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巳水做了很長時間的夢, 光怪陸離的,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再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很多天以後了。
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是趕緊掀開被子, 低頭看看自己的腿還在不在。
看見它們還好好的長在自己的腰部下方, 頓時鬆了口氣, 這纔有功夫留意到自己周遭陌生的環境。
她該是身處一處由石頭造築的屋子, 所以牆面纔會這樣坑坑窪窪……
這顯然是那農夫的住處,只有他們這裡的人才這樣不講究,簡陋又醜陋。
柳巳水用嫌棄的目光將這裡都打量了一遍, 覺得還算乾淨,勉強還能接受。
她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兩手向後撐著身子, 準備下牀。
突然, 她想到什麼似的,動作猛然頓住。
然後, 她又僵硬地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
緊接著,一陣高聲的尖叫爆發出來,幾欲在瞬間掀翻屋頂。
“怎麼了?!”
施子夫匆匆進屋,手裡拿著塊破爛抹布,看起來髒兮兮的。
“我的衣服呢?!”柳巳水持續尖叫。
“換了啊, ”施子夫一手堵住耳朵, 懶懶地道:“你身上都是血, 那衣服怎麼穿?”
“啊!!!”柳巳水叫得更大聲了。
施子夫將抹布一扔, 乾脆兩隻手一起捂住耳朵。
等她叫夠了, 被自己口水嗆到不斷咳嗽的時候,施子夫撿起抹布, 謔笑道:“小姑娘,你該不會以爲是我給你換的衣裳才這麼激動吧?”
這下柳巳水連咳嗽都卡住了,愣愣地道:“不,不是嗎?”
“高興得太早了吧?”黑乎乎的方巾在施子夫手裡轉了個花,“失望了?”
“沒有!”柳巳水一顆心落回肚子裡,利落跳下牀,扯扯身上穿的抹布一樣的衣裳,一副嫌棄得不行的口氣,“這是誰的衣裳?你們這是人穿的嗎?又硬又醜,還臭……”
“那你脫掉啊,也沒人逼你穿。”施子夫又道:“再說了,我們是神。”
不是人。
心高氣傲的柳巳水太容易被激怒,二話不說就開始寬衣解帶。
施子夫就抱著胳膊,含笑在一旁看著。
“你!轉過去!”柳巳細長的手指水指著他。
施子夫從善如流地轉過去。
柳巳水憤恨地撕扯到一半動作停下來,“轉過來。”
“哦,可以了?你可別訛我。”施子夫舉著兩隻手,“我可是城裡最清清白白的大小夥子。”
“……你給我轉過來!”
施子夫轉過來的時候還用手蒙著眼,從指縫間偷瞄兩眼,然後把手放下來。
“怎麼不脫了?”
柳巳水狠狠颳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過了會兒,她蹙眉,吸吸鼻子,“什麼味道?”
“完了……”施子夫拎著手裡的抹布就跑出去了。
“我熬著藥啊!!”
哼,活該。柳巳水心道。
片刻之後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爲她面前放了一碗看起來就很噁心的藥汁。
顯然,施子夫熬的藥,是給她喝的……
“喝吧。”施子夫靠在石壁上,一臉幸災樂禍地望著她。
柳巳水搖搖頭,“這哪裡是人喝的東西,我不喝。”
施子夫輕飄飄地“哦”了一聲,端起碗來就準備潑出去,嘴裡一邊唸叨:
“哎,真是可惜啊,要是不喝,這才長出來的腿就要消失了。”
“等等!”柳巳水咬牙切齒地道:“我喝。”
她捏著鼻子,壓下那股想吐的感覺,硬著頭皮喝了那碗燒糊了的藥汁……
柳巳水性子直爽,施子夫說是一位姑娘給她換的衣服,她也就高高興興接受了,沒再多問到底是誰給換的。
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柳巳水也該回去了。
施子夫一聽她要走,拍著雙手挺高興,還揚言要到城中去請一支鑼鼓隊來歡送她,把她給氣的,兇巴巴地吼道:“那我還偏不走了!”
她已經完全把長老說的務必在廿二之前回到族裡的話拋在了腦後。
當日晚上,柳巳水還是睡在那張又小又窄的牀上,與昨夜不同的是,今晚是兩個人一起睡。
兩個人直挺挺地躺著,肩膀壓著肩膀佔著牀,誰也不讓著誰。
“你給我下去!”柳巳水也不知道是羞得還是熱的,一張臉紅撲撲的,“你爹孃沒有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登徒子!”
施子夫倒是半點沒有惱怒的樣子,一隻手死死扒住牀沿不讓自己掉下去,一邊淡然反駁她道:“那你爹孃沒有教你不可與丈夫以外的男子同牀?”
“可是,分明是我先睡的!”
“你先睡了就是你的?小姑娘,這是我家。”
“我來了就是我的了!你下去!”
這次施子夫果然下去了,直接在牀邊的地上躺了下來,嘴裡開始唸叨:
“哎,好人沒好報啊,爲了照顧別人,三天三夜沒閤眼,別人還不領情,我悔啊,我恨啊……”
他說著還打了個哈欠,裹著衣服翻身面朝窗外,可憐兮兮的樣子。
“哎,果然農夫與蛇不是騙人的啊。”
柳巳水這下說不出話了,她盯著施子夫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有點不是神。
“……”柳巳水讓出一半位置,不情不願地道:“你,你上來吧。”
施子夫騰地從地上爬起來,正準備往牀上跨。
“等一下!”柳巳水坐起來指著他,兇道:“你不許碰到我,你發誓!”
施子夫一副困極了的樣子,連連點頭,“是是是,好好好,我發誓!”
柳巳水努力將自己貼在牆上,施子夫果真好好睡自己的,不一會兒就開始打呼嚕了,她煩躁又艱難地翻了幾個身,就這麼無比僵硬地睡著了。
睡到半夜,她睜開眼睛,睡不著了,她開始覺得燥熱起來,渾身發痛,尤其是下肢,火燒一樣灼痛,她額頭已經出汗了。
一開始,還能咬牙忍著,疼到後來,她咬著嘴脣,用捶打自己的腿部來減輕疼痛,還是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來。
施子夫也聽到了,立即起身,聲音帶著焦急,“怎麼了?哪裡痛?”
柳巳水已經說不出話了,胸口劇烈起伏,雙腿併攏,她有一種錯覺,這兩條腿要長合在一起了。
她心裡很害怕,不會她才一百歲就要香消玉殞了吧……
“到底怎麼了,柳巳水你說句話!”施子夫手忙腳亂地守著,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巳水疼得根本沒功夫計較他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
“我……我也……不知道。”
施子夫見她一身汗,便起身去柴房燒熱水。
一路小跑,燒好水端回來的時候,他聽到屋裡傳來打鬥的聲音,像是皮體狠狠撞在石壁上的動靜。
他連忙丟下水盆,闖了進去。
他瞬間呆在了原地。
只見柳巳水腰部以下已然化成粗長的蛇尾!
“出去!”柳巳水見了他,瞬間暴怒,尾巴一甩,重重地朝他面門甩過來!
施子夫連忙側身躲開,沒有聽她的,兩三步進了屋,把虛弱無力的柳巳水從地上抱回牀上。
“別害怕,別害怕。”施子夫直覺柳巳水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但她一定很害怕。
“滾出去!”
柳巳水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本能告訴她,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是十分羞恥的。
這是她第一次脫皮,沒有人告訴她會這樣痛,當然了,也沒人告訴她,如果是脫皮被外族人撞見了,是要與之成婚的……
“你出去!你滾出去!”她滿頭大汗地靠在施子夫胸口,幾乎要哭出來了,“你不許看……”
“好,好,我不看!”施子夫立馬扯過錦被蓋住她的尾巴,又用衣袖擦擦她額頭的汗,輕聲道:“好了,現在看不到了,別怕。”
柳巳水漸漸平靜下來,閉著眼睡著了。
施子夫擔心再有一次同樣的事情,便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在牀邊守了一夜。
一夜到亮。
“醒了?”施子夫張著嘴打了個哈欠,“我幫你看了一下,你的腿變回來了,別擔心。”
柳巳水熱著一張臉點頭,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倒是比平時那副張揚跋扈的樣子乖巧多了。
“好了,沒事了,”施子夫難得見到這麼聽話的柳巳水,輕聲笑了一聲,摸摸她頭髮,“餓不餓?”
柳巳水還是垂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聲如蚊吶地回答,“我今日便回去了。”
施子夫輕輕“啊”了一聲,沒說什麼,只道:“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柳巳水果然不見了。
她回了族裡,將袖中裝的那隻兇獸.交給長老處置。
長老給她記了功,然後問她爲什麼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內回來,以及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柳巳水便如實將突然化成半人半蛇的事情如實說了,還說了農夫幫自己渡過難關的事情。
怎料長老一聽便變了臉色,喝道:“你怎的如此不知輕重!”
柳巳水猛然呆住,臉上表情很懵懂,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西山靈蛇一族脫皮,百年一次,若是遭外族人看見了,是要與之成親的!”
柳巳水呆若木雞。
要她與那農夫成親?!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