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2-12-23

送走姜彥明，張大人轉進屋，賴太太忙迎出來道：“老爺怎麼想到哪出是哪出!這先生說認就認了？”

“你懂什麼？”張大人接過茶，揮手屏退了衆人，看著賴太太道：“你看看這姚五郎，跟大郎那樣，說吃說玩，說投機吧？陪你說話，你聽著也中意不是，再跟我說起文章世事，談吐清雅，極有見地，這就叫八面玲瓏，長袖擅舞，他又有才，京城秋闈第三，往後一個進士出身，也不是早幾年晚幾年事，這是二，他如今託威遠侯府門下，娶又是先頭樞密院副都承旨侄女兒，我看他早晚能發達，如今先攀上些交情，有什麼壞處？”

“老爺真是能石頭裡擠油。\[\]”

“唉，你我都年過半百，奔六十人了，大郎今年才十六，又不爭氣……”

“怎麼不爭氣了？剛纔那姚五爺還誇大郎呢。”賴太太聽不得說兒子不好，張大人氣嚥了口氣道：“你就是癩痢頭兒子自家好，生了滿頭瘡你只當看不見，行了行了，我不跟吵，我話，你還聽不聽？”

賴太太氣哼哼點了點頭：“好，我也不跟你吵，你說。”

“我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前程了，大郎，唉，別說進士，舉人都想不得，明年給他要個秀才虛名，我也就這點本事，你一直想著恩蔭，你也不想想，就我這品級，就是求下來，大郎也不過一個小吏，你說說，有什麼用？他又沒心眼，我思來想去，想想就睡不著覺。”

張大人攥著拳頭重重捶著高幾，賴太太眨著眼睛想了想，也難過起來：“老爺，那您說怎麼辦？咱們就這一個兒子，總得替他打算好……”

“我這不就是替他打算嗎!那姜家如今落難到江寧，咱們跟那姚五郎結識結識，讓大郎拜下這個先生，哪有什麼壞處？往後若是姚五郎發達了，不說拉扯，好歹也能照應照應大郎，我這都是長遠打算，你平時糊塗，這事可不能犯了糊塗，回頭好好跟大郎說說，得敬著先生。”

“我啥時候糊塗過？這事不用交待，我看大郎對姚五敬佩得很，說到這個，也真是，你說咱們大郎服過誰？從前請了那麼些先生，別說中過舉，中過進士都有，咱們大郎服過誰？就這一條，我看這姚五就是個有本事，要不然咱們大郎也看不上。”賴太太從另一個方面去看看姜彥明好處，張大人斜了她一眼，也懶得再多跟她解釋，反正她覺得姚五郎不錯就行了。

“姜家如今守著孝，也不用多應酬，後天你不是要去城外結社迎秋？下個帖子請上姚五媳婦，你和她也親近親近。”張大人又交待道，賴太太爽答應道：“你不說我也想請呢，姚五這麼出衆人品，也不知道媳婦是個什麼樣兒，要是能配得上，倒真是一對金童玉女了，我就喜歡看這樣年紀青青一對一對兒。”

賴太太兩隻手並一起比劃著，笑瞇著眼睛，張大人無語瞄了她一眼，低頭喝起茶來。

姜彥明收了這麼個弟子，只好挖空心思想著怎麼能教導好歹上點路，這一番辛苦，可比自己讀書難爲多了，好難爲了他一個，姜家和那間鋪子卻清靜了，城南姜彥武和姜彥斌就象李丹若和姜彥明議論那樣，都是沒什麼大本事，一心想壞，可沒本事這一條限著，實壞不出什麼花樣來，聽說張衙內拜了姜彥明爲師，姜彥斌嚇躲進城外莊子，好幾個月不敢露頭。

李丹若往賴太太處來往了兩趟，這天正屋陪程老太太就說到了姜豔夏和姜豔紛親事上：“……五姐兒和六姐兒都不小了，五姐兒有重孝，親事也只好推一推，六姐兒親事，太婆看？”

“六姐兒今年也十七了，是不能耽誤了，咱們家如今這樣情形……她又是庶出，也不能想太高，家世人品樣樣都好，唉，就是從前也難得，我看，就挑個人品好吧，日子過得去就成，讓五郎日常留心留心，看府學裡有沒有合適，人好就行。”程老太太嘆了口氣，低聲交待道。

李丹若點頭應道：“太婆說是，我也是這麼想，咱們如今……大伯父他們罪名未脫，從前往來那些人家……也不能再提，只求個人品好，若能再有些才華，那就好了。”

“你說極是……”

兩人說著閒話，旁邊西廂房裡，周氏正沉沉睡著，姜豔瑩到後廚熬藥了，蘇二奶奶舉著只花棚，緊靠簾子後，支著耳朵聽李丹若和程老太太說話。

姜豔瑩端著藥進來，蘇二奶奶忙用花棚撣著衣襟笑道：“剛看到只飛蟲子，一路追過來又看不見了，你怎麼纔回來，我正急不行，才哥兒該哭了，我得趕緊回去了。”蘇二奶奶說著，也不等姜豔瑩答話，掀簾子就出去了。

蘇二奶奶進了東廂，姜豔紛正歪榻上半睡半醒，蘇二奶奶臉色沉了沉，幾步過去牀邊仔細看了看熟睡才哥兒，幫他把踢開被子蓋蓋好，這才轉到榻前，用力推醒姜豔紛道：“好醒醒了，你猜我剛纔聽到什麼話兒了？”

“能有什麼好話兒？唉!這日子煩透了。”姜豔紛打著呵欠道，蘇二奶奶瞇著眼睛瞄著她笑道：“你親事，算不算好話兒？”

姜豔紛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緊張盯著蘇二奶奶問道：“說給哪家了？”

“說給哪家了？”蘇二奶奶學著姜豔紛話，嘴角眼梢全是嘲笑：“你看你急，好歹還是姑娘家，你也好意思？”

“好嫂子，你說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姜豔紛急拉著蘇二奶奶道，蘇二奶奶不緊不慢拍開姜豔紛手，又過去看了眼才哥兒，這才坐回榻上，看著姜豔紛笑道：“還沒定呢，那位管家奶奶，跟老太太說給你挑個什麼樣婆家呢。”

“挑個什麼樣了？好嫂子，您就一口氣把話說完了，急也急死了。”姜豔紛急切問道，蘇二奶奶示意姜豔紛倒了杯茶給自己，這才慢條斯理說道：“說啊，要給你挑個人品好，”蘇二奶奶頓了頓，見姜豔紛面露喜色，這才慢吞吞接著說道：“人品好就行了，別統不計較，那位管家奶奶準備從府學窮酸裡，給你挑個人品好。”

姜豔紛臉上喜色瞬間化成愕然，再化成憤怒：“我就知道她不是東西!”

“你輕點，吵醒了才哥兒!”蘇二奶奶伸手堵著姜豔紛嘴道，姜豔紛扭頭掙開蘇二奶奶手，氣喘氣不均、眼淚汪汪，只盯著蘇二奶奶哽咽道：“我就知道，她這是嫌棄我，這是成心要害死我呢!我可不能由著她擺佈，她說嫁誰就嫁給誰啦？休想!她自己怎麼不嫁？那夏妮子？她也這麼打算？”

“人家夏姑娘要守孝呢，等守滿了孝，也攢夠嫁妝了，自然要風風光光嫁出去，這你就沒法跟人家比了，誰叫你傻呢!”蘇二奶奶拖長著聲音，說不出是譏諷還是挑唆，這中間，多多少少還透著股酸味，姜豔紛卻沒心思去品這話裡味道，只窮酸兩個字，就讓她驚慌而又憤怒了。

“不行!我不能讓她擺佈我!沒那麼容易!”半晌，姜豔紛錯著牙低聲憤怒叫著，跳下榻，一陣風般跑回自己屋裡了。蘇二奶奶滿眼興奮看了場戲，舒服嘆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好了，得有好一場熱鬧看了，多點熱鬧，這日子也好打發些。

日子過飛，轉眼又是中元節，江寧城中元節，雖不比京城奢華繁盛，可也是滿城錦繡，別有一番趣味，程老太太雖說自已不願意出去，卻打發了衆人都出去看看熱鬧、散散心去，這大半年，姜家經歷苦難太多，如今總算稍稍安定了些，也該讓大家鬆泛鬆泛，賞一賞這江寧城中元節。

周氏還是那樣顛三倒四，程老太太就沒敢讓她出門，姜豔瑩陪著母親一步不肯離，趙大/奶奶因爲敏哥兒小，不敢帶出去，只把葉姐兒交給姜豔夏領著，吳三奶奶雖說萬事沒心思，可耐不住賢哥兒興奮著要出去，只好抱著蕊姐兒，和李丹若、夏、秋、冬姐妹，蘇二奶奶、以及姜豔紛、姜豔豐出門看中元節燈去。姜彥明和張旺、劉慶、楊全跟前後看護著。

江寧城裡紅男綠女，熱鬧非凡，卻都拎著一點紅羊皮小水燈，往河裡放河燈去，李丹若等人也一人買了一隻，一點紅紅火光燃著，擠擠挨挨挪到河邊，小心放到河水裡，再退後，看著浮滿河面萬盞小燈，夜幕下如同銀河落到了人間。

一行人順著人流慢慢沿河逛著，姜豔夏拉著妹妹姜豔秋手，不前不後走衆人中間，姜豔秋一邊走一邊興奮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