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下屬甚至有些頂撞意味的話，代善並沒有生氣。他甚至很喜歡這樣直爽粗魯的下屬，比起那些彎彎腸子隨時可能倒戈到其他貝勒那裡的人，眼前這個矮壯的漢子雖然粗鄙，但未嘗不是一個忠心耿耿的猛將。

這樣的人不堪大用……但卻也不必太過防備。在戰場、日常中用起來也相當順手。

更何況……人到了一定位子，又善於馭下的話，這種事情自然有他人代勞。

果然，不出代善所料，幾名將領紛紛出言斥責這名粗魯的將領，平靜的看著這早已經在預料之中的一幕，代善卻是和善的擺了擺手：“我當然相信你……也相信在場的任何一個都能戰勝這些教徒。不過，白白將我們女真勇士的性命浪費在這些明狗的禍患身上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無論自己相不相信，作爲上位者卻永遠要站在大義和全局的角度考慮問題。這樣纔不會輕易被人抓住把柄。’代善黑漆漆的瞳孔中閃過智慧的光芒。

和其他兄弟不同。

代善從小便很善於分析人心，自少年時代在學業之外讀到的一些漢人書籍中他更是學到了許多權術、人心揣摩上的東西。

在他看來，父汗**哈赤固然年輕時候雄才大略，勇猛無比。是宛如那些漢人史書中項羽、呂布一般的絕世猛將。

而一個大不敬的念頭便是……其實比起項羽，父汗還是更像呂布呢！

項羽乃秦末霸王，雖然霸道，但卻行的是光明磊落以力破敵的堂堂正正的道路！雖然最終敗給劉邦，但卻也留下了更甚於劉邦的名聲。

反觀漢末呂布，那是什麼人？雖說武藝蓋世，但卻有著三姓家奴的不光彩歷史。除了對貂蟬不亞於項羽外，無論是文治武功全部完敗！最後更是被劉備一句話引的曹操動了殺心，被處死……比起項羽絕世英雄般的死法更是難看。

然而……在代善心中，自己的父汗**哈赤卻更像是呂布！

武藝超羣這一點毫無疑問——從小在父汗身邊耳濡目染的代善早已經無數次親眼或者從那些老將親王們津津樂道的故事中瞭解了**哈赤那絕世猛將般的戰鬥力。當年**哈赤起家除了整個遼東大勢之外，何嘗不是那怪物般的身體和高強的武藝的因素？

至於三姓家奴嘛……

代善曾經仔細調查分析過以前女真人從部落散沙狀態突然崛起的歷史。因爲本身地位和這段往事本就只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代善並不難知道過去自己的父汗**哈赤曾經和遼東總兵李成樑的關係曖昧而模糊。

雖然無論是女真人這邊剛剛編撰了沒幾年的粗糙歷史，還是明朝那邊的史書中對於二人的關係都沒有一個定論的說法。

但李成樑在**哈赤的成長壯大中不但沒有對其進行打壓，反而好的過分！數次幫其擋住大難，甚至是扶植了**哈赤！

雖然表面上看，是因爲李成樑當年追隨的張居正的下場悽慘而導致李成樑的想法改變，爲了避免走戚繼光的老路而開始養賊自重，不斷謊報軍情以保住自己在遼東的地位。

但這些理由在代善這種心思深沉縝密的人看來卻是不足以立住腳的！

通過一番調查，代善這才知道了另一段此時較爲辛秘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父汗的父親也就是代善的爺爺塔世克和太爺爺覺昌安竟是李成樑的密探和嚮導！竭力爲李成樑做事！最後才換來了建州都督的位子。

雖然在那個時候，這位子也只是個虛名，生活還是要看部落的強大與否。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大明還相當強大的日子裡，這個都督的身份正是她**哈赤起家的資本！

若是沒有這個身份和李成樑的長期扶植，**哈赤家族根本無法崛起！

代善根據這條線索一路調查……最終竟然又翻出了一條驚天的辛秘！

事情就發生在祖父塔世克和太爺覺昌安跟隨李成樑多年之後……在一次普普通通的進攻本地一處土著部落的過程中，李成樑竟然讓兩人前去做說客！

而兩人說服了土著殺死了酋長開門後，李成樑這個老謀深算的玩弄權勢的大人物竟然對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部落進行了屠殺！

而在這場血洗中，明明是李成樑部下，剛剛還從大軍中走出遊說的覺昌安和塔世克卻是被誤殺了！

誤殺！

十分了解軍事，更瞭解權術和上位者心思的代善幾乎可以肯定這所謂的“誤殺”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甚至整個李成樑攻擊那部落都是爲了“誤殺”覺昌安和塔世克而做好的陷阱！

與其說是在血洗部落中誤殺了覺昌安和塔世克，倒不如說是覺昌安和塔世克連累了那個倒黴的部落！

可這一切又是爲何呢？

如果代善就此打住，其實他這些年來還不會承受如此大的壓力，以至於不敢在人前表露哪怕一絲半毫！

經過他的調查和推敲……竟是發現父汗的母親阿依蘇荔竟然很有可能與李成樑有一腿！

而算算父汗出生的日子，向前推算……爺爺塔世克竟然在那將近一年裡不在部落中，而是爲李成樑調查老林子裡其他野女真部落的情況！

而當時擔任部落和李成樑聯繫重任的正是阿依蘇荔！

而據代善悄悄找來的一些族中老人回憶，阿依蘇荔當年可是部落裡最美的女子！哪怕是後來臨終時也是一幅姿容豔麗的豔婦形象！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熟透到出水的豔婦放在李成樑那般大器晚成，恨不得不足前半輩子所有享樂之事的人身邊會發生什麼！

這個結果讓代善感覺到深深的恐懼！

如果被父汗知道自己知道了真相……

如果被其他族人知道自己這皇家貝勒其實不過是李成樑的孫子……

如果……

代善知道，無論是哪一個“如果”成真，那麼結果必然是一個他不願意接受的情況。

所以，這段苦心調查得到的辛秘代善也只能埋在心裡。

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代善只敢一個人睡覺！生怕哪天睡夢當中說將出來，被那些女人聽去傳了出去糟到毒手。

而這毒手無論是出自父汗**哈赤還是其他人的落井下石並不重要。

‘所以父汗纔要千方百計的將這些人馴化成只知道聽從命令的工具啊……’代善看著身後身穿棕紅色鎧甲的大軍，心中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