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那清澈如月光的歌喉吟唱，彷彿是用最溫柔的姿態拂過心簾，帶來些許漣漪。
緹蘭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一手握著提琴，一手輕拉琴弓，閉目緩緩歌唱。
這是星艦上的房屋，有著和真實一樣的外觀和內裡，格外舒適，讓人如墜舊夢之中。
聽著這位少女那輕柔的聲線，一種淡淡的安寧將精神意識環繞，彷彿身體也變得輕飄飄。
……
許久，歌聲結束，少女將琴弓放下，然後才睜開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眸，它輕緩的眨動，彷彿有千言萬語在其中。
這個時候房間裡的燈再次打開，溫暖的光芒熠熠填滿角落，將少女的裙襬在地上拉出輕顫的影子。
德洛麗絲從遠處的桌椅旁站起，來到緹蘭身邊，和她一起將提琴收納，然後坐在一旁。
“我該怎麼誇獎和讚美你呢，事實上這些年裡，我已經用了無數詞彙來感慨你的美麗和特別。”德洛麗絲的目光凝望著眼前這個身影，說出內心的感受。
“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緹蘭這麼回答，然後目光懷念的看向桌旁那點亮的桔黃夜燈。
“我小時候很不喜歡和大人打招呼，也記不清他們的名字和稱呼，那個時候啊，我知道只要露出微笑表達善意就好了，其實大家並不期待我說出什麼精妙的詞句。”
“美好的東西大多是純粹和簡單的，並不需太多修飾。”
兩人坐在小桌旁，講述過往的舊事，還有關於那個時候單純天真想法的撥正。
“現在回頭看，其實很多壓抑，只是大家過於擔憂，有種把精美瓷器捧在手心，因爲過於害怕摔壞而握緊，最後導致痛苦發生。”
說完這句，緹蘭搖搖頭，看向德洛麗絲。
“你有心事呢，是有什麼事想找我說嗎？”她作爲歌姬，對這點的感知還是很敏銳的。
“這個啊……”德洛麗絲低頭，一手繞著黑色的螺旋髮絲。
“其實是關於現在聯邦的，我們藉助艾竭卡網絡，暫時取得了和聯邦的聯繫，然後瞭解了部分情況。”
聽到這，緹蘭微微點頭，這件事她也知曉，甚至比德洛麗絲更加了解現在聯邦發生的一切。
“緹蘭是怎麼看待普琳的呢？”德洛麗絲好奇。
“她呀，性格很活潑，爽朗，不拘泥小事。”緹蘭簡單回憶。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的，不對，你故意捉弄我。”德洛麗絲鼓起臉頰，看著對面的少女。
緹蘭見德洛麗絲這樣，掩嘴輕笑，然後目光轉過窗外，那裡有擬真的天空，能看到些許月輝和星光。
“普琳做的事，我也想過哦，這點上其實我們沒有衝突。”她坦然回答。
“大概是高中時，我在學習經濟學知識的時候就和她交流過類似的想法。”
“那會她也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我們聊了很多。”
“因爲我們都是出自四葉晶星域，對經濟衰落帶來的種種後果都深有體會。”
“那不是突然的死亡，而是在一種蕭索的氣氛和環境裡，逐漸失去對未來的想象，還有生命的活力。”
“那會她就說，將來要是有能力了，一定把那些賺黑心錢的傢伙全部抓起來，呵呵。”
“不過我還是勸她，只要依舊是這樣的經濟模式，那樣的人總會誕生。”
“經濟週期的規律，不斷興起又衰落，往復不息。”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想著藉助其中某個時機，好好賺一筆錢就可以了，不過我們大概是不會滿足這種小賺一筆念頭的。”緹蘭看著玻璃上自己的隱約身影，目光怔怔。
“作爲歌姬，我們已經站在了許多人的頂點，所謂的財富自由以及億萬家產，都是簡單觸手可及的事物，也沒有歌姬僅僅因爲這個滿足。”
“她和我想要的，是更大的繁榮，那種足以改寫歷史的繁榮昌盛。”緹蘭緩緩講述。
“僅僅是一個週期性的繁榮，並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
“不過，那個時候我們也構想不出更加高明和智慧的理理論，討論也在這個時候陷入困境。”
“再之後進入大學，我們的交流就慢慢變少了，也沒有再探討極度深入的追求。”
“那緹蘭你現在是怎麼看待普琳所做的一切措施呢，是滿意贊同，還是否定？”德洛麗絲此刻格外好奇。
“我不反對普琳現在做的事。”緹蘭站起身來。
“但你知道爲什麼我們爲什麼沒走到一條戰線上合作嗎？”
“因爲我雖然不反對，但也知道這條路始終沒有跳出人類過往社會和認知的框架。”
“這樣是不行的，這樣的勝利依舊只是延緩和重複。”緹蘭搖頭。
“你應該聽我說了很多否定的話語，但我極少告訴你，我真實想要的是什麼吧。”緹蘭睜開眼。
“是的。”德洛麗絲點頭，感覺現在緹蘭眼眸中有種少見的深邃和渺遠。
“普琳在做的事，我曾經也想做，但是我後來隱約的感知到，這依舊是一場無休止的輪迴。”她將兩手背在身後，輕靠在窗邊，視線凝望窗外。
“烈火會焚盡，奔馳的烈馬會筋疲力竭，戰車會走向越來越極端的道路，因爲極端就是它的力量之源。”
“那麼，究竟該如何打破這莫比烏斯之環一樣的循環輪迴呢。”緹蘭嘆然。
“我已經厭倦了看歷史上那一個個王朝的興衰輪轉。”
“無論是第五紀元的黑暗往事，還是聯邦的一次次內戰，撕裂和再度聚合。”
“我希望的是，人類文明徹底的改變，我這裡所說的改變，可不僅是社會的框架，也不止基因的編輯，甚至不止人類當下的血肉軀體，以及所有目前構成的認知體系。”
“人類這個詞所描繪的，也許不僅僅是一個腦袋兩手兩腳的智慧生物，他可以是網絡上一個邏輯片段，可以是大海中一條游魚，可以是天空中劃過的一顆流星，生命不僅僅是這一生，也可以是無數次，過往的時光可以追溯，無盡的深空可以橫穿抵達，你可以是一個活著的生命，也可以是無數活著的生命。”
“然而駕馭這樣強大而複雜的生命姿態，所需的精神認知內核，也有著完全極高的要求。”
“越是高智慧的高級動物所需的成長時間越長，20年太過短暫，100年或許不夠，大概經過300年的苦旅，人類的一個體纔算才真正成熟，能清醒的駕馭自己的理性、思維、精神、意志，還有那強大的力量。”
“豢養家畜是不需要教導的，而越是有著遠大理想和要求的生命，必然經歷更多打磨，才能完成。”
“一個成年的人就是文明，因爲他完備的擁有了文明的所有知識和力量，他橫跨星海，可爲星辰，可爲太陽，亦可是世間萬物，他不再受任何規則束縛，但他的知性和力量又讓他輕鬆的選擇合作，因爲合作帶來的效率和好處就是高於爭鬥。”
聽著緹蘭的講述，德洛麗絲微微張嘴，不知該如何迴應，一直到許久之後，她纔再次看向緹蘭。
“如果說普琳想要的是數百年的繁榮偉大，那你想要的，卻是和神話一樣的未來，而那個時候的人類，恐怕僅僅是個體，也和現在的神明無異了。”
“是的，因爲只有那樣的未來，才足以從這種往復的輪迴掙脫。”
“另外，我選擇的這條路，也並非無人達到過，甚至數萬年前的人類就觸及了門檻，那就是輝煌無比的超越者時代。”
“現在，我只是想讓人類再次衝擊那條斷掉的前路，不過我會更加謹慎的選擇方式和過程。”緹蘭睜開眼，蒼藍的眼眸中閃過些許執念。
“是不是嚇到德洛麗絲了，所以我一直不和你說，因爲距離那個遙遠的未來，我們還有漫長的道路和難題要解決。”
“我這次去西格瑪機械議會，也是想和她們探討許多難題的解決，而她們也會在那個更大的框架下，再度融入人類社會中，達到人類和機械，乃至更多生命形態相互切換的境地。”
“能寫出答案的筆尚未出現在考桌上，而我們如今的要做的就是，將那能寫出答案的筆找到並創造出來。”
“這就是我真正的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