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yún)逐月,晝夜兼程。
五日後。
官道上一輛馬車正疾馳行駛著,突然車伕慘叫一聲一頭栽下了馬車,馬兒受了驚嚇險些連車帶馬翻滾下山崖。
一番驚魂之後,車輪卡在了泥沼中,受了驚嚇的馬兒終於停了下來。
於端端在掙扎著下了馬車後看著路邊上身中暗器已經(jīng)氣絕身亡的馬伕,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事情要從五天前齊國太子那事說起,爲(wèi)了躲避那夥人的追捕,一行人一路南下繞道去越國,誰知雁城附近的一座城池爆發(fā)了瘟疫,疫情一路北上蔓延,他們在路途中又遇到幾波流民暴亂,前往雍州的路被堵死,朝廷禁止一切流民或關(guān)外之人進(jìn)入,以防瘟疫擴散到關(guān)內(nèi)倒是死亡更加慘重。
這這一路上,趕車的馬伕傷的傷,死的死,還有一個連夜捲了包袱逃命去了,最後只剩了一個!
可是,就在剛剛她唯一的車伕也死於非命!
該死的這是什麼鬼地方她都不知道!
有這麼欺負(fù)瘸子的嗎!
於端端惆悵萬千,她深吸一口氣,還未等吐出胸間的濁氣,嗖嗖,幾聲利箭劃破長空的聲音擦著她的耳廓響起!
一陣打鬥聲隨之響起!
於端端冷眼望去,那馬背上的人凌空飛躍,側(cè)身閃躲對方刺來的飛劍,冷兵器之間撞擊出銀白色的火花,刀光劍影間那人寡不敵衆(zhòng)被對方偷襲成功,胸口處劃開一道口子,暗紅的血浸溼了他銀色的戰(zhàn)袍。
“公子!你快走!”
那銀槍小將的同伴嘶吼一聲朝著敵人飛撲上去。
又是幾箭,那銀槍小將被人射中了肩膀,他身下的戰(zhàn)馬長嘶一聲,轟然倒地,身上,腿上,插著數(shù)只箭羽。
馬蹄狂亂,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利刃風(fēng)馳電纜的追了上來,不給對方一絲喘息的機會,招招致命的衝那銀槍小將招呼去。
嗖嗖!幾顆鴿蛋大的石子敲在黑衣人的頭上,手上,大腿內(nèi)側(cè),那舉起的刀掉落在地上扎進(jìn)泥土裡。
“誰!”
嗖嗖!
又有幾個人中招!
一陣咯咯的輕笑聲響起。
黑衣人猛地擡頭看去,小土坡上一個露了半截身子的年輕公子正朝他們揮手致敬,臉色頓時一變。
接著便看到那坐輪椅的年輕人墊了墊手上的石頭,彈弓一丟,揚起手把石頭砸在一個黑衣人的頭上,頓時滿臉的臉。
媽的!
你還砸上癮了!
黑衣人罵咧咧的想衝上來砍人,幾次被石頭砸下去,下面的幾人廝殺的同時還要防著不被石頭砸到頭,有些亂了陣腳。
這次,只聽重物擦著風(fēng)呼嘯而來,那黑衣人以爲(wèi)又是石頭,擡起狼牙棒欲打出去,在眼角掃到那明晃晃的刀刃時白了臉!
砰的一聲!
那手拿狼牙棒的黑衣人一頭栽了下去動都沒動一下,看樣子是被人生生的砸暈過去了。
這兇殘的一幕讓邊上的黑衣人齊齊住了手,目光看著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戳在那,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
青龍偃月刀是哪門子的暗器啊喂!
太不要臉了!
殺手們齊齊的朝那暗器傷人的人看去,便見那小土坡上的人整個身子露出來,她一身樸素的粗布白衣,頭頂?shù)捏岕W上還插著一隻亂箭,瘦小的身子窩在輪椅內(nèi),此刻,她正陰冷的看著他們,膚若凝脂眼若星辰,頗具驚鴻之貌,年齡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看打扮不像是身份尊貴之人,倒像是在外遊學(xué)的學(xué)子。
眼瞅著這文弱書生樣的少年郎緩緩的擡起一隻手,往脖子那裡輕輕一劃,乾淨(jìng)利落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挑釁!
衆(zhòng)殺手:這特麼哪來的兇殘的瘸子!
於端端:賤民!竟敢殺老孃的車伕!
雙方對持時,那身受重傷的銀槍小將趁機偷襲,在幾個黑衣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被人用長槍挑了喉嚨,之後暈死過去。
於端端廢了好大的勁終於把人連拖帶綁的給弄上了馬車,之後累的癱倒在地氣喘吁吁的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馬車上滾下來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把關(guān)公刀拖到於端端身邊。
然後乖巧的蹲在一邊看著於端端撿回來的男人。
“大……大姐,他流了好多血!”龍九驚呼,那張小嘴因爲(wèi)吃驚張的大大的。
“我的眼沒瞎……”
於端端把髮鬢上插著的劍取下來泄憤似的丟在一旁,要不是她命大,那一箭在往下兩寸,呵呵,她不見的會死,只是腦袋會開瓢而已……
“大姐,他死了嗎?”小胖手在那人的身上戳戳。
“你死了,他都死不了。”
於端端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皺眉看了眼那人身上的衣服,摸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割開那些布料,中途那人疼醒了幾次,意識並不清醒,胡亂的掙扎下嘴脣似乎碰到了兩片軟軟的東西。
於端端一愣,隨即惱火的擡手就是一耳光。
“流氓!”
那少年本就受了重傷,哪裡受的住著一巴掌,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
於端端虎著臉,捂著胸口,只恨不得在這人身上扎個七八十個窟窿,不然趁著他沒醒給他戳瞎算了,真是氣死她了,上次救人是被姓歷的襲胸,這次又……
於端端忍著火氣忙活了兩個時辰,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終於把人從鬼門關(guān)給拉了回來。
夜深露重,月上柳梢。
喬裕被一股寒意凍醒,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捆綁成了個糉子丟在馬車內(nèi),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馬車內(nèi)一片漆黑。
他掙扎著坐起身,車門的晃動聲和馬兒的焦躁踏步聲吸引了馬車外二人的注意。
“呀!”
一聲驚呼響起,喬裕一臉的驚愕,這綁架他的人怎麼是個小姑娘。
不等他說話,那肉呼呼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遠(yuǎn)了,似乎是去跟什麼人回話,半響後又癲癲的跑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隨後一拍手驚喜的上前一步,牽起綁人的繩子另一頭往馬車外拖。
喬裕:“……”
喬裕一開始沒防備,被小姑娘拽出了馬車,他的臉埋在黃土裡,吃了一嘴的土,只恨不得把這個拖拽他的歹徒給碎屍萬段,擡起頭赤紅著眼朝人瞪去。
那火堆旁放著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個年輕的公子,他的身材瘦小蜷縮著,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眉宇生的漂亮,星眸如辰,下巴微微揚起,臉上的表情傲慢無禮。
視線往下,落在他蓋著毯子的雙腿上……
或許是他的視線惹惱了對方,那年輕的小公子眉頭一皺,罵道:
“看什麼看!沒見過瘸子嗎!”
只是他忘記了自己也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孩子,齜牙咧嘴嚇唬人的模樣非但沒氣勢,還有些滑稽。
喬裕有點傻了,怎麼也沒想到綁架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個看起來癡傻的小姑娘和一個瘸腿的年輕公子。
瘸子他見過,軍營裡傷了腿腳的多的是,只是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上來就扇人耳光,還學(xué)人家當(dāng)綁匪的。
見對方逼近,喬裕警惕的防著他,誰知他只是用匕首割開了繩子,這倒讓他詫異了,這人是想放了他?
還是另有目的?
喬裕看著他,一時拿捏不準(zhǔn)對方抓他的目的,但是眼下看來這人和那些殺手不是一夥的。
見他還傻傻的在地上不起來,年輕公子有點不滿,眉頭一挑冷聲道:
“說你呢!別再地上裝死,本公子救你可不是白救的!給我過來!”
說完轉(zhuǎn)動輪椅往前走去。
喬裕回過神來,吸著涼氣從地上艱難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等他看到那陷入泥沼中的車輪後終於明白了。
那年輕小公子傲慢的擡起臉,說道:
“看見了吧,我的馬車動不了了,你去後面給我推馬車,別說是我強迫你,小爺我救了你的命,也不圖什麼涌泉相報,我的車伕死了,我要你做我的車伕護(hù)送我去附近的鎮(zhèn)上,之後你我兩清,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你過你的獨木橋,怎麼樣?”
救命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自古都是這個道理沒錯,按理說喬裕本該重金相謝,但是喬公子性子不羈慣了,除了他爹他誰都不服,尤其面前這人剛剛還百般羞辱了他,喬公子滿腔的怒火還沒消,不做那恩將仇報的事就不錯了。
於是挑釁道:
“我若不呢?”他活動了活動手腕。
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年輕公子兩隻眼睛瞇成一條線,露出一口小白牙,用同樣危險的語氣說道: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毒死你!”
喬少年臉色抿脣打量著他,似乎在判定他話中的真假。
那輪椅上的年輕公子唰的一下打開扇子,遮住了半張臉,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明亮如星辰般耀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喬裕:
“你以爲(wèi)你還有的選擇嗎?你身上被我下了一種無色無味殺人於無形的毒藥,你若是敢對我出手,待你毒發(fā)時腸穿肚爛,保管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都認(rèn)不出你來,你在昏迷的時候嘴裡可一直喊著他們呢……”
“你!”
喬少年握拳,氣結(jié)。
“怎樣?”
喬裕氣的渾身顫抖,調(diào)頭就走。
輪椅上的人背對著他,仰望星空,口型默默的倒數(shù)。
等數(shù)到九的時候,那少年氣沖沖的走回來,一張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伸出手,說了兩個字——解藥!
於端端自然不給。
少年臭著一張臉,大約過了一刻鐘,最後還是挽起袖子朝馬車走去。
於端端臉上露出一抹勝利的笑,捏捏龍小九身上的小肥肉老神在在的在一邊等。
其實她根本沒有下毒是故意騙這少年的,只是現(xiàn)在不打算告訴他,畢竟她需要一個忠誠的駕車人不是嗎。
……
破舊的屋頂佈滿了蜘蛛網(wǎng),灰突突的幔帳垂落到了地上,上面一層厚厚的塵土,而地上堆滿了雜草,殘破不堪的香案上一層厚厚的灰,幾個破碎的瓦罐七零八落的丟在角落裡。
喬裕拖著受傷的右腿找了個乾淨(jìng)些的稻草堆坐了下來,剛坐下便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隨即那人陰柔奸細(xì)的聲音響起:
“誰讓你歇著的,我餓了,你還不去做飯!”
喬裕一聽,蹭的一下就火了,他堂堂將軍之子劈個柴就算了,君子遠(yuǎn)庖廚,讓他上戰(zhàn)殺敵可以,叫他像個婦人家去弄吃食,換平日誰敢這麼指使他,小喬將軍非砍了那人腦袋不可,可這人……
“我不做!”
士可殺,不可辱!
“你不做,難道要我一個瘸子做?”
對方的眼刀射過來,那眼神裡分明寫著:你敢說一個不字試試看!
喬裕死瞪著她,某人陰陽怪氣的哼道:
“果然救命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什麼的都是騙鬼的話,我竟然信了,可憐我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雙腿已殘的廢人……”說道情深處,她都忍不住想爲(wèi)自己抹把辛酸淚。
喬裕:“……”
你哪裡弱!用關(guān)公刀當(dāng)暗器砸人有臉說!你放出去就是大殺器!
拜託假哭也用點心好嗎,裝的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家哭哭啼啼要不要臉!
喬裕滿肚子的牢騷想吐,差點把自己氣死。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最先妥協(xié)下來,一隻手捂著受傷的胸口,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破廟,那背影怎麼看怎麼透著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