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的這次晉升儀式，與過去每一次晉升時的體驗都完全不同。
既不是滿月儀式那種如同沉浸於母親懷抱般的安詳感，卻也沒有新月儀式那樣充滿血腥味的黑暗與沉重。
它甚至不是月食儀式的那種體驗——艾華斯還記得，自己上次的月食儀式，是在恢復(fù)意識之後直接進(jìn)入了副本里面。當(dāng)初他醒來的時候甚至還懵了幾秒鐘，才漸漸回想起自己是在夢中。
而這次，艾華斯的意識無比清晰。
他完全沒有沉睡過去，而是感覺自己的靈體以近乎失控的速度，正疾馳於一個黑色的隧道之中。
就像是以極高的速度，行駛於黑暗之中的過山車。一種極寒沁入艾華斯的胸膛，就像是隻穿著一件四處漏風(fēng)的毛衣在夜晚騎電動車一樣，冷風(fēng)完全從衣服的縫隙中灌入了體內(nèi)，讓他的思維逐漸凍結(jié)、意識都開始模糊。
艾華斯時不時就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但整個人又沉浸於一種似睡似醒的混沌之中，無法準(zhǔn)確的思考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那些東西的外表包裹著一層軟膜，並沒有傷到艾華斯、只是將他震到減速。
那種感覺，就像是開車的時候路過了減速帶一樣。只感覺身體猛然震動了一下，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在碰撞之時，短暫的迸出一抹純白的月光。
而在通過一個甬道之後，碰撞猛然變得激烈了起來。隨著艾華斯的速度逐漸降低，他的意識逐漸迴歸，並通過理性意識到了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些都是沉睡著的靈體。
準(zhǔn)確的說，這是其他那些通過晉升儀式，正準(zhǔn)備前往夢界的靈體們。
來自恆我的某種力量將他們保護(hù)了起來，使得這些靈縱使在通往夢界的隧道中互相碰撞也不至受傷；而他們又沉睡了過去，以至於完全不清楚路途之中發(fā)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
艾華斯終於理解了，爲(wèi)什麼滿月儀式與新月儀式的體驗會如此不同，一個像是泡在溫泉之中，一個又像是下雨時被淋成了落湯雞……就是因爲(wèi)這種保護(hù)力量的強(qiáng)弱有所不同。
新月之時恆我的力量最弱，所以保護(hù)這些靈體的力量也被分薄，於是就會感覺到那種冰冷刺骨的寒意、偶爾還會因爲(wèi)殘留的碰撞感而感到不適。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艾華斯模仿著那些“繭殼”的姿態(tài)，將自己的道途力量釋放出來。
隨著溫暖的光芒在黑色的隧道之中慢慢亮起，那種彷彿要被寒風(fēng)吹到思維凍結(jié)的感覺也逐漸緩和，就像是騎車的時候披了一件更厚的衣服一樣。
這甬道之中並沒有燈光，也沒有路牌。只有每過一段距離，就驟然收緊的道路。
原本寬闊到像是廣場一樣的環(huán)境，在幾次收窄之後已經(jīng)只能容下一人前進(jìn)。
而在這時，行進(jìn)的速度卻開始逐漸加速。伴隨著逐漸傳來的窒息感，艾華斯感覺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最終，伴隨著呼的一聲，他剎那間穿過了黑色的甬道，穿過了一片黑暗之中唯一閃耀著白光的窗口。
艾華斯睜開了雙眼。
他再度擁有了形體，有了雙眼與觸覺。
——然而，這裡卻並非是夢境，倒更像是晉升儀式的等候大廳。
艾華斯正坐在一個巨大的石質(zhì)座椅上。
可是……
比起之前艾華斯進(jìn)入過的所有等待大廳，這座大廳卻像是被廢棄了一樣。
除卻艾華斯所坐的這個椅子是完好的，其他的椅子都?xì)埰撇豢暗襟@人的程度。就像是那種有著數(shù)百年甚至更多的歷史的城堡，卻沒有進(jìn)行維護(hù)，因此變成了斷壁殘垣的廢墟一般。
……算上自己身下的，一共八個椅子。
八個？艾華斯很快點(diǎn)出了椅子的數(shù)量，心中一凜。
缺位儀式？
但這其實(shí)不太合理……因爲(wèi)晉升儀式，本身就是給九柱神欣賞的劇目、同時也是九柱神用來增加“可能性”的儀式。因此它理論上來說，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八個椅子——這意味著有一位柱神被排除在外，看不見這個儀式。
這就是假如所有人都拒斥了某個道途、觸發(fā)缺位儀式的規(guī)則後，就要面臨難度最高、最爲(wèi)嚴(yán)苛的晉升儀式……甚至?xí)恢鞒秩斯室獾箅y的原因。
自己沒有直接進(jìn)入夢境，莫非這是一場PVP儀式？
要真是如此，艾華斯反倒是要鬆一口氣了。
如今的艾華斯，已經(jīng)不再像是過去弱小的時候那樣唯唯諾諾了——與人對抗，肯定比探索、收集、解密這些不確定的要素簡單多了。
他這次同時晉升兩個道途，按規(guī)則來說，難道是要一打七嗎？那倒也不是不行…… “你不會是想要一打七吧。”
而就在這時，一個有些熟悉的低沉聲音突然傳來：“想得倒挺美。”
艾華斯的瞳孔微微一縮。
雖然那聲音與自己有所不同……可艾華斯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就已經(jīng)猜到了來者的身份。
就像是深夜時分，孤身一人，穿著皮鞋在木質(zhì)的地板上緩步前進(jìn)。
清晰無比的腳步聲帶有一種沉寂的壓迫感。
而在不遠(yuǎn)處，黑暗與光明的折線之中，一個有些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如同“刷新”般走了出來。
與此刻艾華斯俊美而優(yōu)雅，宛如美之化身般的完美姿態(tài)不同——那是完全的、極爲(wèi)純淨(jìng)的陽剛氣息。
他的髮色與艾華斯不同，是純淨(jìng)的黑色。長度卻只有艾華斯的三分之一不到，長度甚至不到齊耳。
他的容貌與艾華斯相比，明顯要硬朗不少、線條感極爲(wèi)明顯。他穿著灰色的西裝，裡面則是紫紅色的格子襯衫，看起來就像是總裁一樣。
僅從那肩膀處被撐得滿滿的西裝，就能看出他身上那可怕的肌肉——他的皮膚是一種被曬成了近乎咖啡色的小麥色，袖口之下的修長雙手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痕跡。
與艾華斯頭上的光環(huán)、背後的羽翼不同，他的皮膚上有著清晰可見的鱗片。耳廓、鎖骨、下巴、額頭、手背……而在他的身後還有一條如同蛇一樣的纖長龍尾，隨著前進(jìn)而在身後擺動。
他的瞳孔淡漠如冰，脊背挺拔、氣勢逼人。泛著一絲死氣的昏黃色覆蓋了他的瞳孔，莫名給人一種老人的感覺。
明明外貌幾乎與艾華斯一模一樣，甚至連身高都是完全一樣的……卻莫名給人一種他比艾華斯至少要大上十歲的感覺。
他停在了儀式圈的外圍，站在了那八個相對的石頭座椅的外面，就這樣與離自己最遠(yuǎn)的那個椅子上的艾華斯遙遙相對。
“……初次見面，阿環(huán)。”
沉默了許久之後，艾華斯張開嘴又閉合，最終緩緩開口、溫聲說道：“這應(yīng)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是你第一次見我。”
環(huán)天司伸手緊了緊領(lǐng)結(jié)，平靜而疏遠(yuǎn)的說道：“但我可不是第一次見你。”
“是嗎……”
聞言，艾華斯倒也不慌張。
看起來，環(huán)天司心情不太好——至少不太想聊天。
難道一點(diǎn)情報都不給嗎？
“我記得沒錯的話，應(yīng)該是九柱神的使徒來主持儀式吧？似乎輪不到你個天司……”
他身體微微後傾，反倒像是評委般看向環(huán)天司，微微歪頭：“所以你過來的目的是什麼？殺了我？”
而環(huán)天司也毫不客氣。
既沒有敘舊，也沒有嘴炮。只是一邊向前走去，一邊擡起右手、虛虛向著艾華斯握緊，如同隔空掐住了他的喉嚨一般。
只是如此，艾華斯就突然感覺到眼前一片黑暗。
強(qiáng)烈的窒息感，讓艾華斯情不自禁握住了自己的喉嚨。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緩緩擡起，甚至離開了石質(zhì)的椅子。
一種強(qiáng)烈的抽離感，讓艾華斯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就像是感覺自己彷彿在做夢一樣。
“很遺憾，你的主持人已經(jīng)死在門外了。”
在黑暗之中，環(huán)天司那平靜的聲音越來越近，緩緩說道：“接下來，我來操辦你的儀式。”
而最後，艾華斯心中浮出的念頭是：
——甚至都不做個自我介紹……真是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