不得東陵,宮廷御酒自是沒有,不過這邊的霜釀也算是小有名氣,侯爺若是喜歡,我便差人去尋來。”
不是老鄉?
不對,南方那邊不怎麼看春晚,不知道宮廷玉液酒的價格也能理解。
Wшw ★тт kдn ★¢ O 想了想,宋言再次開口:“一坤是多久?”
李二頭皮都有些發麻,坤這個字,他是知道的。《周易》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是以,坤常用代指大地,乾坤二字連在一起,那便是天地,偶爾也會被引申爲社稷,江山。
只是,一坤又是什麼意思?
他還是頭一次見著一這個字和坤組合在一起的,如果只是單純從字面意思來看,那便是這一方大地。
這,侯爺莫非是想問從大地的一頭走向另一頭需要多長時間?
李二絞盡腦汁的思索著,不知何時面色已經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面頰滾滾落下,明明宋言只是語氣很柔和的問出一個問題,卻讓李二承受了莫大的壓力,精神都快要崩潰。開玩笑,他連大地的盡頭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橫穿大地要走多長時間?
不對,這可是冠軍侯啊。
他的問題,絕對不是這般膚淺。
快想想,究竟是漏掉了什麼……乾坤,天地,社稷,江山?
忽地,李二眼睛一亮,莫非……侯爺想問的是征服這片大地需要多長時間?這位侯爺,其實也想要造反?
或許,自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剎那間,李二心中一片灼熱,沒有半點遲疑,噗通一聲,李二於宋言面前單膝跪地:“侯爺乃人中之龍,命定征服衆方,一統九州。”
“李二願效犬馬之勞,草民雖不才,然在練兵,後勤,領兵衝陣方面也算是小有能力,若侯爺願意收留,草民保證三年時間,定會爲侯爺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畢竟這麼多人在呢,什麼千秋萬代,一統中原之類的話,終究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三年,比兩年半多了半年。
宋言吐了口氣,心裡不知該說是失落,還是輕鬆。
若是能見著老鄉,自然是好的。
但就怕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
不過,這貨究竟在腦補什麼東西啊?雖說他的確是答應,若有朝一日,寧和帝遭遇不測,便掀了這天,可這不是還沒到時候的嗎?
“罷了,都起身吧。”宋言擺了擺手,隨意說道。
縣衙內,衆人的身子稍微站直了一點,只是依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鬆懈。
“這珉王印鑑,我便暫且收回。”宋言手指摩挲著那枚光滑的印鑑,緩緩說道,印鑑通體用白玉雕琢而成,做工細膩,雖比不得宮中用品,卻也算是一件不錯的物件:“放心吧,我沒打算在這裡殺人。”
“我宋言,雖被人送了個外號叫京觀狂魔。”
“可我所殺之人,多爲異族。”
“中原漢人,雖也有人死於我手,卻也多是貪官污吏以及家眷,說一句死有餘辜,並不過分。”
“我亦明白,你們多是本本分分的農戶,起兵造反也是爲生活所迫,我聽人說,六塘縣連續三任縣令都是壞種,稅收都收到一百六十年後,可是真的?”宋言挑了挑眉,笑著問道。
李二苦笑:“假的!”
“咦?”
“是二百四十年後。”
好吧,到還是小看了那些人渣。
“這般貪官污吏,便是你們不殺,撞到我頭上我也是要殺掉的。”宋言搖了搖頭,隨意說道。
這話若是換了其他人來說,李二這一夥人那是一百個不相信,心裡面絕對會咒罵這人實在是太過虛僞,可是從宋言口中說出來,卻都覺得是真的。
畢竟死在這位侯爺手中的官吏,已經足有好幾百。
衆人心頭也都輕鬆了少許。
李二抿了抿脣,壯著膽子問道:“不知侯爺打算如何安置我等?”
“隨我去平陽。”宋言笑了笑:“我帶你們堆京觀。”
“人頭硝制好,褪去皮肉,便剩下一個個白森森的骨頭,以黃泥爲契,一層層的摞起來,相信我,很有成就感的。”
嘶。
滿堂大老粗一個個身子哆嗦了一下,好傢伙這位已經不滿足一個人堆京觀,準備發展下線了不成?
“從今天開始,你們便是我手下的兵。當然,若是有人不願意,也可以自行離開,之前犯下的事情我不會追究。”
“如果只是想跟著我,不想當兵也沒問題,平陽府有的是無主的良田,做一個農戶也是可以的。你們的家眷也是可以帶走,這六個縣城的縣民,若是願意隨著你們一起離開,也可以帶上。”
宋言是來者不拒,反正現在平陽府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人。事情就暫時這樣定了下來。
李二,高先生,樑先生以及其他軍頭便暫時離開。
在李二退到門口的時候,宋言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將李二給叫住:“等一下,李二,冒昧問一句,你父親叫什麼,是不是叫李淵?你的本名是不是叫李世民,你是不是還有個哥哥叫李建成,有個弟弟叫李元霸?”
至於李元吉,那是畜生,不配當人。
宋言眨著眼睛,面色古怪。
要真是這一大家子,那樂子可就大了。
李元霸啊,隋唐第一好漢……若是能將這位招募到軍中,妥妥的一員猛將。
李二面露苦笑:“侯爺折煞我了,我家乃是本本分分的農戶,世民,建成這般有文化的名字,決計是想不出來的。我父親也不叫李淵,聽說小時候叫李狗蛋,現在年歲上來了,就被人叫做老李頭。”
“我也的確是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不過都早夭。至於我,還是村裡一個老秀才辦了個私塾,授課的時候我趴在窗子外面聽了一段時間,這才識得幾個字。”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宋言也並未放在心上。
這些時日,李二,高先生,樑先生,石磊這些人都是頗爲忙活。
官軍的出現,讓縣城內百姓都有些躁動,不安,需要派人安撫,其他幾個縣城的兄弟也需要去聯絡。
李二是個聰明的,他知道像宋言這樣的存在,身邊定然少不了能人異士,就算是投奔了宋言也未必能有多少出人頭地的機會,但若是自己能給平陽帶過去足夠多的士兵,乃至於農戶,在宋言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而且,這些人從某些方面來講,也算是他的根基和底蘊。
有人不相信宋言,有人不願意離開故土,李二,高先生,樑先生便一個個去遊說。
大抵是有些耗費功夫的。
待到一切全都敲定,已經是三月初了。
入了三月,氣溫漸升,便是積雪也已經融化,一整個冬日都近乎乾涸的河流和小溪也多出了潺潺的流水。
前幾日還下了一場小雨,將所有的塵埃都給洗刷。
這時放晴,天地之間一切都乾淨的讓人心曠神怡,清爽的暖風,彷彿也給這座被叛軍佔據了半年之久的城池,帶來了些許活力,白日裡天朗氣清,入夜後星光璀璨,片片白雲好似魚鱗,懸掛於蒼穹。
三月初三。
春日的正午,暖風和煦。
枝頭冒出了新鮮的嫩芽,在風中微微搖曳著,偶爾能看到一些小鳥,於枝頭上跳來跳去,時不時一聲鳴叫,帶來些許喧囂。
宋言終於離開了六塘。
願意跟著一起遷徙的人,不算太多。
畢竟這不是現代,搬傢什麼的坐個高鐵,火車,幾個小時天南地北。
於古代,長距離遷徙那是會要人命的。
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縱然濟北府和平陽府中間只是差了個定州府,可也有好幾百裡的距離,一路上消耗的糧食,住宿,乃至於頭疼腦熱的生病,都是極爲嚴重的問題,一個不慎便有可能死在路上。
李二麾下原本有兵馬三萬,願意隨著李二一起投奔宋言的,不過一萬五。除此之外,還有數千戶百姓,多是李家村人。畢竟當初造反是李二牽頭,李二在時還好,一旦離開難保這邊的官員不會秋後算賬。
當然,一萬五的士兵拖家帶口之下,倒也是烏泱泱一大片的人。
於這些人眼中,有忐忑,不安,有興奮,期待,沒人知道自己的明天究竟會是怎樣。當太陽到了頭頂正上方,浩浩蕩蕩的人羣,終於離開了六塘,前往更北的地方。
當這些人全部離開的時候,濟北府的刺史,也總算是重重吐了口氣,徹底放下了心中沉重的擔子。
實際上,宋言進攻珉王義軍,李二攛掇兵卒,家眷,以及縣民跟著他一起前往平陽,這些事情濟北刺史都是知道的。
在這個時代,一府之地人口多寡,絕對是政績考覈的一大標準,可濟北刺史只是眼睜睜看著這麼多百姓遷徙,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這濟北刺史雖然行軍打仗不怎麼樣,但也絕對算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平叛。
只要能平息叛亂,其他一切都好說。
別說只是帶走一些泥腿子,便是宋言討要他的婆娘,他都會雙手奉上。
人數太多,行程不可避免的慢了。
等到一行人到達平陽,已是三月下旬。
步雨作爲信使,早就先一步去了平陽城。
定州平陽兩府之地交界的地方,便有平陽府近百名官員在這裡等著,多是平陽府下轄縣城的縣令,縣丞。數千農戶,連帶著一萬多兵卒的家眷,便被這十幾個縣分別安置。
至於房子和糧田,乃至於安置銀和種糧,農具,平陽府這邊也早有章程。不怕這些底層官吏貪贓枉法,錦衣衛和夜不收,就像是懸在所有官員頭頂的一把劍。
這兩個情報組織雖然成立的時間有限,於其他州府,皇城之中,難以蒐集到重要的信息,但平陽這邊卻已經完全處於錦衣衛和夜不收的掌控之內。有官員,當天晚上收受商人賄賂,第二天便有府城官員登門拜訪,收取銀兩幾何,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那都是一清二楚。
宋言到底是沒老朱那麼殘暴,貪墨銀六十兩就剝皮萱草……他這邊仁慈了不少,平陽境內凡貪墨者,當場剝去官服,收走官印,並罰沒十倍銀錢,如若銀錢不足,則抄家沒收房產田產商鋪;貪墨超過三百兩投入地牢,判刑流放,造成嚴重後果的斬首,額外附加一條,凡貪墨者皆錄入檔案,子孫三代不得入仕爲官。
再加上宋言給的俸祿也比較高,又有錦衣衛和夜不收盯著,在處理了幾個貪官之後,貪墨之風便爲之一空。
一萬五的兵卒,則是被章寒接收。
章寒是個有才能的,比其父親多了一些剛毅果斷。
五千備倭兵,則是暫時交給了王朝和馬漢。
至於李二,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接觸,宋言便發現李二的才能並不在領兵作戰上,統籌後勤,嚴肅軍紀,這纔是李二最擅長的地方。宋言便很放心的將這一大堆麻煩事兒,全都交給李二來處理。當然,在真正接手這些軍務之前,李二必須要和那些軍頭,乃至於所有的士兵,接受指導員的洗腦……呸,是政治課,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等到這一切全都歸置好,天色已經很晚。
擡眸望去,平陽城內燈影昏黃搖曳,時間如同凝滯一般,沉澱在這片還有些冷的空間。
宋言笑了笑,牽著洛天璇的小手,便往刺史府的方向去了。
身後是洛天衣,納赫託婭,房婉琳和花憐月。
還有梅武。
遠遠的距離,便能瞧見刺史府橘黃的燈光映照下,是一道道婀娜的身影。
是洛玉衡。
她果然還是和往常一樣,在門口安靜的等著。
兩隻玉手,牽著兩個小丫頭,是青衣和綵衣。
後面一點的位置,則是顧半夏和楊思瑤。
瞧見宋言一行人出現,青衣和綵衣兩個小丫頭眼睛便忽地明亮起來,蹬蹬蹬奔著宋言衝了過來,約摸是想要像之前那樣直接一頭紮在宋言的懷裡。
只是過了年,兩個小丫頭也長了一歲,洛玉衡也已經開始安排婆子教授兩個小丫頭禮儀,是以人奔到宋言面前,又強行剎車,纖細的手指捏著裙襬,脆生生的叫了一句:“姐夫。”
小丫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不過只是幾個月不見,個頭就比之前高了一點點,纖細的小豆芽一樣的身子,也比之前稍稍多了一點起伏。唯有那雙眸子,還是和之前一樣古靈精怪,若不是還有旁人在,多半還是會和之前一樣掛在姐夫的身上。
宋言笑了笑,從袖口摸出兩個帶著琉璃掛墜的手鍊……手鍊是銀質的,掛墜大概就是玻璃飾品吧。
清澈透亮。
於宋言眼中,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但在這個時代,這種透明的,亮晶晶的東西就很珍貴。
之前在東陵城抄家的時候瞧見了,便順手揣進了兜裡。
果不其然,兩個小丫頭眼睛登時變的更爲明亮,甚至還擡起了右手,扯了扯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示意宋言幫忙戴上。
宋言笑笑,便將手鍊戴在了小丫頭的手腕上。
亮晶晶的,小丫頭的臉就笑成了兩朵花。
洛玉衡就這樣笑吟吟的看著宋言和兩個小姨子嬉鬧,並未出言阻止。
安撫好兩個小丫頭,宋言這才擡頭,視線落在洛玉衡的臉上,原本細膩的皮膚和精緻的臉頰,現如今居然多了幾分憔悴,想來這些時日平陽府大小事情都需要洛玉衡操持,著實有些疲累。
“娘,我回來了,這些時日辛苦您了。”宋言抿了抿脣,溫聲說道。
洛玉衡臉上笑容更濃,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素手在宋言頭上輕輕拍了拍:“我家言兒回來了,回來就好,瞧瞧,人都瘦了。”
言語間,滿是心疼。
言兒又長高了呢。
都快夠不著言兒的頭頂了,再這樣長幾年,會不會身高九尺?
心裡亂亂的想著,手便落了下來牽著宋言的手,往刺史府內走去:“已經準備好了吃的,好好填飽肚子,晚上也好生休息一下。”
“天璇,天衣,你們離開的時候我是怎麼交代你們的,要看好言兒,言兒年紀小,性格比較衝動,你們要約束好他,可這一趟倒好,鬼洞沒了,兩百零三個官員沒了……那些人是好惹的嗎?”
一路上,洛玉衡都在絮絮叨叨的嘟噥著。
洛天璇,洛天衣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睛中的無奈,好不容易回了家,沒能得到孃親的牽掛,反倒是換來一通數落。
果然,有了女婿,便是親女兒也沒那麼親了。
再看宋言在旁邊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洛天衣便有些不滿。
這姐夫,就知道在孃親面前裝乖。
約束姐夫?
她這個小姨子能約束的了嗎?
總不能直接打暈了關在家裡不給出門吧?
越想越是不滿,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於宋言的腰間捏起一塊軟肉,旋轉半圈。
宋言登時便齜牙咧嘴。
雖是不疼,但該做出的模樣還是要做出來的,不然的話小姨子真生氣,下手更狠受苦的豈不還是自己?
眼見宋言模樣,洛天衣便哼了哼,有點小小得意的收回了手指。
恰巧,這一幕被洛玉衡眼角的餘光瞥到,好看的一張臉頓時多出了絲絲狐疑。
宋言這個姐夫,洛天衣這個小姨子……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是有事兒啊?
就是不知究竟發展到了哪一步?
肚子裡有沒有小寶寶?
男娃女娃?
會不會是雙胞胎?
將來該起什麼名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