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另一邊,尼姑釋心雖然光著頭,卻難以掩飾她身上的那股貴氣,尤其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大多時間都如古井般無波,青媚經過一番仔細的觀察,還是從中看出不經意間露出來的、掩飾不住的那種久居高位纔能有的盛氣凌人。
尼姑和這羣人似乎不是很熟,影一還特別派了影七去聽後尼姑差遣。
這麼有後臺的一個尼姑,爲什麼也會跑來這深山老林?
事情一定不簡單。
至於是什麼不簡單法,青媚一時也搞不懂。
而且那尼姑的視線,總是會“不經意”的落到檢辭身上。
至於檢辭,至始至終都沒多瞧她一眼。那個書生也總是有意無意地看檢辭一眼,讓青媚莫名。
畢竟從沒和“狡猾”的人打過交道,老槐對人的評價便是這樣的。
……人大多都比較狡猾,就好比他們人編的戲曲裡總有一些漂亮的女妖精被長得像模像樣的邪惡書生誘惑,最後被書生扒了皮當毛裘大衣穿。
青媚每次聯想起這種結局都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這羣人外表看起來和老槐描述的狡猾人一樣,影二到影六還好一點,她能從他們幾個人的眼裡很直接的看出懷疑。影一不一樣,他的眼裡也有對他們的懷疑,卻不是那麼明顯,難怪能做他們幾個的首領。
至於那個書生,她是真的看不太懂了。
要麼就是他太迂腐,要麼就是太精明,二者選一,她希望是前者。
窮酸書生嘛,她只要不像“戲”裡的那些傻妖精喜歡上他,就不會有危險。
然後就是那個道士,檢辭既然能瞞過他,說明他的修爲肯定強不到哪裡去,和檢辭對上的話應該是打不贏檢辭的。
接著就是那個尼姑,以她的修爲對上尼姑,雖然談不上必勝,但是要捱到檢辭解決完道士來幫她的忙,還是可以的。這也是她敢和這羣危險人物同行的原因之一。
山上十分安靜,這是長青山脈上所有的山共同的特色。
檢辭靠著一棵上百年的松樹站了一會兒,心中的不安又詭異地升起,他把青媚牽到自己身邊,拉起她的小手撥玩起來,成功吸引了不遠處書生的視線。
這師徒倆的感情好像很不錯,他們之間的氛圍也很融洽,可是看久了,就不像是師徒的相處模式,更像是什麼呢?說是情侶吧,不像。
再說了,那簡直是禽獸嘛,竟然對這麼個還沒長開的小女孩下手。
說父女吧,也不像,那師父看徒弟的眼神真有點怪。
一干人各有所思。
正此時,青媚突然咦了聲,檢辭原本正把玩她小手的大手不覺抖了抖,心中頓時警鈴大響。
他順著青媚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小道上有一團白色的球,正以迅雷不及耳之速衝向他們。
檢辭下意識地一揮衣袖想把那白色的球打回去,可那東西的速度實在太快,他袖子還沒揮出去,那團白色的球就已經擦過他,飛進青媚的懷裡。
青媚下意識抱住它。
按
理來說她應該警備的,這長青山上的“常住居民”沒有她不認識的,而這個從叢林裡突然竄出來的東西連她從未見過,是敵是友尚不明確,直接衝進她懷裡,她不但不閃躲,反而下意識地將它抱在懷裡。
要是這東西對她有惡意,也許她現在已經不站在這裡了。
可能被小東西一爪子刨開了胸膛抓出心臟一口吞下,也可能被它狠狠地咬上一口……
檢辭眼裡盡是懊惱,懊惱自己攔截不利。
看青媚如此親暱地將那團來歷不明的白毛球抱在懷裡,他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也有一團白白的球試圖搶奪青媚的寵愛。
再看青媚此時看小毛球的眼神,比看他的眼神還要溫和,還要柔情。
他好看的眉擰成一團,臉色出奇的差。
這是一隻純白的小狐貍。
彷彿回到了一百年前她與檢辭初見時的場景,青媚心想。
而這隻小狐貍比當時的檢辭還要小上一圈,雪白的絨毛微微立起,全身都在顫抖,彷彿受到了很大驚嚇。
這隻小狐貍比當初的檢辭還要容易激發青媚少之又少的母性。她安撫地揉了揉小狐貍毛茸茸的頭,一邊爲他順毛。
“不怕了不怕了,乖哦……”
那小狐貍聽了她輕柔的聲音,顫抖得更爲厲害了,它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寫滿了情緒,似乎還含著淚水,正在拼命地阻止淚水不要從眼裡掉出來。
他……他纔不是軟弱,只是這聲音和他剛出生時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輕柔地好像天女織的絲綢,繚繞在他耳邊,給與他認識這個陌生的世界的勇氣。
還有這溫柔的懷抱,這是天地間最溫暖的懷抱,他只是……只是太思念了而已。
那麼拼命的修煉就是爲了這一天。
可再怎麼堅強,他始終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
被沒良心的爹遺留在青丘,他恨的也只是那個人,還有把母親推下斬仙臺的壞公主。
對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心裡仍然充滿了孩童對母親的孺慕之情。
墨樞一千多歲了都還只能化成凡人八歲的模樣,如果讓她知道他才兩歲就比墨樞厲害了,會不會和他見過的其他母親一樣,因孩子的優秀而露出得意的神情?
孃親……
原本因爲小狐貍的突然出現而警覺起來的影一和影二,見來者只是一隻沒有威脅力的小狐貍,剛剛放鬆警惕,卻又馬上戒備起來。
現在來的這只是小狐貍沒錯,但是跟在小狐貍身後的呢?他們還沒來得及猜測,那謎底已經浮出水面。
白色的龐然大物從灌木叢裡一躍而出。是那隻追著小狐貍跑來的白虎,正站在離衆人有兩百米左右的地方盯著他們,似在猶豫。
這隻罪魁禍首!
就是它把小狐貍趕到這裡來的!
檢辭找到泄憤的目標,擡腳往白虎走去。
……這隻臭老虎好像正是當初搶走青媚注意力的那隻小白虎,十幾年沒見,沒想到竟然還活著。想必也是開了靈智,一直在不知哪座山上默默修行。
白虎其實很無辜。
它本來睡得好好的,被那隻從天而降的小狐貍掀翻了老巢,拽出溫暖的窩。
它只是有點小小的起牀氣而已,再說了,誰被從夢中粗暴的叫醒不會有點起牀氣?它只是朝他吼了吼,就被小魔王打斷了根獠牙和著淚水往肚裡吞,好可憐的。
小狐貍口吐人言,讓它追著他跑,沒有他的命令不準停。本以爲這個任務很簡單,沒想到竟然會碰到那隻……
沒想到竟然會碰到那隻可怕的大狐貍啊!
爲什麼啊!
爲什麼要這樣殘忍的揭開它的傷疤,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小時候長得可愛是它的錯嗎?能怪它嗎?被那個小女孩抱在懷裡睡覺是它願意的嗎?
爲什麼那隻大狐貍要把氣都撒在它身上,還讓它永遠都不準再靠近長青山、萬木山、霞山、雪山、冰羽山、若丘山、萬峰山、小青山、平章山、豫立山、珠山……
這長青山脈總共才幾座山啊,乾脆直接說讓它滾,滾的越遠越好得了!
……其實檢辭的原話就是這樣的。
“你給我滾的越遠越好,再讓我看到你,我就把你的虎皮割下來做成衣服給青青穿!”
只是可憐的小老虎當時被檢辭逮住機會扔出長青山,在地上滾得七昏八素找不著北,根本沒聽清最後的這句話。
惹不起它躲還不行嗎?
它聽他的話跑到了長青山脈的最東邊,打跑了雲山上的老虎佔山爲王,只想做一隻安安靜靜的白老虎,可是爲什麼又讓它碰到那隻小狐貍?
爲什麼那隻小狐貍偏偏要往這邊跑,還衝到那個小女孩的懷裡去啊!
難道不知道那裡是絕對的禁地,是那隻大狐貍一個人的嗎?
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啊!
爲什麼他想不開要找死,還要拉上可憐的老虎……
眼看檢辭越來越近,那隻小狐貍卻一味地膩在青媚懷裡,根本不搭理它了,白虎跑不是,留也不是。
檢辭在它眼裡就好像會移動的地獄之門,正張大了黑黝黝的大嘴時刻準備把它吞入腹中,永世不得超生。
它真的很珍愛生命,一點都不想死啊!
淚流滿面,一千萬只草泥馬在它心裡咆哮。
真的最討厭狐貍了!
它還是決定跑路。
大狐貍和小狐貍一樣可怕,不過小狐貍現在正沉醉在溫柔鄉里,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再搭理它了,還是大狐貍的危險度更高。
只是它剛想清楚,檢辭就像看穿了它的小心思一般,化作一陣風捲到它跟前,伸手提起它脖子後面的毛。
就像它小時候那樣提著它。
“嗷嗚嗷嗚!”別提毛啊!毛都要被你拔掉啦!
“你竟然還敢回來!”
“嗷嗚嗷嗚……”不是我不是我!我一直都乖乖的呆在雲山上的,是那隻小狐貍,他讓我追他來這裡,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不知道我就會放過你?”
“嗷嗚……”求求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