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阿軒新得了兩隻望遠(yuǎn)鏡,我們一羣公子哥聚在醉仙樓,醉仙樓的三樓可以俯瞰整個東烏,我和阿軒一人拿一隻望遠(yuǎn)鏡望著,阿軒在一邊打笑著:“天,你說我們會不會看到什麼閨閣密事。”
我正要打笑著回他一句,卻突然看到杜府院牆裡探出一顆小腦袋,一位穿著粗布衣服的小女孩顫顫巍巍地爬上院牆,伸手摘那院牆外的桂花,放入她腰間的荷包裡。
好可愛的小女孩,我喜歡。
“你們該不會是在看哪位官家小姐沐浴,看的那麼專注。”身後景象的聲音傳入我們耳中,我和阿軒誰都沒有說話。
那個小女孩一點一點地摘著桂花,一點一點地放入她的荷包裡,那小小的身板,我真擔(dān)心她會從牆上摔下去。
許久之後,那個小女孩緩緩地蹲下身子,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消失在牆裡邊。我不知道她那麼小的身板是怎麼上到牆上來的,又是怎麼下去的,有沒有摔跤。
許久,我和阿軒誰都沒有說話。
“你們在看什麼,讓我也瞅瞅。”景象走到我身邊來,伸手拿過我手裡的望遠(yuǎn)鏡,左看看右看看,低嘀了一句:“什麼也沒有,我還以爲(wèi)你們看到什麼香豔的事入了迷。”
我笑笑拍了景象的肩膀,他卻轉(zhuǎn)而問阿軒看到什麼了。
阿軒說什麼也沒有看到,但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杜府那個爬牆摘桂花的小女孩,因爲(wèi)我聽到他問景象什麼時候去杜府納徵,他說他要去湊湊熱鬧。
景象去杜府納徵那日,我們一羣人跟著他去湊熱鬧,在杜府宴廳裡我又再次見到了那個爬牆摘桂花的小女孩,雖然她垂著腦袋,但我知道是她,那頭上兩朵髻丫,還有她身上那身粗布衣裳。
她走在最後面,進(jìn)到宴廳時她前面上菜的丫鬟都往兩邊走去,我見她垂著腦袋左瞅瞅右瞅瞅最後朝最上面走去,我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自然也看到了阿軒那要把她吃掉的眼神,阿軒的目光似乎和我一樣,從未離開過她。
原來她是杜伽的妹妹。
我看見阿軒握酒杯的手去碰了她端著湯羹的手,湯撒了,流在了阿軒的衣服上,她嚇得跪在地上,而我卻看見阿軒脣角的邪笑。
我知道了她叫杜如。
杜伽走過來打了她,那一刻我在阿軒眼裡瞧見了憤怒,我也瞧見了她退出去時眼裡含著的淚水。
杜如退出去後,阿軒似乎沒怎麼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酒,我也沒有說話,我問杜伽這樣罰她妹妹跪在外面會不會不太合適,杜伽說她是庶女,她爹也不管她們母女。
我說天氣這麼熱,阿軒要不然算了吧。
阿軒說我去看看,只要她誠心給我道個歉我就原諒她。
阿軒端著茶杯出去了,再回來時外衫不見了,他問杜衡客房在哪裡,他要把身上的髒衣服換下來拿去杜如洗,只要她在日落之前把衣服洗晾乾淨(jìng),他就放過她。
阿軒的風(fēng)流是出了名的,只要有女人往他身上貼只要不是太差他都來者不拒,太子是不能娶庶女的,所以阿軒從來都是玩玩,吃幹摸淨(jìng)後他就走人。
這次阿軒還算有良心,沒有怎麼招惹杜府的女人。
晚宴後我們離去時,杜如捧著阿軒的衣服跪在院裡,阿軒從她面前經(jīng)過也沒理她,我知道他只是和她開個玩笑,逗逗她罷了。
可我錯了,阿軒又再次在杜如爲(wèi)他承上羹湯時碰了杜如的手,湯又再次撒在了阿軒身上,杜伽又再次打了杜如,我又在阿軒眼裡看到了怒氣。
阿軒又去客房換了衣服拿去讓杜如洗。
阿軒送給了景象一名女子,再後來,太守府傳出杜夏下絕子藥給杜伽。
十五歲行冠禮後,我爹爲(wèi)我納了兩個偏房,他告訴我早已爲(wèi)我定了親,要等我十八歲再爲(wèi)我娶妻,那時杜如還小,我想等她及笄了再去娶她,後來我才知道我爹口中那個人是杜如。
原來我們都在等她長大。
十八歲的夏天,我大哥黎塘叫來一幫公子哥去杜府湊我的熱鬧,阿軒知道我要娶杜府庶女爲(wèi)妻時很驚訝,他問我是誰,我說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阿軒打笑說:“天,搞得這麼神秘,是怕我搶走你女人嗎?”
我朝他笑笑。
今日的杜如穿了身粉色衣裙,頭上的髻丫套了珠飾,可愛又漂亮,她的到來讓我心跳不已,可是我卻在她眼裡看見了恐慌,那是她的目光看到坐在最上方的阿軒時,她垂下腦袋,被她娘牽去給阿軒請安,我的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自然也就看到了阿軒眼裡的憤怒,他讓杜如擡起頭來。
阿軒看杜如的眼神似在質(zhì)問她:你在這裡幹什麼。
杜如的那句:“杜如見過黎二公子”讓我的心激動不已,這是她第一次同我說話,雖然她沒有看我,但我卻能感到她腦袋下的害羞。
杜如被她娘帶走了,阿軒問我什麼時候娶杜如,我說家中長輩定的是明年開春,不過明天我會把聘禮送來,景象打笑我說:“天,這麼心急,是怕誰搶了你媳婦嗎。”
我笑笑,是的,我是怕,我怕阿軒搶了我的杜如。
今日杜伽叫來了太傅的女兒萬果,吃飯時,阿軒一直喝著悶酒,萬果去到他身邊爲(wèi)他斟了杯酒,飯後阿軒把她帶走了。
次日他們又跟著我來到杜府湊熱鬧,杜如也來了,大姐把她帶到我身邊坐下,我的心怦怦跳著,但我已經(jīng)很成熟了,我要顧及到杜如的感受,我知道她很侷促,問她要不要喝水,她沒有說話,我伸手去拿茶壺爲(wèi)她倒茶,沒想到她放在桌下的手也伸上來了,我們的手碰在一起,是觸電的感覺,我大概知道了那日阿軒的感受。
阿軒那句充滿醋意的話:“我以前怎麼沒發(fā)覺你長的這麼好看”讓杜如的腦袋垂得更低了,我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什麼,阿軒走了,我握住桌下杜如的手,想要告訴她不要害怕,她似乎對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問我她可以先走嗎,我朝她點點頭,杜如跑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失落。
我在等待著娶杜如的日子裡度過,離那天越近,我的心似乎越難受,我總覺得會發(fā)生些什麼。
初一那天大清早我們都要去皇宮行禮問安,杜如讓大姐帶來了她繡的荷包給我,不知誰打笑說這是杜如送我的訂情信物,那時阿軒也在場。
開春了,我就快要迎娶杜如了,那夜我在書房對著阿如送我的荷包發(fā)呆,僕人來告訴我杜侍郎請我明日過府一趟,當(dāng)下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撫摸著荷包,總感覺裡面有什麼東西似的,我把荷包從裡面翻過來,看到了上面:“對不起”三個字。
這夜我失眠了。
次日,我早早去了杜府,果然如我所料,阿軒這個混蛋睡了杜如還不想對她負(fù)責(zé),他明知道太子是不能娶庶女的還去招惹杜如,我跑去皇宮找阿軒,我問他:“阿軒,你喜不喜歡杜如。”
阿軒大概是沒料到我會這麼問他,怔了半天,對我說:“天,對不起”
“可是你不能娶她,阿軒,你是太子,你不能娶她,爲(wèi)什麼還要招惹她。”
阿軒說:“我喜歡阿如,從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她。”
我告訴阿軒杜如和她娘去了城南寺廟,她要出家了。
阿軒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像是我騙他似的,我的眼神告訴他我沒有騙他,阿軒發(fā)瘋似的跑出了皇宮。
阿軒被關(guān)進(jìn)了地牢,他要娶杜如,皇上震怒,要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那日我們聚在一起,景象他們在那裡議論,不明白一向風(fēng)流無度,視女人爲(wèi)玩物的阿軒爲(wèi)何會突然爲(wèi)了一個庶女鬧翻了天。
聽說阿軒在城南寺廟吐了血,被他父王帶回宮就傳出了病危的消息。
我不知道杜如是怎麼進(jìn)到皇宮的,我只知道我那萌芽的愛情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