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衛接到海倫的來電通知。話語簡短,讓他前去坐落湖畔的希爾頓酒店,給了他會面時間和酒店房號。
午後,耿衛看望了顧天雲,然後又和顧老打了聲招呼,準備出發。
臨走前他去了趟護理室。看著病牀上的郭海,他心裡空落落的,不禁想,假如那年他沒帶小海去黑水村尋找那口井,他們沒深入那井下的溶洞,小海至今好端端的,不知現在會是什麼樣?
耿衛嘆口氣,天意難料,世事莫測啊,他不覺又想到小海與生俱有的超凡異能--心靈感應、意識控制。他那時年少時尚不明理,他對小海異於常人的表現深信無疑,而時隔多年後,他有些不太確定了,所謂的異能違背科學常理,現在回想起來,只覺那一趟冒險恍然是一場幻象。當然,在潛意識裡,耿衛的認知有些矛盾,感覺某種超常理的東西也許真實存在,那些發生在小海身上的怪事,小海奇特的身世來歷,以正常邏輯解釋不通。他寧願相信,小海絕非一般人。
小海儘管是植物人,意識冰封在大腦深處,但也許在將來某一天甦醒。
“我走了啊!辦了事就回。”耿衛一如以往離家那樣,心裡默唸著與小海告別。
他下樓來到庭院,忽而心裡一動,不由地擡頭看著樓上發怔,悵然若失。“小海,小海……”他在內心發出呼喚,“你感覺到我了?”
陽光耀眼,樹影濃重如一潭死水,一切看似平靜如常。
“你去哪兒?”耿衛突然聽到聲音傳來。他赫然一驚,待轉頭打量,卻見是警衛長劉戈跟他打招呼。“搭車嗎?”劉戈上車正要出行,對他故此一問。
“好啊!”耿衛拉開車門,“方便麼?我去希爾頓酒店。”
劉戈點頭,吩咐警衛先送耿衛。
汽車出了門,耿衛寒暄問:“劉叔,你們去城裡辦事?”劉戈沉吟道:“我休假幾天,回老家一趟。”
耿衛有些驚訝。劉戈在顧天雲身邊如影隨形,七八年了,在家裡同吃同住地近身護衛,從未見其遠離過。這位警衛長一貫寡言少語,行事低調,多年來和大家也沒說過幾句話,彷彿不真實存在的人。耿衛一直挺納悶,這些警衛是啥特殊材料做的?就像沒家、沒情感、沒個人生活似的,這還是血肉之軀的人麼?這時他聽劉戈說要回家,反而感到意外,不禁問:“劉叔老家哪的?”
“山西。”
“噢,山西哪兒?”
“小地方,沒什麼名氣。”劉戈含糊其辭迴應,看似不願多說。耿衛心想就這點破事還要保密?沒意思。他不再多問,一路沉悶無話。
※※※
耿衛離家後不久。護理室幽靜如常,護士爲郭海做了一次護理,昏昏然打個盹。
忽然,監測儀出現微反應,採集到郭海發出的一個腦波信號,猶如黑暗深處一點火花明滅,腦波極微弱、短促,剎那之後歸於虛無。這異常的微反應轉化爲數字信息,立即上傳到監控系統終端,生成記錄存儲並被解析。
※※※
希爾頓酒店位於撫仙湖東北岸,臨湖而建,依山而居。
耿衛乘觀光電梯上客房主樓,通透的電梯廂之外,湖光山色一覽無餘。水岸沙灘潔白,周邊有國際會議中心、紅酒坊、雪茄體驗館、美食會所、高爾夫球場……這是一個世界級的湖畔度假天堂,前來旅遊入住的外國人不少。
眺望湖岸另一方,可見一座座鬱郁蒼山,山嶺綿延至遠。
耿衛看了心頭觸動,北岸遠處那一片山澗峽谷正是黑水河的源頭。昔日的廢村山坡上如今成了豪華之地,建有成片的高檔別墅,半坡上隱約可見還在建蓋一些廠房似的基建設施,工程浩大,據說那裡是中外合資的重點項目,今後將建成大型影視文化基地。
不知那廢村井下大溶洞現狀如何?
這些年來,耿衛沒聽到關於溶洞的任何消息。按理說,那可是重大地質發現,地下深藏那麼一個宏大壯美的溶洞,肯定要進行洞穴科考探測,或開發成旅遊景點,即使在投資和技術上一時半會有難度,媒體也應該對此做些相關新聞報道,怎麼一絲風聲都沒透露?總不成那溶洞被地質、科考、旅遊等部門遺忘了,迄今無人所知?不可能吧,耿衛心生疑惑。
他對小海在溶洞下出事,多年來心懷自責內疚甚重,不願過多想及這樁往事。這時觸景生情,他不由的往深處一琢磨,覺察這事有些不同尋常,下意識忽地冒出一種令他不安的預感——這趟指派他的任務不會與此有關吧?莫非洞穴潛水探測就是……要他去探“靈魂之井”?
耿衛尋思著,一路心神恍惚去到客房。他收住心,按下門鈴。
過了好一會卻不見動靜,難道記錯了房號?他正疑惑,只見門開了,海倫偏頭夾著手機一邊通話,一邊拿了浴巾擦著溼發,衝他歉然一笑,帶他進房。
這是一套豪華湖景房,約九十平方米,裡外有獨立的起居室、會客廳。房間裝飾奢華卻凌亂不堪,原有的傢俱陳設被移開,會客廳地板上擺滿了一堆堆箱子、資料、文件夾,各類大小包裹……看情景像雜亂的貨運公司倉庫,幾乎沒個讓人落腳的空地。
耿衛小心地繞著雜物走,差點碰倒一摞紙箱。
海倫做手勢,示意耿衛在會客廳稍等,她打著電話進了臥室。室內的牀上攤開了許多文件夾,她坐在牀邊,拿筆在紙頁上速記,兩條腿玉潤耀眼,她就那麼隨意搭著,卻是姿態優雅妙不可言。
耿衛側目而過,心頭不禁驛動,腦海裡閃著眼見臥室裡的一些殘餘影像:椅子上搭著幾件衣裙,地毯上一雙駝色高跟鞋,牀頭櫃上擺了一盤吃剩幾片的甜橙、深咖啡色手袋、一個精緻的化妝鏡、一支脣蜜……耿衛搖頭失笑,就瞥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居然記住這麼多細節。可見這法國女人魅力超強,輻射直透男人心臟五英寸,挺可怕的。
聽她通話的聲音傳來,宛轉悅耳,語速卻很急促,像在與某製造商的人討論某種設備部件的技術細節,談話充斥生僻的專業名詞,耿衛聽著不甚明白。
他想在會客廳找個地方坐下,卻見沙發、座椅上堆滿文件,桌上擺放著類似醫療儀器的古怪物件。他走去觀景陽臺,在陽臺上憑欄而望,但見天水一色,半湖深藍靜靜地涌入眼簾。
等了好一陣,海倫一直在通話,耿衛待著無聊又回到室內,掃眼見靠牆立著一塊白板,板上寫滿字,貼著很多紙條、資料頁和圖片。他湊近去看,發現板上標註了一些潛水員的資料,全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洞穴潛水探險家。他掃了幾眼,看到當中就有他的資料——關於他探險活動的簡報。
海倫在他個人資料旁註明一句話:“性格偏執,不予選用。”
法語的“偏執”含有“排斥異己”之意,這顯然說他沒有團隊合作精神,評價挺低的。耿衛看了一怔,啞然失笑,心想啥意思?既然認爲他不適合參與所謂的國際聯合探測行動,幹嘛最後又叫上他?
瞧這情形,海倫負責篩選、聯絡洞穴潛水探險家,挑選範圍幾乎囊括了業內知名能人,並對每個人做資料分析,最終確定探測組隊人選。這次探險行動的規模確實龐大……忽然間,耿衛瞥眼見到一名探險家的資料,不禁大感意外。
這人名叫喬-克里默,是位狂熱的“藍洞”自由潛水大師,世界一流的北極冰層海洋探險家,也是圈內鼎鼎大名的“深淵”探險組織的靈魂人物。那是一個酷愛潛水、天性冒險的人聚集一羣愛玩的人的探險俱樂部。耿衛和喬有過一面之緣,近幾年偶爾通信聯繫,還談得來,兩人交情淡而不薄。但在三個月前,深淵俱樂部給他發來郵件,稱喬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