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淅淅瀝瀝。
過了晌午依舊下個沒完,不見停歇。
餘七依靠在迴廊間,仰頭看著串成絲線的雨水垂頭落下,噠的一聲擊在她蒼白的臉頰,頓感一絲涼意襲來,不禁渾身一戰(zhàn),卻又欣喜的探出頭去看著院落中的雨水,大半個身子都探在外,看著漫天烏雲(yún),席捲而來,烏沉的天掛著一絲絲的捲簾,串成珠傾灑而下。
身後端著手臂而立的南絡衛(wèi),矗立許久,見餘七的衣衫溼了大半,這才上前,“小心著了涼”。順手撐開衣衫罩在了餘七的肩上。
餘七回首,一臉茫然。
不知爲何最近時常如此放鬆警惕,乃至於南絡衛(wèi)已經近身才知曉。
此刻正茫然於南絡衛(wèi)何時來此,爲何身上又多了件衣衫。
南絡衛(wèi)淡笑著扭身坐在了餘七身旁,“爲何喜愛雨天?”。
“因爲可以靜下心來”每每下雨,天空嗡鳴,翻滾著雲(yún),頃刻劈下的雨水沁溼陸地,耳邊除了雨水落地便只有雨滴碎身,別無它響,更無雜亂。
“……可有煩心之事?”南絡衛(wèi)追問道。
餘七思索幾許,卻不曾有何事煩心,只是近些時日時常有些犯困,精神不佳,卻並無其它煩心之事,只是你這樣問了,餘七便如此回答。
南絡衛(wèi)看著垂首思索的餘七,擡首撩起她耳邊垂落的碎髮,卻要即將碰到那一刻,手停在了半空,看著絲絲縷縷的銀白,頓時眉頭上結了層霜,心底某處的怒火翻騰。
延法已經一連幾日不曾出門,翻遍了所有的醫(yī)書,卻不見絲毫線索,南絡衛(wèi)也曾多次打聽那幅畫像的相關事情,望能尋到些蛛絲馬跡,卻都只是一些瑣碎之事,哪裡可會拼湊起些連貫的事件來,更是不知,爲何百年來竟會生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可見寒毒之事更是沒有絲毫眉目,並且還在一日加重一日。
“不如到後院的小謝中去休息片刻?!”南絡衛(wèi)小心翼翼的問道。
餘七搖搖頭,忽地笑了,“我倒喜歡此處”說罷望著院內的參天密林,互相依偎,你簇擁著我,我依靠著你,錯落有致。
南絡衛(wèi)搖頭,實在拗不過,想了想才道“此處陰冷,不適宜……”你的身體,“不適宜賞景。”
餘七頓了頓,這才點頭,知曉南絡衛(wèi)話中其意,臨走還不忘抓起一旁的寬刀,率先延階而上。
南絡衛(wèi)跟隨其後,看著餘七手中的寬刀,欲言又止。此處是南絡衛(wèi)府內,又是別院,怎會有危險,只是餘七來此近兩月,卻不曾放下過手中的利刃,哪怕是睡覺也會放在枕邊,可是,餘七的精神頭大不如從前,若是歹人來犯恐怕已早刀起頭落餘七才知身邊來人,整日攥著寬刀又有何用。
“餘七,再過幾日便是這裡的花燈節(jié),不如我們出去逛逛?”
餘七頓足,搖搖頭。自知近來身體大不如從前,外面豺狼虎豹,身系徐離依嘯的深仇,不可大肆外出,更不可給任何人添一丁點的麻煩,索性,就躲在此處,待身體恢復再做未盡之事。
一時間
,兩人相繼無言,相對而坐。
不想,漸漸的天暗了下來,雨終於停了,半盞茶的功夫,天邊掛上了一抹新月,好似刀裁,卻依舊有烏抹的雲(yún)在月牙前飛過,忽明忽暗。
南絡衛(wèi)命人掌上了燈,院內稀稀落落間亮著一盞盞火紅的燈火,在屋檐下?lián)u擺,夜風吹來,似乎要滅掉一般,卻又再下一刻亮的晃人目。
“餘七,就在此……可好?”南絡衛(wèi)回首指了指身後已經舉著菜餚在等候的奴婢們,示意餘七。
餘七這纔回眸,看著滿院的火紅,四下打量的一番這纔回神,不想已經到了此時,微微點頭,“也好。”
菜餚幾許,佳羹幾盞,石桌中央放了一盞搖擺不定的火柱,火柱噼啪作響,燃著的火捻歪斜的身,火苗時高時低,映襯著餘七消瘦的臉。
餘七自顧執(zhí)起碗筷,夾著一絲青菜放到了嘴邊,忽地覺察毫無味道,便又放下,看著面前的南絡衛(wèi),“皇子殿下。”
南絡衛(wèi)掛著的笑忽地僵硬了,如此相處下來,餘七仍舊拿自己當作外人,竟然依舊是這樣的稱呼,心下不快,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放下碗筷,迎著餘七的臉,應道,“不合胃口?”
餘七搖頭,想了想道,“我,終究是要離開此處。”只是,還不到時候,如今看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爲何?”爲何要離開,此處應有盡有。
“……”餘七垂首,一臉凝重,“雖然皇子殿下沒有開口,身邊的人也未曾說過,但是餘七不是笨傻之人,邊塞一直戰(zhàn)事不斷,不是因爲北朝人想吞併南朝,倒是因爲皇子想趁此機會拖住徐離依嘯,以此來給我製造在此養(yǎng)傷的機會。”餘七又怎麼會不知。
南絡衛(wèi)未言,笑了笑,道“餘七多慮了,北朝自始至終都不是南朝的附屬,更何況如今北朝兵力將才與南朝持衡,南朝不來範我疆土,北朝定也不會安寧。”
餘七斟滿了面前的香茶,遞到了南絡衛(wèi)眼前,“戰(zhàn)事政治,自不是我能理解,只是,征戰(zhàn)伐祿所帶來的只是生靈塗炭,百姓爲之受苦,徐離依嘯的勢力不是一個戰(zhàn)爭就能拖垮的,他想得到的又怎麼會放過,更不會……”更不會因爲此次戰(zhàn)事吃緊而不派人來殺我。
餘七看向一旁的寬刀,手指撫上,摸了摸,“餘七自知命,賤,不與皇子真貴,皇子更不可因爲當時餘七一個順手之力救了皇子的命而搭上整個北朝人的性命。”
南絡衛(wèi)的笑容終於鬆懈,換上一張平和異常的臉,使勁的盯著餘七的眼,思索了許久,纔開口道,“既然餘七姑娘都知曉,爲何還是不懂在下的心?”爲你已經做到了我所有能做的,爲何還拒我於千里之外。
餘七心下一怔,不想南絡衛(wèi)竟這樣說出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怔怔起身,別過臉去,望向高出。看著呼呼的風聲掃過高樹,莎莎響動,一陣波濤滾涌,餘七忽地回首,看向南絡衛(wèi)的臉,“皇子錯愛,餘七承受不住。”
南絡衛(wèi)屏聲,長嘆一口氣,“餘七姑娘,可還有在下做得不足之處?”
餘七搖頭,“七皇
子所做之事餘七受不起,我,我不是我,我不是你們看到的我。”我是穿越而來的一縷孤魂,一個被上天所拋棄的異世界的魂魄,我只是茍活在此身體內的她人。
“……”南絡衛(wèi)不言,看著碗中的茶,翻開的茶葉在碗內翻滾,南絡衛(wèi)一時間有些焦急,“餘七姑娘,如此一說,令在下實難處之。”拒絕於千里之外,卻說她不是她,實在令身爲北朝的七皇子的南絡衛(wèi)有些難堪。
餘七撇頭,看向院落一角,一襲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繼續(xù)道,“七皇子,餘七命薄,此生有太多的揹負,所以餘七終究還是未能放下心中所想,再過幾日便是毒發(fā)之時,也是餘七告別之期。”
南絡衛(wèi)心中一驚,騰地站了起來,顧不得其它,抓起餘七的手腕,“餘七,不可,萬萬不可。”南絡衛(wèi)擔憂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只是,不曾想會如此之快。
餘七尷尬的扭著手腕,試圖掙脫開。
南絡衛(wèi)半晌未動,只是手勁越來越大,定定的望著餘七的眼。
“七皇子”餘七對上南絡衛(wèi)的眼,低低的喚道。
南絡衛(wèi)眸子一涼,這才知曉自己竟會如此的失態(tài),緩緩鬆開手,看著被自己握紅的手腕,有些不知所措。
一時間,兩人立在小謝亭內沒了動靜。
看著石桌上的佳餚一點點冷卻,凝固的湯汁依舊泛著菜香,餘七卻絲毫沒有要吃的慾望。
“皇子……”遠處一路急急奔來的奴婢手裡握著羊皮卷,小跑著高吼著。
南絡衛(wèi)眉頭一皺,真真是不知分寸的奴婢,回頭砍了他的腦袋。
南絡衛(wèi)看向餘七,不知如何開口,卻說,“我,我回頭再吃。”
不見餘七有任何反應,南絡衛(wèi)已經大步子奔出去很遠了。
那人見南絡衛(wèi)趕來,抹了把額頭上還未乾的雨水,慌忙遞給了南絡衛(wèi),低聲道,“邊塞告急,徐離依嘯帶了人馬已經連破兩座城,我們折損不少。”
南絡衛(wèi)示意男子閉嘴,回首看向身後不遠處的小謝,見餘七並無異樣這才帶著男子拐進了迴廊。
攤開手中的羊皮卷,上面血跡斑斑,幾行小字清晰異常,南絡衛(wèi)一字一字看來,‘南朝多日未加兵馬,徐離依嘯大傷未愈,消息全無,卻不知爲何夜間徐離依嘯帶著大批兵馬偷襲,包圍了駐紮大軍,燒我糧草,殺了個措手不及,又遇大雨,河水氾濫,營中病患甚多……’
南絡衛(wèi)氣焰高漲,甩手變了臉色,一腔怒火猶然高呼。
身旁男子左顧又望,“皇子,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頓了頓,又道,“南朝侵犯我朝,實屬當逐,只是南朝地勢陰潮,我朝軍民抵達後身體不適,一人傳百,一仗下來已經筋疲力竭,這場仗我們貪不了便宜,兩月前已經抵住侵犯,爲何仍要踏兵進犯。殿下……如今……”
南絡衛(wèi)擡起一腳,“混賬,給我滾。”
那人臉色一白,驚嚇不小,連滾帶爬閃出了院子。
南絡衛(wèi)握著羊皮卷,捏的緊,緊抿著嘴脣,“來人,準備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