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葛朗臺也沒有料到，艾華斯的舉動會如此激烈……實力卻又這樣的深不可測。

艾華斯此行此舉，正是毋庸置疑的神蹟。

假如先前他對抗天司的偉業(yè)，還會有人心懷疑慮、或是不知道天司的含金量……那麼在沒有對建築物與環(huán)境造成任何破壞的情況下，憑空抹除了一個大陸的敵人這種事，毫無疑問就是神明才能做到的。

這其中最可怕的地方在於……艾華斯並沒有殺死全部的地精。

因爲即使是地精這種極端逐利的種族，也並非所有人都是惡徒。其中也有極少數(shù)如同聖人般對巨魔奴隸報以同情的奴隸解放者，以及數(shù)目更少的“對艾華斯的崇拜者”，還有一些不懂事的嬰孩。

而這些人，在那光芒之下卻都毫髮無傷。

若是有人能夠擡手之間以無窮無盡的力量無差別的殺死所有人，那可以說是極致的暴力，正是滅世的天災。可若是這人能夠輕而易舉殺死任何人，也可以任意不殺死其中任何人，那才說明他真正掌握了這種力量。

那就是神。

於是人們立刻意識到，艾華斯能夠辨識這些地精的心靈、甚至能辨識他們的善惡——要知道，艾華斯甚至完全不認識、更是從來也沒有接觸過他們！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敬神者將得以免除神罰！意味著誰都無法用假虔誠欺騙祂！

意味著人們都必須要誠心誠意敬拜祂！

若是如此，就可免於神罰。

這甚至比讓所有地精都死於神罰，更令人震撼。

因爲均衡之幕的存在，天司以上的神聖存在無法進入物質界。而且絕大多數(shù)的天司與柱神，也的確對物質界不怎麼關注、也幾乎不進行任何干涉。

因此數(shù)萬年過去，在相當一部分地區(qū)，人們甚至連九柱神的存在與否都仍舊保持質疑……就更不必說天司與使徒了。

然而艾華斯就生活在物質界，真切的存在於所有人身邊。

並且他的舉動證明了一件事——他不僅會干涉物質界，而且干涉的相當積極而激進！

甚至沒有人知道地精到底怎麼得罪艾華斯了，就幾乎被他滅了族。

但在艾華斯的威懾之下，整個世界都變得和平了起來。

就連先前的惡徒，在得知了這個新聞之後，都選擇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沒有哪怕任何一張報紙敢對艾華斯的行爲進行負面報導。

任何國家、任何語言、任何報社，都是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熱情洋溢的讚美艾華斯的所作所爲。

爲了填補艾華斯這一突兀行爲的動機，各國媒體甚至還翻出來了一大堆其他地精的罪證，來佐證這一舉動可真是民心所向、功在千秋啊！

——畢竟誰都害怕“太陽閣下”過來打個大燈照一下亮。

假如這一招只會懲戒對神明不敬、或是罪惡滔天的人，那就稱不上是屠殺、只能說是神罰——結果就是被殺的人反倒是被千夫所指。

至於巨魔們，自然也都在那“自由之光”下得到了徹底的解放。

巨魔們的文化實在太過原始，以至於直接開始崇拜艾華斯、甚至開始爲他開廟立祠了。

雖然巨魔們的理論智力不低，但是他們幾乎沒有進行過鍛鍊，因此無法理解太複雜的邏輯。

不過巨魔巫師們都是聰明人，他們很快就總結出了能讓這些被解救出來的巨魔理解、又能讓“大神”滿意的話術：偉大之神艾華斯放出無盡光明，殺盡了不淨者，拯救了他們。而在那光中活下來的，都是被神聖之光洗滌過的人，身上的罪毒已被洗淨，大家都要彼此好好相處。

因此在南方大陸，甚至出現(xiàn)了堪稱倒反天罡的奇景：

那些被艾華斯拯救出來的巨魔奴隸，卻與那些倖存的地精們和諧的融合在了一起，甚至幫助這些原本的敵對種族撫養(yǎng)他們的孩子——竟像是北方那些與矮人共生的巨人一樣，隱約有了共生的趨勢。

而這些倖存的地精們，也沒有人對艾華斯懷有毀家滅族的仇恨，反倒是開始狂熱崇拜起了艾華斯。作爲獸主遺族，原本對衆(zhòng)神沒有信仰的巨魔們，也開始稚嫩而笨拙的學著“地精牧師”們的樣子，開始了對艾華斯的信仰。

爲了與過去那些“罪人”進行完全切割，地精們甚至捨棄了“地精”的稱呼，而是與巨魔一同並了族、自稱爲“精類”，南方大陸與萬寧之國也徹底打通了航路。

——新的時代揭開帷幕，新的世界秩序誕生了。

而作爲時代更迭的最後一幕……

七月三十一日。

銜尾之環(huán)儀式的最後一位天司，也終於降臨了。

這次與先前的任何一次都完全不同——

在儀式開啓的前一天，回到萬寧待了兩天的艾華斯，收到了由伊莎貝爾轉交的一封信。

這封信來自鳶尾花領，有幾位鳶尾花前公爵的聯(lián)名簽名。

第一封信上恭恭敬敬向他問好，並告知了他們爲了美之道途超凡者們的共同利益，想要開啓銜尾之環(huán)儀式，將戲天司拉下來，但想要詢問艾華斯是否同意這件事——如果同意的話，他們需不需要在什麼特殊時間舉行儀式，需不需要放置天司直至艾華斯來親自處理掉祂；如果不同意的話，那他們也會立刻放棄這件事；亦或是需要他們轉而拉下其他天司的話，他們也會服從命令。

而第二封信，則是艾華斯的外祖父“冰心公”另寫的私人信件。

信上相當高興的讚揚了艾華斯對地精們的處刑——畢竟鳶尾花先前也差點埋葬於地精們的陰謀中——而又隱晦的提及了艾華斯需要保持冷靜與自我約束，不要太頻繁的出手。之後又特地提出，艾華斯不需要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強同意這件事，無論如何他都將完全與艾華斯站在一邊。

這種程度的威懾力，已經(jīng)算是貨真價實的世界之王了。

艾華斯對此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而在他簽名同意，允許並要求他們立刻開始銜尾之環(huán)儀式、並且可以自己收掉天司……但要記得保證平民安全之後……

只過了一天時間，最後一輪銜尾之環(huán)儀式，就正式開始了。

據(jù)說，這次疏散工作做得非常好。沒有哪怕一個平民處於儀式內環(huán)。

根據(jù)艾華斯與戲天司打交道時，對祂的理解——那位天司顯然是不怎麼怕死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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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比起自己被人拉下來這件事，祂倒是更期待意料之外的樂子。

如果能滿分通過戲天司的“考試”，祂未必不會將天司碎片交於自己滿意的後繼者。

這恐怕也是那些大藝術家們決定將戲天司拉下來的原因。

因爲戲天司應該就是美之道途最友善、最溫和的天司了。也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和平解決問題的天司。

不過，艾華斯也做好了準備。

他跟伊莎貝爾提了一嘴——假如鳶尾花領那邊出了問題，那麼伊莎貝爾可以派人去一趟妖精王國。不知道請誰的話，可以讓梅林過去。

如今妖精王國正在舉行百年一度的大宴會，而戲天司與妖精女王向來有衝突。

因爲戲天司其實就是一位叛逆妖精。

祂就是不服從妖精王與妖精女王的管轄，沒有選擇如落葉般進入“規(guī)劃中的死亡”，而是選擇“成爲了大人”的妖精。

這就是戲天司的性格會與妖精如此相似的原因——祂比起妖精，卻明顯更加聰明、更加成熟，失去了那種肆無忌憚的想象力，而追求“戲劇性”。因爲戲天司就是“已老的頑童”，所以祂纔會對死亡沒有足夠的畏懼。

可假如鳶尾花自己推出來的“勇者”，連這種程度的考驗都沒能通過……那就讓妖精女王出手吧。

妖精女王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天司級別的強者——她也是有天司碎片的，就和艾華斯此刻的情況一樣。他們都擁有著天司碎片，卻並沒有進入源河重塑軀體，從而無法再度跨越均衡之幕。

艾華斯是因爲還沒成爲幻魔，而妖精王和妖精女王則是因爲他們的天司碎片隨著“王冠”代代相傳，只是存在於妖精王國這個現(xiàn)實與夢界的夾縫，根本沒有真正進入過夢界。

妖精女王的力量，應該與艾華斯是不相上下的。

他們都是完全超越了永世教皇，已經(jīng)不是“世上最強之人”這種程度、而是“地上真神”的水平。

其他情況下，想要請動妖精女王是不可能的。她的任性程度超出凡人的想象，是貨真價實的“童真”與“幻想”之概念的化身。

但只在一種特殊情況下，這是能做到的——那就是，降世天司正是戲天司。

哪怕天司碎片被妖精女王奪走也沒關係。

艾華斯想要的，只是結束掉這一輪銜尾之環(huán)。

如今只剩下美之道途的戲天司，以及均衡道途的商天司了。

商天司隨時都可以死去，因爲“死亡”就是他成爲天司所付出的代價——

其實在銜尾之環(huán)儀式中被殺死，也未必是完全的壞事。

雖然會損失掉自己已經(jīng)持有的天司碎片，但那畢竟是作爲天司而死。在重生的規(guī)格上，與普通幻魔肯定是不同的。

就比如說墮天司，等他在遙遠的未來重生之後，就可以洗淨靈魂、徹底修正自己被天司碎片影響的本性。而像是商天司這種僅憑自己，幾乎不可能晉升成天司的使徒來說，作爲天司而死，也足以徹底改變他的身份與資質。

等他“出獄”，就真有重新競爭天司之職、甚至角逐柱神之位的可能了！

而戲天司也是一樣。

他雖然會損失掉“編導與扮演”的概念，但等祂重生之後，說不定還能獲得範圍更廣、更契合祂能力的新概念！

畢竟等到那時，如果世界還能存在，源河應該也多了好幾條。能選擇的源河，不止現(xiàn)在這麼九條，那麼能選擇的天司碎片肯定也就更多了。

而在七月三十一日的晚上。

艾華斯也終於開啓了最終的晉升儀式。

他警告了自己所認識的所有人，讓他們不要試圖進入今晚的晉升儀式——雖然艾華斯不知道虛無會以何種方式阻礙自己，但他選擇相信伽拉忒亞。

艾華斯獨自一人，站在萬寧新宮殿的正下方。

這裡是艾華斯地上的國。也正是他奇蹟?shù)木酆宵c，是他力量最大的地方。

通過撬動這份“奇蹟?shù)馁Y質”，艾華斯得以從儀式中借取更多的力量。

就像是抵押貸款一樣——

艾華斯獨自一人，閉目站在空曠的地下室中。

這裡在他的特地要求之下，沒有進行任何佈置。就像是毛坯房一樣原始。

而在艾華斯冥想之時，周圍便浮現(xiàn)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幻象。

像是海中的什麼東西魚躍而出，又像是羣星墜落而下。

這一切都彷彿只是幻象，但這些幻象所濺起的“水墨”，卻在地上、牆上勾勒出了複雜的痕跡。

那是層層迭迭的法陣。

上面寫下了太陽隕落的秘密，勾勒著鱗與翼的誕生與死亡，又詛咒著死亡、讚美著生命。

它不僅僅是爲了保護艾華斯，更是爲了實驗艾華斯新開發(fā)的儀式。

若是從正上方看，就可以看到它們若隱若現(xiàn)的形成了一個九芒星的圖案。

九芒星的每一個角上，都勾勒著一個柱神的象徵符號。

“我……”

艾華斯話音剛出口，便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

艾華斯嚴肅無比的緩緩開口：“我拜請我自己。”

“我拜請……奇蹟之艾華斯。

“以升騰之三，與螺旋之八的名義。”

隨著艾華斯的唸誦，地上代表著司燭與蛇父的符文圖案驟然亮起了紅色與紫色的光。

“我讚頌飛鳥，也讚頌太陽。我讚頌甕，也讚頌棺槨。

“我讚頌魚類！我讚頌那九萬年的寂寞，讚頌倒轉的金蘋果，讚頌折斷的羽翼與傾塌的塔。”

地上的法陣開始緩緩旋轉。

它們散發(fā)著湛藍色的光，但緊接著被艾華斯扭曲爲深紅，其中又散發(fā)著紫色的微光。

“我讚頌光之門扉，漆黑之眼！我讚頌第一、第二與第三，並不憚於成爲第四。”

“我宣告：蛇身纏心，而我心如火。

“我發(fā)誓：我已生翼而長鱗——”

隨著艾華斯的詠唱，澎湃的法力呼嘯澎湃，在完全密封的地下室內如潮汐般涌起、又如潮汐般隱沒。

僅僅只是看到這法力潮汐，就足以逼瘋一個新手法師。它們若是在這裡爆炸，能將小半個萬寧炸上天……而這僅僅只是新手都能自行開啓的晉升儀式而已。

而艾華斯沐浴其中卻是毫髮無傷，任憑潮起潮落將法陣的每一絲填滿、激活。

艾華斯的聲音在愈發(fā)狂暴、肉眼可見的法力風暴中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就像是信號不好的手機一樣：“奇奇奇奇蹟之時已至、至至、至——”

在法力潮汐抵達巔峰之時，艾華斯的聲音驟然變得清晰了起來：“衆(zhòng)生不死……

“——耀日不落。”

他話音落下，便慢慢閉上眼睛低下頭來，像是人偶一樣沉默的站在了法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