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辰急匆匆回來時,樑念和卜意酉已經(jīng)在他那張寬大的龍牀上睡著了。
卜意酉睡得像只死雞一樣,加上沒有毛,更像是一隻扒了毛準備入鍋的食材,不停起伏的胸膛和輕微的鼾聲是他活著的證明。
他的一隻翅膀卻緊緊壓在胸心口的位置,眉頭皺著,帶了些痛苦的模樣,像是那處受了傷。
樑念和他並排躺在一起,火紅的衣裙在榻上鋪開,就連睡著了,她的小手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腹間,和白花花的卜意酉形成鮮明的視覺對比。
卻又出奇的和諧。
樑辰喘息未定,看到那隻雞正好好的睡著,緊繃的神情倒是鬆快了下來。
他靜靜地在榻邊坐下來,深沉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卜意酉身上移開過。
“爹爹,你回來了?”先醒過來的是樑念,她揉揉眼睛,兩手撐著小小的身子坐起來,慢慢蹭到樑辰身邊撒嬌。
“嗯。”樑辰應了一聲,主動伸出手去,抱了抱樑念。
樑念震驚地瞠大了美麗的眼,這一刻,所有瞌睡蟲都跑掉了。
一萬年了,爹爹很寵她,她想要什麼都能得到,她也沒少撒過嬌,但每次爹爹都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那眼神,又好像是透過她看別人,難得有一次會拍拍她的小肩膀,所以,這是爹爹第一次抱她。
神色溫柔,眼睛裡也是她。
“爹爹,這個人真壞,”樑念細細的手指指著睡得四仰八叉的卜意酉,道:“他騙我叫白爹爹的名字!”
“是啊,這個人真壞。”樑辰也看向卜意酉,沒說他壞在哪兒。
“爹爹……”樑念小聲喚他,她總覺得,爹爹今天和往日不大一樣,印象中,他從來沒有這麼溫和過,也不曾這樣放鬆過。
從萬年前見到爹爹那日起,他就一直緊緊皺著眉,但是今天,他眉間的結鬆開了,就連平時冷硬的氣質(zhì)都好像被化開了,變得柔軟了起來。
“對了,爹爹,”樑念爬起來,興奮道:“再過些日子便是您的生辰了,念念爲您準備了一塊玉佩,您一定會喜歡的!”
“哦?”樑辰居然還帶了些笑模樣,“念念哪裡來的玉佩?”
“唔……”樑念支支吾吾一會兒,眼神躲閃,而後又高興起來,道:“撿來的,爹爹,走,我?guī)闳タ纯矗@塊玉很特別的,它有鼻子有眼,是塊難得的寶物!”
樑念說著就要下牀,手腕一緊,被樑辰拉住了。
“不必了,”樑辰愉悅的笑聲從胸腔裡發(fā)出來,“那塊玉,爹爹已經(jīng)收到了,爹爹很喜歡。”
“真的嗎?”樑念也很高興,抓著他問,“那爹爹爲什麼不帶著?”
“因爲爹爹把他藏起來了,”樑辰含笑捏捏她鼻子,神色認真得不像是說一塊玉:“以後會一直帶著的,誰也搶不走。”
樑念這時候還不知道,她後來一次也沒見過那塊有鼻子有眼的玉佩,倒是那隻騙她直呼她爹名諱的白斬雞一直在她爹身邊。
卜意酉睡夠了,也就跟著醒了,一醒來就被這兩雙盯著自己的眼睛嚇了一跳。
“你們父女倆指不定哪裡有點毛病,”卜意酉拍拍胸口,“盯著人……雞睡覺是什麼嗜好?”
樑辰摸摸樑唸的劉海,道:“念念,去找姑姑玩。”
卜意酉望著樑唸的背影,“她還有姑姑?你妹妹?”
樑辰點點頭,斜了他一眼,道:“就是你說的美景。”
“……”卜意酉靜默幾秒,爆笑出聲,“噗哈哈哈……哎喲,還真有美景?哈哈哈……笑死我了……”
卜意酉笑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的處境,笑聲卡在喉嚨裡,發(fā)不出來了。
這可是樑辰,一個不留意就會把他腦袋擰下來的大佬啊,嘖嘖嘖,卜意酉,你出息了,是多麼神志不清纔敢這麼放肆……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漸漸睜大眼,感到了無比的震驚。
好像大佬並不在意,反而還很高興?
“還困不困?已經(jīng)請了玄醫(yī),不時就來了。”
卜意酉驚奇地發(fā)現(xiàn),樑辰不皺眉了,而且,居然在笑!!!他居然在笑!
玄醫(yī)?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御醫(yī)吧。
“好啊好啊,什麼時候來?”他對長毛有一定的執(zhí)著。
樑辰指尖一點,牀頭的紅蠟燭亮了起來。
“紅蠟燃完之前。”
“……”卜意酉看著那根嶄新的蠟燭一陣無語,“你怎麼不說等雞啄完米,狗舔完面,火燒斷鏈?”
樑辰好像在努力聽懂他在說什麼,一臉懵懂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沒什麼沒什麼,”興許是樑辰看起來比初見他時和善了不少,卜意酉膽子就大了起來,他指指紅蠟燭,又摸摸雲(yún)被,道:“我一早就想問了,你這什麼品味,大紅色?整得跟婚房似的,不,比那個還豔俗,土不土……哦,你是不是聽不懂土?就是俗的意思,俗不俗?”
樑辰果然沒生氣,相反還笑出了聲,白色睫毛中間那顆玄色眼珠沉靜恬然,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跟刮春風似的,“我倒覺得挺好。”
“行吧,您老喜歡就好,又不是我家。”
“是你家。”樑辰眉頭又輕輕皺起來,糾正他。
“行行行,是是是,”卜意酉向來認慫第一名,“都依你,你別皺眉。”一皺眉我就覺得你要擰了我腦袋。
當然,後半句他沒說,他怕人家樑辰原本沒這個想法,被他給提醒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過了一會兒,侍從帶來消息:玄醫(yī)到了。
樑辰沉聲道:“快請進來。”
隨後,一道倩影踏雲(yún)而來。
衣著顏色清淺,青白相映,面容姣好,看起來賞心悅目,就個缺點:分不清正反面,前胸後背一樣一馬平川。
嗯,要是胸再大點兒就完美了。
卜意酉拄著下巴想。
“見過殿下。”來人屈身行禮。
樑辰點了點頭,示意她不必多禮,又朝卜意酉看了看,道:
“勞煩玄醫(yī)了。”
那女子便走到卜意酉這邊來,對他微微一笑。
他咧開嘴,也準備給姑娘笑一個作回禮,下一刻,他的笑便凝固在嘴角。
因爲,那極致貌美的女子微微張嘴,兩顆尖利的獠牙露了出來,緊接著,卜意酉只覺得紅光一閃,手腕一緊,他垂眸望去,他的手腕(雞翅尖尖)竟然被一根蛇信子圈了起來!視線上移,這蛇信子居然是從美女嘴裡吐出來的!
毫不意外的,卜意酉白眼一翻,被嚇暈過去了。
在他被嚇暈過去這段時間裡,太子殿下的內(nèi)室裡,發(fā)生了這樣一段對話:
柳巳水:“殿下,你確定是他嗎?”
語氣是無比嫌棄。
畢竟就這樣就被唬暈了,實在是菜出天際,哪裡有當年白老闆半點影子。
樑辰點頭,堅定道:“是他,一定是,我不會認錯他。”
柳巳水道:“你心裡確定就好,我剛纔爲他摸了脈,脈象平穩(wěn),這是裝不出來的,他是真的不記得你了。”
樑辰眉毛皺成一個“川”字,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塌上翻著白眼的雞。
“不應該啊,”柳巳水也覺得很奇怪,“你的心在他這裡,常理而言,便是輪迴也是損不了他的記憶的。”
樑辰沉默了好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jīng)暗啞不已,透著無限寂寞與蒼涼。
“倘若,是他自己選擇忘記,又當如何?”
柳巳水一愣,顯然沒想過這個可能性,“這……說不準。”
“若是他自己選擇忘記,便不可能會再回來。”
樑辰陷入了沉思。
……
卜意酉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牀邊兩個人都死死皺著眉,一副天要塌了的神情,把他嚇個半死。
“你們這表情……”卜意酉艱難地嚥了咽口水,“我是得了什麼絕癥嗎?”
柳巳水看著他這幅樣子就來氣,替樑辰感到不值,生硬道:“八.九不離十,你所患的,乃是無毛癥,醫(yī)不好的。”
卜意酉一下子瞪圓了眼睛,“啥?無毛癥?沒毛病?這世上還真有這種病?”
柳巳水見他眼神發(fā)亮,更是生氣,“你看起來並不難過。”
何止是不難過,卜意酉簡直覺得新奇死了,沒毛病這種病,可是新品種病,放到二十一世紀說不定還能爲國家醫(yī)療實驗做貢獻呢!
“嘿嘿,姐姐,你性子真直,連討厭一個人都表現(xiàn)得這麼明顯。”
有些事情,說開了反而讓人下不來臺,柳巳水明顯有點尷尬。
“小姐姐,”卜意酉從牀上跳下來,“你知道什麼是鋼鐵直女嗎?嗯……不過你不是,你應該是鋼板直女。”
柳巳水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問了,“爲什麼?”
“因爲你平胸啊,跟鋼板一樣,又平又硬。”
“你!”柳巳水垂首看一眼胸前,她雖然不知道鋼板是什麼意思,但是那句直白的“平胸”還是很直截了當?shù)亟o了她當胸一劍,她氣得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下流!”
“哈哈哈哈……”卜意酉哈哈大笑。
就連一旁的樑辰都忍不住彎著眉眼,掩著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