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風呼呼呼的吹。
書房的燭火也隨之搖曳,照的房海面色陰晴不定。
房家,可是一百多年的保皇派了。
房海這人吧,要說忠心那是沒多少的,只是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下來,對皇權還算敬重,可宋言又是他打定主意要抱上的大腿,而且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對宋言的感觀也是相當不錯,跟著宋言混了不少軍功,這份情誼還是有的,所以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這個鐵桿保皇派的老父親,怒氣衝衝的跑到皇宮去告發,若是這般,那宋言這位賢侄怕是要出不了東陵城了。
之所以說出那一句話,主要也是想看看自家老爹的態度。
一時間,那雙眼睛便炯炯有神的盯著房德,看的房德都渾身不自在,心裡都忍不住的琢磨,自己這嫡長子莫非真對皇室那般忠誠?
這可不行。
房家可是傳承了六七百年了。
大楚王朝的時候,房家是鐵桿保皇派。
大漢王朝的時候,房家還是鐵桿保皇派。
到了大吳王朝,房家照樣鐵桿保皇派。
至於現在的寧國,也是鐵桿保皇派。
咱房家,保皇歸保皇,可有些時候還是要靈活變通的。
比如說,族中偶爾會出現一些敗家子,跟家族鬧翻,被逐出家門,這很正常吧?畢竟哪家還不出幾個敗家子了。這些被逐出家門的敗家子,因著家族保皇,投靠那些造反的亂黨也很正常吧?你當皇帝的總不至於就因爲咱家幾個被逐出族譜的子弟,就要滅了房家吧?
畢竟咱房家可是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這就叫多方下注。
皇帝這邊贏了,基本上不會對房家怎麼樣,甚至還要大力安撫,畢竟這可是自始至終都站在自己這邊的勢力,忠心耿耿,鎮壓亂黨,大義滅親,這不好好表示一下,豈不是讓功臣寒了心?
改朝換代?
那也沒什麼影響。
畢竟被逐出家門的敗家子可是有著從龍之功,新上臺的皇帝同樣不會趕盡殺絕,最多也就是敗家子成了嫡系,原本的嫡支成了旁系。
任滄海桑田,我房家永存。
最擔心的事情,大約也就是皇家和亂黨全都輸了,第三方勢力贏了,那房家可就真要落魄了……不過迄今爲止這樣的事情還沒發生過,房家一直都傳承的好好的。
當然,這種多方押注,往往也只是在王朝末期的時候纔會出現。
這一次,寧國的情況較爲特殊。
房家和楊家之間的仇恨,隨著房俊和楊銘的死,已經無法化解,便是房家想要在楊家那邊押注也是做不到,只能吊死在寧和帝這棵歪脖子樹上。是以,在房德看起來,宋言若是當真造反,那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房家又有了押注的機會。
按照房海的說法,宋言手下兵卒數量不多,但每一個都是精兵強將,身上盔甲武器,更是連皇城禁衛軍都比不過,最重要的是,所有兵卒對宋言都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崇拜。甚至就連房海安插到備倭兵中的一些暗探,都被洗了腦,其中一大半都已經跟房海斷了聯繫,據說都是一些指導員的功勞。
而且宋言在晚餐的時候並沒有說實話,按照房海說的,於女真王庭之中,宋言率領的四千騎兵,可是硬抗了女真上萬鐵騎。總而言之,這支軍隊的戰鬥力極爲誇張,悍不畏死,一旦宋言扯旗造反,那規模和影響絕對不是那些拿著鋤頭的農民能比的,許是還真有將寧國朝堂掀翻的能力。
押注宋言,房家照樣擁有百世長存的機會。
以宋言的性格,一旦造反多半會將楊家先給絞了,畢竟平陽府和瑯琊之間的距離,比起東陵來說,可是要近了不少。造反,需要大量錢糧支撐,瑯琊楊氏便是最好的目標。
就算宋言最終失敗,也能除掉楊家這樣一個禍患。
於房德來看,這一次押注,百利而無一害。
剛好,他有三個嫡親的孫女……
這樣想著,房德便瞪了一眼房海:“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咋咋呼呼的,沒半點穩重。”
“莫要著急。”
“宋言可能造反,這只是我的推測。”
“更何況你也不看看現在寧國是什麼情況?便是陛下,也要仰仗宋言那邊的勢力,縱然是知道宋言要造反,陛下也不會說什麼的;而且宋言造反,想要打到東陵可能也要好幾年,而楊家和白鷺書院那邊,卻是隨時都想要了陛下的命。”
“更何況,玉衡那丫頭可是在平陽待著。”
“玉衡性格雖有些偏執,卻也是個聰明的,若是宋言當真有造反的意思,玉衡怎會發現不了?陛下許是會比我們更早得到消息。”
眼見父親似是沒有告發的意思,房海便鬆了一口氣。
“那聯姻的事情……”
房德捋了捋鬍子:“聯姻,自然是要聯姻的。”
“那宋言喜歡怎樣的女子?你覺得靈慧怎樣?”
房海便吃了一驚,他只是想要從房家庶女中尋找一人去聯姻而已,父親怎會選了靈慧?
那可是房家最小的嫡孫女啊。
今年才十一歲。
這樣想著,房海便搖了搖頭:“不太合適,根據我這邊掌握的消息來看,宋言似是不喜歡太小的女孩,他喜歡年長一點的。”
年長的嗎?
嫡長孫女倒是比宋言年長,可惜已經說出準備許配給洛天樞了,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說起來,他還有一個小女兒。
因著母親去世,要守孝三年,以至雙十年華還未曾婚配。年齡上沒問題了,可是輩分會不會有點不太合適?
若是宋言和靈慧成婚,那宋言同洛家兄弟就是連襟;若是和小女兒成婚,那宋言豈不是成了洛天樞,洛天權的姑父?
更何況,洛天樞,洛天權同宋言本就是小舅子和姐夫的關係。
有點亂。
房老爺子甚是苦惱。
……
與此同時。
房府後宅。
紫竹院。
這裡並不是姨娘居住的地方。
房家宅院雖大,但姨娘也不可能有單獨院落,多是居住在一個院子,不同的房間。能有單獨宅院的,唯有主母。可謝青青,也就是房靈鈺的母親不同,她雖然也是個妾室,卻極受房湖的寵愛,待遇也只是比之墓稍稍遜色了幾分而已,於房府後宅也算是有幾分地位。
此時此刻,就在謝青青的臥房之中,燭光映照之下,窗子上便透出兩道人影。
“姨娘,你說我現在要怎麼辦?”房靈鈺的面色滿是苦惱,一隻手放在肚子上,現在只是初期,還不是太明顯。若是時間拖的長一點,肚子的變化就再也遮掩不了。於房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來說,有女子未婚先孕,絕對是辱沒門風的事情,甚至可能會影響家族其他女子議親。一旦被發現,被當場打死都是輕的,甚至有可能浸豬籠。
她本以爲宋言是個好糊弄的,只是個拿性命博前程的丘八,若是有機會和房家攀上關係,還不是巴巴的趕著上來,縱然是成婚之後發現異常,大約也是不敢說些什麼的。可誰曾想,整個飯局宋言看都沒看她一眼,讓房靈鈺的打算徹底落空。
沒辦法,飯局散場之後便不敢有丁點停留,立馬來姨娘這裡尋求法子。那謝青青,生的倒是貌美,身段豐滿緊緻,大約就是那種男人尤物的類型,也難怪會受房湖寵愛。聽到女兒的話,謝青青的面色就有些難看:“早就給你準備了紅花你不用,現在知道麻煩了?”
房靈鈺便不斷搖著頭:“紅花傷身,我聽說一些女子用了紅花,可能會終身不孕,甚至危及性命,我不要。”
謝青青便有些無奈:“自從房海提起你和宋言的事情之後,我多少也打聽了一下宋言這個人,雖然和洛天璇成婚,但洛天璇是個肺癆鬼,多半到現在都還是個雛兒,這種男人最是容易拿捏,我早就讓你把姿態放低一點,你現在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還要擺什麼房家小姐的架子……”
房靈鈺就有些委屈,今天她還真沒擺架子,跟青樓中的妓子一樣,主動去觸碰宋言的身子,可那宋言就像是遇到什麼髒東西,每一次都嫌棄的躲開。
這讓她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根本沒機會施展出來。
“行了,我也是上輩子造了孽,有了你這麼一個女兒。”謝青青便嘆了口氣:“我跟你說,明日,朝會結束之後,家裡幾個老爺定然都在家。到時候,你就安排一個婢子去請宋言到花園。”
“我讓人去請,他會來嗎?”
“笨,誰讓你用自己的名義了,你不會說是你大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嗎?”謝青青沒好氣的說道,她這麼聰明一個人,怎地就有了這麼一個腦子不靈光的女兒:“當就剩下你和宋言單獨相處的時候,你便將衣服拉開,撲到他身上。我尋個機會,引著你父親,恰好經過那裡,然後你就什麼都不要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這種事情解釋不清的,宋言若是不想得罪房家,便只剩下娶了你這一條路。”
房靈鈺的面色逐漸便亮了起來,心裡又有些擔心:“不會被人察覺誣陷嗎?”
“不會!”謝青青便揮了揮手:“哪兒有女孩子用自己的清白去誣陷人的?”
只是,無論是房靈鈺還是謝青青都未曾注意到,窗外的陰影中,一個纖細修長的影子正在不斷髮抖,那是被氣的。
洛天衣雖然按照姐夫的要求過來了,卻也不覺得房靈鈺一個女人能有什麼手段,誰曾想聽到的內容居然如此骯髒……若是真讓房靈鈺成功了,姐夫難道還真要娶了這個肚子都已經有了孽種的女人嗎?
想想都噁心。
洛天衣是不喜歡姐夫身旁有其他女人的。
但,如果非要有,楊思瑤,半夏姐她能接受,便是花憐月,納赫託婭也勉強可以,甚至是步雨這樣喪夫的未亡人呢……只是房靈鈺這種骯髒的女人絕對不行。
可若是不娶,那豈不是又成了橫在房家和皇室之間的一條裂縫?
這些女人,滿心都只剩下後宅的那點事兒,房家真正的危機,是半點都不關心的。一時間,洛天衣甚至有種直接拔劍衝進去,將這兩個女人都給一劍封喉,永絕後患的衝動。
可這裡畢竟是房家,縱然是洛天衣也不能在這裡隨意殺人的。
輕輕吐了口氣,洛天衣無聲無息的消失,重新回了姐夫的房間,將自己聽到的內容全部說了出來。
宋言倒是沒什麼驚訝的,小說中常見的橋段了。
不過,撲到自己身上?
你確定?
咱可是六品武者啊。
房靈鈺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真能做到?
“姐夫,你說怎麼辦吧?”洛天衣氣鼓鼓的。
宋言便伸手捏了捏洛天衣的臉蛋兒,手指都已經碰到才發現這動作有些孟浪,忙收回了手,幸好洛天衣現在正在氣頭上,沒注意到。
清了清嗓子宋言說道:“沒關係,她們能找人,我們也可以。”
“明天,你就尋個藉口,提前一點將房德,房海,房江,房河這些人全部叫上。倒是想要看看,那房靈鈺身敗名裂之後,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宋言是真有些生氣了,他奶奶的,你想要人接盤,找別人啊,盯著老子算怎麼回事兒。
老子這張臉看起來就好欺負嗎?
“行了,去睡吧。”
宋言伸了伸胳膊:“明日還要朝會呢。”
“這可是我第一次上朝呢。”
宋言笑笑,眼神中閃著狠辣。
這一次朝會,可不會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