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雪地裡的交談
十一月末，天氣變得稍微寒冷起來。
穿著冬裙的緹蘭走在街上，天空下著小雪，落滿這個世界，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白色。
相比於夏天的熱烈和放鬆，冬季總是顯得稍微束縛和拘謹一些，不過對於部分人而言，被厚實的衣服包裹，有如裝上了一層盔甲般，會莫名安心不少。
來到一處店面前，緹蘭看了看上面的招牌，然後推開玻璃門進去。
各種熱鬧的聲音撲面而來，其中有老人小孩的談話聲，動物的叫聲，各種扇翅膀和貓狗的跑動聲。
這是一家寵物醫院，而且還是人氣很不錯的寵物醫院。
“啊，是紫槿，你今天是沒課休息嗎？”
“紫槿小姐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了。”
“可以幫我看看我家的小白嗎，它最近悶悶不樂的。”
剛進門，就有不少人圍上來，少女微笑著挨個應付，然後向大家揮揮手，走進後面的員工區域。
這裡是休息室，一名白襯衣的男子正端著咖啡靠在沙發上看新聞。
“好久不見，紫槿，今天是過來玩嗎。”他簡單打了個招呼。
“最近難得放假，所以過來看看。”少女找了個位置坐下。
對方看完一則新聞後，將屏幕暫且停住，然後轉過身來，先是打量了一番這位少女那帶毛絨邊的白色冬裙，然後看了看冬裙下那包裹著純白長襪的小腿，微微豎起拇指誇讚。
“紫槿穿什麼衣服都很好看呢。”之後他站起身來。
“要來點熱咖啡嗎？”
“嗯，來一杯吧。”稍微想了想，緹蘭沒有和過去那般拒絕，想嘗試下檸檬果口中的‘毒藥咖啡’是什麼模樣。
“好的，稍等。”之後他走出去。
雖然是冬天，休息室裡卻很是溫暖，環形沙發中間的圓桌，其下面是散發微微橙光的取暖器，一隻白灰斑塊的貓正趴在那呼呼睡覺，能在安靜的房間聽到規律的呼嚕聲。
沙發後面掛著一個籠子，其中有隻嫩黃色的鸚鵡正閉目站著，而在另一邊的櫃子頂部，還能看到一抹翠青的身影，大概是盤起休眠的蛇類。
似乎是覺察到這裡的環境不錯，緹蘭身邊，一隻白絨泛藍的大蜘蛛顯出身形，它先是圍著沙發轉了一圈，幾隻黑眼珠四處轉動，然後一躍倒掛在天花板上，又跑了幾圈，然後才落到緹蘭身旁。
眼看這隻大蜘蛛擡起腳，有點想上腿的意思，結果被緹蘭輕點了下腦袋。
“不許喲，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多大了，不能趴我腿上了，腦袋上更是不用想。”
現在的大蜘蛛，哪怕是非戰鬥形態，體型也有兩米寬了，確實不能趴在緹蘭頭上了。
被制止的大蜘蛛磨了磨牙，發出委屈和抗議的聲音，然後又圍著環形沙發跑了幾圈，才躍到天花板上，倒著趴下。
看到這副模樣，緹蘭微微搖頭，這傢伙，大抵又是想嚇唬人了。
沒多久，房門突然到來的身影興沖沖的打開，誇張的腳步聲讓睡在取暖器旁的貓驚醒，但看清來的是誰後，又轉了一圈重新趴著睡下。
“呀，紫槿你來了，好久沒看到你了。”檸檬果興奮的跑到緹蘭身前，握起她的雙手。
“我聽奧卡斯說，你們學校管理的很嚴，這學期一直沒機會出來，不然我還以爲你失蹤了呢。”
“呃，這個確實有些嚴格。”緹蘭想了想點頭，然後轉念詢問。
“這半年裡，店裡生意還好嗎？”
“挺好的，基本沒出什麼漏子，你推薦的奧卡斯確實厲害，儘管風格和紫槿完全不一樣，但也解決了很多問題。”之後她嘰嘰喳喳的說著，這半年來的各種大小事，其中有幾次遇上故意刁難的客人，然後被奧卡斯嚇跑了。
……
“我和你說哦，奧卡斯養的那頭白虎可厲害了，雖然個頭和埃米莉寄樣的黑獅體型相當，但戰鬥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七月份有個鬧事的地痞流氓，養了頭特別兇惡的白狗，走路嘴裡都流口水的那種，來我們店，要求給他的狗洗澡修毛，結果那白狗從差點咬傷店員不說，他還嘻嘻哈哈笑著不管，說不會咬死人，讓我們繼續提供服務。”
“後來眼看就要吵起來，我怕事情控制不住，就給奧卡斯打電話，然後他就過來了。”
“結果那頭看著兇惡，齜牙亂咬的白狗，見了奧卡斯後立馬就慫了，而且奧卡斯帶的白虎出現後，更是趴著一動不敢動，看到這副模樣那個地痞氣的不行，但是好解氣。”檸檬果話音不停的說著。
“那隻狗應該不是普通的動物吧。”緹蘭想著如果是低序列的超凡動物，以店裡人員的實力，控制還是很輕鬆的。
“雖然不喜歡，但那隻狗確實有序列6的實力，據那個地痞自己說，他可是花了上千萬聯邦幣在上面。”
“難怪了。”如果是序列5，憑店裡常駐的那些看家動物，都可以壓制住，不至於這麼被動。
不過這麼說來，中央星域裡的有錢人是真的多呀，像檸檬果說的那隻白狗，應該沒什麼戰鬥力，序列6純粹是靠資源堆上去的花架子，估計還敵不過一些精心培養的序列5動物，但即便如此，人家還是捨得花錢。
恐怕他也是某個富家子弟，而不是檸檬果口中簡單的地痞流氓。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穿著白襯衣的巫索回來了，手中還端著兩杯熱咖啡。
“二小姐也過來了，要不喝點？”他放下咖啡。
“不用了，伱自己喝吧。”檸檬果擺擺手，然後好奇的看著緹蘭接過咖啡。
輕輕嗅了嗅，然後小抿了一口，咖啡那微苦的味道溢散，然後很快散盡，又出現淡淡的回甘甜味，富有層次感。
“巫索先生的咖啡確實不錯。”緹蘭評價。
“我就說吧，二小姐，你看紫槿都覺得我泡咖啡的手藝過關。”巫索頗爲滿意，然後繼續坐在沙發上，點開投影屏幕的新聞播報。
[今天，來自飛羽星域的交流團隊正式抵達，其中不少是飛羽星域大學學府的學生，還包括一位特殊的嘉賓‘星環韻律’雪拉蘭可小姐……]
“冬祭慶典要開始了，這次來的交流團隊，估計是要和學園都市的幾大名校交手。”檸檬果說著新聞裡傳達的消息。
“去年冬季好像沒這麼熱鬧。”緹蘭回憶。
“是的，大學和高中不一樣，冬季大比不再是全區域對抗，而是部分高校間的交流賽事，另外一般兩年一次。”
“雪拉蘭可年齡和艾露克露她們差不多，只大兩歲，這次來了，估計兩人還得交手一番，作爲壓軸的看點。”
“對了，紫槿要參加高校間的交流賽嗎，聽說厲害的學府都會派頂尖的學生參加，彰顯自己學校的實力，這也是大學學府排名的由來。”
“我嗎，好像沒收到通知。”緹蘭想了想，她根本沒聽說這方面的消息，估計歌姬不會涉及這類高校間的對抗賽事。
之後幾人又聊了會，然後緹蘭站起身來，準備在店裡走一圈，看看大家的情況。“下來了。”臨出門時，緹蘭對著天花板招手，這時房間裡兩人才看到上面倒懸的大蜘蛛。
“啊——”
檸檬果當場嚇了一跳，然後才反應過來，巫索雖然驚訝，但後來卻被檸檬果的尖叫弄笑了。
跟在緹蘭身後，大蜘蛛麻利的四處亂晃，一路東看看西瞧瞧，好在這會員工區沒什麼人，只有些關在籠子裡的動物對這隻突然出現的大蜘蛛警惕。
一路來到後面的宿舍區，緹蘭見到了一些比較熟悉的面孔，比如店長的那隻懶洋洋的大老虎，長期寄養的幾隻動物，最後來到閣樓上，卻發現那隻熟悉的黑獅不在。
是離開了嗎，緹蘭想了想，然後下樓，來到後面散養的院落，終於在草地上，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吼——”發出低吼的同時，搖晃鬃毛，將上面的雪花抖落，然後這隻黑獅邁著輕盈的步伐，踏過雪花草地向緹蘭走來。
“是看到老朋友了嗎。”同在雪地欣賞景色的女子回頭，她帶著深色的墨鏡，即便冬天，身上也只披了件薄外套。
看著黑獅靠過來，緹蘭蹲下身，伸入它厚厚的鬃毛裡，給它撓癢癢，然後看著這傢伙瞇著眼睛趴下，四肢放鬆的舒展，在空中稍微劃動。
與此同時，雪地的墨鏡女子也走了過來。
“嗨，你好呀，看你和‘黑太子’這麼熟絡的模樣，估計就是紫槿了吧。”她將墨鏡摘下，露出褐色而靈動的眼瞳。
“是我，您是埃米莉小姐嗎？”緹蘭記得‘黑太子’的主人就是埃米莉。
“沒錯，看來小檸檬和你說了我不少事。”她也蹲下身，不過卻是拍了拍獅子的臀部，讓它起來。
“走，我們去那邊坐會吧。”雖說雪不大，但站在雪地裡說話的確不方便。
兩人一獅並排走在雪地裡，不久前跟在緹蘭身後的大蜘蛛這會卻變幻絨毛顏色，身體虛化，輕鬆的將自己隱匿在雪花中，歡快的四處奔跑。
對於它，緹蘭很是放心，這會不跟過來也沒關係，如果有需要了，也能輕鬆喚過來。
就讓它玩會吧，畢竟跟著自己天天呆在家也是無聊，難得出來放風。
來到院落旁的觀景臺坐下，黑獅子也趴在兩人身旁，偶爾張嘴，有如打哈欠和放鬆一般。
“紫槿以前是培育師學園畢業的是吧。”埃米莉摸著身旁的獅子，開口說道。
“是的。”
“很厲害呢，店裡無論客人和大家，都說你很可靠很棒。”
“謝謝。”
“我平時工作很忙，也沒太多精力照顧‘黑太子’，一般都是寄養在這，偶爾纔過來看看。”埃米莉說著自己的生活。
“有時感覺很對不起它，但有時又覺得我應該把精力放在事業上，而不是照顧動物，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柔軟的地方吧。”緹蘭簡單迴應。
“嗯，不過慢慢的，我發現這樣似乎也不錯，偶爾來看看，看著它健康長大就會有種莫名的放鬆和滿足，如果一定要讓它呆在我身邊，大概率也是困在鋼鐵籠子裡，很是不自由。”
除了‘黑太子’之後兩人又閒聊了會關於店裡各種動物的事。
“……感覺紫槿很厲害呢，起碼我大學那會沒你這麼優秀，總是被各種課題弄得焦頭爛額。”
“畢業後，要不要來我們公司試試？”
“埃米莉就職的公司是巨型企業‘達克希矩陣’吧？”緹蘭想起很久前檸檬果介紹的話。
“沒錯，就是這個，專注於高階AI生成的特殊企業。”埃米莉回答。
“你可以理解爲，高階智能AI的生成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硬件軀體，另一部則是作爲軟件的神經網絡架構，我們就是專注於後者的公司。”
聽到這，緹蘭稍微有些好奇。
“目前頂級的AI已經到了哪一步呢，我以前聽別人說，如果放開限制，讓AI模擬人類，幾乎沒人能分辨。”
“這個嘛，因爲保密條款，我不能直接告訴你，只能說某些禁令確實有必要。”埃米莉笑了笑。
“不過，你也不要太高看AI了，對於它而言，一切都是經過海量數據計算和挑選的結果，並不代表它有了情感。”
“它只是知道，這個答案、這個回答，很符合數據庫里人類的需求和渴望，這樣做得分最高，又或者說，你提前給它設定了某種情感模型，它會按照這個模型來進行反饋。”
“可惜對於絕大部分人而言，他是沒法區分AI和真人的，甚至AI的性格比真人更加充沛且豐富，因爲它有更爲強大的數據庫支撐。”
“你知道爲什麼聯邦要禁止這類功能嗎？”埃米莉突然饒有興趣的開口。
“不知道。”
“因爲如果放開了，社會的認知會發生巨大變化，以往珍稀少有的‘愛’會變得很氾濫並貶值，再然後，即便是面對真摯的情感，人們也不再相信和珍惜了。”
“這樣一來，許多藝術、文學、乃至影視作品的根基將不復存在，人類本身也將慢慢墮入冰冷的數據世界，成爲機械的一員。”
“機械只會選擇最優，做最高效的事，最直奔主題的路徑……刻意的犯錯和繞遠路，在他們看來是不可理喻的。”
“是不是很眼熟，這就是當年機械議會的選擇，整個文明宛如一臺高效率的機器。”
“很可惜的是，這樣的文明並沒走到最後。”
“情感這類東西，一點也不神聖，可以被模仿，可以被欺騙，但真要說它沒用吧，卻也不是，它給了人類多樣化的動力。”
“對於整個文明而言，這種多樣化的情感動力，驅使著人類朝各個方向探索，由此真正擴寬了文明的生命力，帶來了有如繁星的生態環境，帶來了千奇百怪的生物形態，也帶來了蓬勃不息的生命適應力。”
“舉個例子，機器是不用穿襪子的，但人類不是，人們不僅要穿襪子，還會根據各自的喜好，挑選各種不同材質、密度、顏色的襪子，在探索、製造、使用這些襪子的過程裡，人類發現了各種新鮮有趣的知識，又或者點燃了新的靈感，擴展了新的領域。”
“這樣，無數個領域的新發現和新知識裡，總能蹦出幾個火花，帶來新的進步，而機械議會的末路就在於，他們追求的高效，反而大大縮減了認知世界的面積，猶如狹長的直線，而滿是各種情感的文明，就如放射性的圖案，會接觸到更多的東西。”
“但是呢，人類也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他始終記不住教訓，總是在犯錯，痛苦，挽回，再次犯錯的循環中往復，這點就不如機器聰明瞭。”說完，她摸了摸身旁趴著的黑獅子。
“我很欣賞整個文明，但我不喜歡現實裡的人，絕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相處，遠不如動物來的單純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