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書頁翻動聲,高大的禮堂內部,宛如有一千本書同時翻卷,風聲和紙頁聲一起奏響。
禮堂正中,那一束光帶著聖潔的光暈照下,落在正中的灰青石碑上,燙金的字跡銘刻,熠熠流轉光華,而後石碑前翻卷的書頁也在某一刻停止。
書眉的開頭『第六紀元 1270年應約之年』
這一行字彷彿燃燒著金色的碎焰劃過,隨後變爲樸素的黑色字跡,之後一行行同樣燃燒金色碎焰的字跡在下方浮現。
『古老的星辰』
『轉動的命運』
『開啓的三把鑰匙』
『永不褪色的鮮花』
『定要在你眼眸中綻放』
『四季之風啊』
『請爲我歌唱』
『歌唱那駕馭炎之槍的英雄』
『歌唱那沉入深海的魔女』
『歌唱那團結的三位聖者』
『歌唱那停止轉動的鋼鐵奏鳴』
『一次又一次在朝陽中醒來』
『躊躇的邁出腳步』
『淚水和喜悅交織成彩色的畫布』
『謳歌生命的再生』
……
每一行字跡燃過金色碎焰後,漸漸變得暗淡,彷彿歷經時光的沖刷,迅速褪色變淡,只在書頁上留下泛黃的字跡。
無形的筆觸繼續往下,嶄新的銀色字跡浮現,彷彿有著各種靈活的妖精在字跡上飛過,又快速消失。
『這是,世界的編年史』
『有著想詠唱的歌聲』
『有著想守護的山丘』
『有著想讚歎的薔薇』
『有著想終結的戰爭』
『這是,黑色的預言書』
『以七隻翠鳥的哀鳴奏響』
『羽翅潔白如畫的白鳶鳥,爲天空失墜?!?
『翎羽橘紅如火的焰羽鳥,爲利箭穿刺?!?
『渾身漆黑如夜的骨鴞鳥,爲落石傾軋?!?
『眉翎紺青如黛的輟枝鳥,爲背棄落淚?!?
『撥開水浪遠航的海渡鳥,爲守護折翼?!?
『奮力奔向烈日的金蕊鳥,爲力竭而亡?!?
『頭戴美麗銀冠的銀泠鳥,爲歌唱夭折。』
『朱紫與薄青相纏』
『棘刺終爲詛咒之傷』
『化作癭結哀泣之槍』
『美麗之物……醜陋之物……』
『智慧之物……愚昧之物……』
『強大之物……弱小之物……』
『黑與白的流星相擁,劃向末日的地平線』
『這是最後亦是最初的故事』
『終焉的歌聲響徹寰宇』
……
——————
7月30日,哀傷的消息如飛鳥從禾木星域起飛,傳向各大星域。
作爲目前薔薇聯邦明面上最強大的歌姬,‘十芒之陽’布蘭琪,在薔薇宮的禮堂中閉目逝去。
這位歌姬宛如一抹鮮豔的驕陽劃過天際,將西側的大地照亮,她的功績爲整個西部星區的居民銘記。
接到這個消息後,薔薇聯邦的各界人士都不可置信,但此後不久金焰之花大聖堂正式宣佈訃告,於是各大星區星域,皆降旗進行了哀悼儀式,這是繼‘鈷藍之淚’愛繆拉琳之後,聯邦爲歌姬進行的最大一次哀悼活動。
關於布蘭琪的離去,不少人心懷疑惑,畢竟對方的年齡過於年輕,遠遠還未到衰老離世的地步,不過具體緣由,西部星區上層進行了集體保密,只是解釋布蘭琪積勞成疾,而且在離世前,布蘭琪也有預感的進行了多次演講和佈置,使得她離去後西部星區依舊穩定運轉,沒有立刻崩塌。
8月5日,盛大的追悼紀念儀式在禾木星域舉行,儀式現場,西部星域年輕的歌姬‘黃玉石蒜’阿羅莎手捧布蘭琪的骨灰琉璃盒,由一衆歌祭保護著,將其放置在金芒禮堂,這裡是爲十年前那場聯邦內戰犧牲的士兵所修建,而如今布蘭琪也埋在了禮堂正中棺盒內。
整個儀式流程,西部星區的所有居住星空間站,乃至遙遠的星艦上,都進行了直播或轉播,上萬億居民同時哀悼觀看,哭泣之聲不曾斷絕。
即便哀悼儀式結束後,依舊有很多人無法相信,尚且年輕而強大的日曜級歌姬會這麼過早的離世,更多的人相信,這是因爲布蘭琪在十年前的那場對戰中留下了難以治癒的暗傷,只不過這些年來,爲了不影響西部星區的發展,一直沒有對外公佈。
這個說法很快得到各界人士認可,畢竟布蘭琪進階的速度實在過於離奇,遠遠超過了以往的記錄,若是毫無代價,纔是令人不解的事情,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秘術,可以讓歌姬如此快的進階,這也成爲了部分人士急欲知曉的秘密。
在布蘭琪離世後,年僅十歲的歌姬‘黃玉石蒜’阿羅莎接替了她的位置,依照布蘭琪的佈置,如今有三股力量圍繞在阿羅莎周圍,爲她提供保護,直至她真正達到可以執政的時機。
第一方是由西部星區各個星域代表組成的‘侯王庭’,他們代表各個星域的本地勢力。
第二方是由西部星區的軍官代表組成的‘領軍庭’,他們代表各個艦隊的意志。
第三方是由教團的祭司和歌祭們組成的‘聖歌庭’,他們以‘七美德’爲首,簇擁新一代的歌姬。
考慮到三方的力量大小不同,目前阿羅莎身側的近衛軍們超過一半來自教團,用於制衡過於強大的‘侯王庭’,畢竟對於‘聖歌庭’而言,阿羅莎活著他們纔有立足的支點,並且他們的影響擴張,也都需要阿羅莎的配合。
至於‘領軍庭’,布蘭琪在去世前進行了精心的人員佈置,保證整個上層和絕大部分中層,都是忠誠之人,有他們擁戴阿羅莎,可以壓制西部星區內的諸多雜音和不安之人,不過這些人也終會衰老和更替,大概20年後,就要阿羅莎自己佈置可信的人手接替。
“該學習了,阿羅莎殿下?!?
潔白而裝點明黃布飾的宮殿內,十來位侍女簇擁著中間的女孩,讓她來到一側安靜的偏廳,這裡已經有專門的老師在等候。
“上午好,穆森老師?!迸⑤p提小小的裙襬,以標準的姿勢行禮,隨後坐在她的板凳上,挺直腰背。
“早上好,阿羅莎殿下。”這位有著花白鬍子的老者同樣回禮,隨後面容慈祥的開口。
“今天我將爲您講解聯邦開創的歷史,以及這個過程中經歷的各種困難?!?
“謝謝~”阿羅莎甜甜的回答,雖然歌姬的天賦還不能完全掌握,但這樣童稚的歌喉也別有魅力。
……
“……大戰的末期,那個時候戰爭進入了最爲艱難的時期,雖然伊賽妮莎殿下強大而堅定,但也耐不住和複數漆黑太陽爭鬥的疲憊。”
“在這危急時刻,一位英雄的人物誕生了,他駕馭著當時從古代機械議會發掘的遺產,衝向了那強大無比的漆黑烈陽,以螺旋燃燒的炎之槍擊穿了那神偉的太陽,終結了聯邦開拓時代最強大的敵人?!?
“那位英雄大人名字叫什麼呢?”阿羅莎好奇的詢問。
“他的名字叫‘亞當·修斯’?!?
“有點宗教意味的名字。”阿羅莎偏頭思考。
“沒錯,亞當這個詞在古老的原始地球宗教中,指代第一位人類,事實上後續有不少學者猜測,那位英雄的名字一直沒有找到,但爲了讓這個傳說沒有遺憾,更好的宣傳,於是人爲的給他加上了這個名字?!?
“也就是說,他的真名始終無人知曉嗎?”阿羅莎眨眼。
“沒錯,英雄因無名而強大,沒有名字的英雄也沒有弱點,永遠不受詆譭和玷污?!边@位鬍子花白的老者說著富含哲理的話語。
可惜這樣的教導並沒有讓大廳一側旁聽的侍女們滿意。
“穆森大人,還請您不要教導阿羅莎殿下一些過於晦澀和容易引發歧義的內容。”
“哎,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他有些掃興的揮揮手。
之後的時間裡,他繼續爲阿羅莎講解那個黑暗時代的戰爭和聯邦開拓的歷史,直到下課的音樂聲響起。
“哦,這麼快就到時間了,看來給小阿羅莎繼續講剛纔的故事,得等到明天了?!蹦律瓕ε⒎糯竺济号?,隨後合上書本。
“謝謝穆森老師的教導。”聽到下課的聲音,阿羅莎略帶不捨,不過也很快調整過來。
“嗯嗯,明天見了。”穆森收拾東西,對即將離去的阿羅莎揮手告別。
離開學習的側廳,阿羅莎繼續在一衆侍女的簇擁保護下穿過長廊,這裡兩側的牆壁能看到不少擺放的盆栽,其中小巧的明黃石蒜,也有如星點一般的金陽草,其中還有一副巨大的布蘭琪半身畫像,每次阿羅莎經過時,都要停下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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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布蘭琪姐姐,阿羅莎今天有好好吃飯和學習哦?!彪S後她再次和侍女們向前。
……
四葉晶星域,翡翠裙,南一區。
剛參加完艾德絲學園慶典儀式的緹蘭返回住處,這會時間已經是下午,外面正下著小雨。
絲絲雨珠從玻璃上劃過,隨後消失不見,奔赴向未知的遠方。
站在窗邊,緹蘭捧著溫熱的紅茶,目光細膩的看著那雨珠的聚散。
“德洛麗絲?!彼龁酒鹋笥训拿?。
“怎麼了?!边@會德洛麗絲正坐在沙發上,用手將腳上的高跟鞋取下,然後將包裹黑色絲襪的腳趾踩在地毯上。
若是過往,這位大小姐肯定不會做這麼失禮的事情,不過現在她和緹蘭的關係已經格外熟絡,也不用刻意維護形象之類的了。
“還記得以前我們在艾德絲上學的事情嗎?”
“嗯,還記得。”德洛麗絲用手指將茶幾上的咖啡端起,相比於茶,她還是更喜愛咖啡一點。
“那會真是年輕呢。”緹蘭的聲音帶著些許懷念,隨後轉過身來。
“剛到艾德絲學園時,完全不知道怎麼和大家相處,還進行了些有點誇張的發言。”
靠在沙發上,德洛麗絲神態放鬆,小口的抿著咖啡。
“緹蘭現在覺得過去的自己幼稚了嗎?不過在當時我的眼裡,緹蘭站在臺上說話,有種閃閃發光的樣子,青澀中帶著些許純粹的理想,我那個時候就對你很有好感了。”
腳尖在地毯上踮起,之後又隨意舒展開來,德洛麗絲放下咖啡,想靠在沙發上睡會,今天她陪緹蘭參加了不少活動,也有些困了。
看著對面這位大小姐毫不拘束的模樣,緹蘭有點想笑,也有些放鬆,大概如今的她,不必和過往那般,小心翼翼的維持什麼了吧。
不久,德洛麗絲靠在沙發上進入小憩,黑色絲質禮裙包裹胸口微微起伏,有種慵懶而成熟的美。
望著德洛麗絲熟睡的臉龐,緹蘭不自禁和記憶裡高中時代的那個大小姐對比起來,那會的德洛麗絲雖說氣質也稍顯成熟,但還保留著一絲少女的青澀甜美,現在的氣質則明顯大方慵懶許多。
時光在緩緩流淌呢……
她再次看向窗外。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或許那天我見你時,你就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吧,布蘭琪。
關於布蘭琪逝世的消息傳遍聯邦,她聽聞後也是有些難以接受,起初可能感覺不深,但這兩個月來,總是不自禁的有些傷感,就像某些酒一般,喝下時並無明顯的反應,但之後的感覺則會一次次涌上,不斷在腦海翻江倒海。
那些記憶中熟悉的面孔,正在一個個遠去,布蘭琪已經離世,奧蕾絲雖然活下來了,但也失去了過去的一切記憶,宛如新生的孩子,以往崇敬的伊溫琪琳前輩,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普琳雖偶有聯繫,但對方和自己大概只會越走越遠。
人在青春的時候,往往會沉浸在體驗新世界的各種新鮮和歡愉中,並不會意識到那時見到的風景,或許是人生僅有一次的美景。
而後隨著時光的漸行漸遠,某天突然回首,這時才發現,很多事,過去了,就是永遠的過去了,並不會和列車那樣有返程票。
她和布蘭琪在校時雖算不錯的朋友,但很少有單獨相處的時光,更多的時候是大家在一個團體內活動,直到如今回憶時,她才發現自己並不真正瞭解布蘭琪。
每個看似平凡的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只是很多時候,並沒有人爲其記載和賦予偉大的意義,最後忘記在時光的河流裡,不再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