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累,好累,眼皮好重,剛剛有誰在叫我麼?
“大人……”
手指無力地蜷縮一下,莉莉的雙眼茫然地睜開,只見面前立刻放大了一個充滿擔憂的臉。
銀色短髮的男孩睜著他水綠透明的眼睛看著莉莉,流著淚水的臉頰立即露出了一個喜悅的微笑。
“大人,您醒了。”
哦,這個男孩是伊萬,莉莉有些迷糊,但逐漸又清醒過來。
最後,她努力地撐起身體想要下牀。
只可惜頭剛剛費力地擡起,便又立刻重重地落下,立刻,耳邊便傳來了伊萬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人!”
我這是究竟怎麼了,爲何全身會如此的痠軟?看著身體一次次不受控制地跌回牀上,莉莉滿心疑惑,但很快便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那個英俊的男人,他緊緊地貼著自己,滿臉滿臉都是溫柔,他的臉龐近在咫尺,嘴中還呢喃著美妙的甜言蜜語,而那輕輕撫摸著的雙手,也充滿了數不盡的柔情……可是就是在這樣的親密下,他正幹著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事情。
“伊萬。”
莉莉微微地轉過頭去,滿臉憔悴地看著這個再次爲她哭泣的男孩。
“我有點渴,你幫我倒點水喝吧。”
伊萬抿了抿嘴脣,然後從牀頭櫃旁端起一個精緻的小碗,輕輕遞給莉莉。
“大人,這是德庫拉古親王送過來的新鮮人血,您快喝了吧。”
莉莉頓覺兩眼一翻,立即又要昏迷過去。
然後,她淡淡地對伊萬說道:
“伊萬,你還是給我倒杯水吧。”
“可是大人您·····”
莉莉一語不發地看著伊萬,終於,小傢伙放下了手中的恐怖東西,然後轉身爲她倒水。
伊萬輕輕地扶著女子坐起,女子靠在牀背,一咕噥將水全部喝光。
當莉莉把碗遞回去的時候,再次不經意瞄到了牀邊碗中猩紅的液體。
只感覺心中一陣沒來由的噁心,她立刻轉頭,然後僵著腦袋對伊萬說道:
“伊萬,快把那個東西給扔掉。”
“是,大人。”
伊萬乖巧地端著碗離開了。
在伊萬離開的那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最後,伊萬小小的身影再次回到了莉莉的牀邊。
當他再次來到莉莉的面前的時候,莉莉無比平靜,然後對他說道:“伊萬,去把門鎖上。”
伊萬走過去將門鎖上了。
莉莉再說:“伊萬,搬個椅子坐到我面前。”
靜靜地注視了伊萬一小會兒,接下來,莉莉開始滿臉認真地向他發問。
“伊萬,告訴我,誰是這裡能力最強的吸血鬼?”
伊萬眨巴著他瑪瑙一般的綠色眼睛,面容一時充滿了疑惑:“這裡,索多瑪嗎?當然是德庫拉古親王的力量最強大啦。”
莉莉說:“除了德庫拉古,難道就沒有什麼國師啊,巫師啊之類的一些輔助大臣會比他更強嗎?”在她的印象中,國王的身旁不總是會存在那麼一兩個古怪卻法力無邊的巫師來欺上瞞下,電視劇不都這麼演的呀。
伊萬繼續眨巴著他單純的大眼:“國師是什麼?不是隻有紫色眼睛的吸血鬼力量最強嗎,德庫拉古親王殿下就是紫眸啊。”
什......什麼紫眸?難道吸血鬼是按他們眼睛的顏色來劃分等級的嗎?
“你的意思是,吸血鬼的能力地位不同,那麼他們的眼睛顏色也不相同?”
“是的,大人。”
伊萬依舊一臉天真,接著,他像背課本一樣地對莉莉說道:“在吸血鬼的世界裡,紫色是最高貴的顏色,而擁有紫色眼睛的吸血鬼也是血統最純正,力量最強大的吸血鬼,而紫色之下,便是金色,紅色,藍色和綠色等其他的顏色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個國家就只有德庫拉古親王是紫色眼睛,所以他的能力最爲強大,而那些公爵,侯爵都不是紫色眼睛......連修那斯和卡因也不是嗎?”
“是的,大人,德庫拉古家族的紫色眼睛是世代相傳的,這樣的家族,在整個吸血鬼世界裡面都寥寥無幾,紫色和金色是其他顏色的吸血鬼靠修煉都無法得到的眼睛顏色,而在其他的吸血鬼王國裡,有的甚至還沒有紫眸的吸血鬼。”
“紫色就這麼稀少啊。”
莉莉再一次被這前所未聞的說法而小震一下,而面前也立刻匆匆掃過了那些莉莉見過的一雙雙眼睛,只是莉莉沒有記住德庫拉古那深沉迷人的紫眸,眼前浮現的,是那天在教室對修那斯的驚鴻一瞥,莉莉記得那是如陽光一般柔和的金色。
“不過大人,在索多瑪國裡面,還有一個吸血鬼也是紫眸。”
只聽伊萬忽然換了一種非常自豪的語氣,莉莉也被這樣的自信而振奮起來。於是,莉莉立刻從茫然中清醒,連忙焦急地去向伊萬詢問。
“那個吸血鬼是誰?”
她一定要找到這裡法力最強的吸血鬼,只有他纔有可能將自己重新送回去。沒錯,在伊萬離開的那段時間,莉莉滿心混亂地回憶著這短短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最後,她翻來覆去,終於爲自己總結出了一條出路。
逃!
她一定得逃走,儘管這裡的生活尊貴而享受,可是昨晚發生的一切,徹底地將她要留下來的猶豫給打得粉碎。莉莉不是吸血鬼,更不是任人擺佈的吸血鬼,德庫拉古要吸莉莉的的血,而莉莉也沒有任何力氣來反抗,如果這樣每週一次每週一次,總有一天自己會被他喝乾的。
而且,雖然現在莉莉可以耍耍小性子說不敢喝人血,於是光明正大地讓伊萬把血給倒掉,但在這裡,親王纔是地頭蛇,如果他哪天看莉莉的血要乾了,不夠他喝的了,非逼著莉莉去喝血補一補,那莉莉在大刑伺候下,難保不會低頭……這樣循環往復,先不說莉莉的身體受不受得了折騰,精神都會崩潰的。
所以她一定得逃。
而要逃就必須靠力量。
莉莉沒有力量,就只有求別人,求索多瑪國裡能力最強的吸血鬼,求另外一個紫色眼眸的吸血鬼。
一想到這裡,莉莉再次激動一下,又向伊萬靠近一步,無比迫切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伊萬,快告訴我,那個吸血鬼是誰,他現在在哪裡?”
只見伊萬無比單純地望著莉莉,兩隻眼睛撲閃撲閃,他非常正經地告訴莉莉:
“大人,另外一個紫眸吸血鬼就是您啊。”
“我!”莉莉不可思議地叫出聲來,只覺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怎麼可能,莉莉那個沒能力又懦弱無比的傢伙,連血都不敢吸,怎麼會是能力最強的紫眸!
就在一瞬間,女子所有的自嘲和震驚全部都定格在了斜對牀腳的那扇巨大化妝鏡中。
再一次看到了那個臉色蒼白卻又無比美麗的女人,她迷人的雙眼比星辰還要魅惑,而此時此刻,在她那一頭白金般璀璨的長髮的相稱下,靜靜閃爍著,正是如水晶一般的紫色光芒。
怎麼會這樣!
第一次,莉莉恨透了這樣迷人的紫色眼睛。
難道,回家的路就這樣徹底地給滅了麼?
……
在兩千年前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裡,血統高貴的斐爾迪斯家族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這在當時的家主比爾·斐爾迪斯子爵眼中,幾乎成爲了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點,它甚至可以扭轉整個斐爾迪斯家族走向沒落的大勢————一切都歸功於比爾的愛妻菲林,因爲她爲這個家族誕生了一個絕無僅有的紫眸嬰兒。
那個女嬰就是莉莉·斐爾迪斯,比爾爲她取名莉莉,這是借鑑了吸血鬼之母莉莉絲的芳名,那個傳說中美麗到天上地下無出其右的女人,就連偉大的該隱殿下也被她迷得死去活來,甚至有傳言說該隱的失蹤也與她有關。野心勃勃的比爾就是爲自己的女兒取的這樣的名字,可見他對於莉莉的希望,對重振斐爾迪斯家業的信心有多麼遠大。
但是,很不幸,一切並沒有像比爾預料的那樣發展,莉莉的誕生,不但沒有給沒落的家族恢復名譽,反而使它變得更加臭名昭著。因爲在整個索多瑪,就只有德庫拉古一個紫色眼眸,這個單身的鑽石王老五年輕而英俊,身邊本來就緋聞多多,那麼莉莉的誕生,就很容易讓其他的吸血鬼聯想八卦到與出軌、第三者有關的字眼,而等到莉莉一點點長大的時候,吸血鬼們對於她是斐爾迪斯家族不忠的見證這一想法就更加堅定了。
莉莉從小就被德庫拉古關愛有加,就在她出生的第一天,德庫拉古還專門跑去瞧了瞧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小嬰兒,而等到莉莉世襲了她老爸比爾的爵位之後,德庫拉古的那種關愛就表現得更加明顯。
這種關愛,幾乎要超越了傳聞中的父女之情:莉莉一步步高昇,最後被親王破例升爲伯爵,於議會中佔有一席之地;不僅如此,這個精力旺盛的親王幾乎對莉莉事事安排周到,就連莉莉平常穿的衣服,也都是他親自挑選,而他望莉莉的眼神,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上級和下級,父親和女兒之間的關係,就好像熱戀之中的男女一般,如膠似漆。
莉莉的紫眸,德庫拉古的特別關注,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加撲朔迷離,但是比爾卻絲毫不爲外界的一絲輿論打動,這不但是因爲他對髮妻菲林的絕對相信,而且也正是因爲莉莉的這雙紫色眼眸。
因爲,莉莉眼睛的紫色,遠遠地要比德庫拉古的那雙紫色眼睛要純粹得多,這是一個雜交吸血鬼所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在吸血鬼的世界裡,即使眼睛顏色相同,兩個吸血鬼之間的地位也會差上許多,它們是根據其純度的不同而劃分的,顏色越純,其血統就越純貴,能力也就越強大。只要是看過莉莉的人,一定會發現莉莉的紫眸要比德庫拉古的紫色純上很多,所以莉莉是德庫拉古的私生女這一說法,其實是很荒謬的。
那麼,事件的原因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了:第一,莉莉是由於基因變異出現的特別類型;第二,莉莉其實是德庫拉古的媽。
事實證明,莉莉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吸血鬼,她的特別就在於她特別蠢,腦子笨不說,留級不說,喜歡哭不說,竟然連吸血鬼的天性吸血也不敢。所以幼年的莉莉常常被貼上“德庫拉古親王愚蠢的私生女”這一稱號,同伴的嘲笑和污衊,還有父親的嚴格,使她越來越懦弱越來越自卑,於是最終導致了今天這副德行。
莉莉心灰意冷地靠在牀上,聽著伊萬絮絮叨叨這些年所發生的一切,自己彷彿也置身於莉莉的黑暗成長之中了,莉莉看到那個膽小的女孩一次次地被嘲笑被玩弄,一次次躲在角落裡面絕望而無助的哭泣,沒有朋友,也不敢回家哭訴,因爲害怕父親更加嚴厲的責罰。
就這樣難過著,哭泣著,絕望著,好不容易盼來了生命中那唯一的一絲光亮,而那個滿臉慈悲對自己關照有加的人,他所有的慷慨也只是因爲想要自己身體裡流淌著的,那個據說是吸血鬼世界裡最高貴最美味的血液。
眼前再次浮現出了昨日那個悽美恐怖的夜晚,漸漸的,好不容易遠去的絕望與恐慌也開始重新回來,突然之間,莉莉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再次被抽離了身體,一點一點,開始逃亡。
牆上的鐘表在極有節奏地走動著:“滴答”,“滴答”……如同血液離開身體的聲音。
“滴答”
“滴答”
鮮血依然靜靜地在身體流動,莉莉的視線一點點模糊。
最後,她感到很累很累,於是,輕輕閉上了眼睛。
“大人……大人……”
再次醒過來時已是黃昏,莉莉躺在牀上看到了落地窗外絕美的夕陽,可是卻仍然沒有一點力氣起身,在癱瘓之中,莉莉想到了自己很沒希望的未來,於是又繼續消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繼續在牀上消沉了一天。
第三天,莉莉病了,全身無力地躺在牀上,整個城堡爲莉莉忙上忙下,一片雞飛狗跳。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繼續生病,躺在牀上發黴。
第七天,議會的時間再次來到,莉莉躺在牀上養病,託普林去請了假,順便逃過了一夜的血光之災。
第八天,大概普林將莉莉生病的事告知了德庫拉古,德庫拉古派人來探望了一番,病情依舊沒有好轉。
第九天,莉莉這才知道前莉莉的人緣有那樣之差,如果說上週沒人來探視是因爲大家不知道,那等到普林替她告假之後,既然大家都知道自己生病了,愛瑪城堡的門口也依然門庭冷清。好不容易來了幾個看望的家臣,他們的主人都是子爵輩分的,除了給莉莉帶一點探望禮,還順便帶來了一些央求之事。
莉莉憤怒了!
第十天,莉莉的小宇宙爆發,一夜之間病魔全部消失,她腿腳靈活地下牀,強硬地拖著伊萬將美麗的愛瑪城堡逛了一遍,最後,她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留下來。
她要留下來,既然不能夠離開,那又何必再爲這些無法改變的事情來傷害自己,麻痹和消沉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唯有直面逆境,才能夠將所有的勇氣用來破繭化蝶。
所以她要改變,改變莉莉的一切,她再也不要被人家瞧不起,再也不要被人家玩弄,她要拋掉莉莉的懦弱,抹掉莉莉的眼淚。從此以後,她會擁有一個全新的靈魂。既然老天沒有把她斯莉莉的思想也一併帶走,那麼,她將接受這一副軀殼,以她自己斯的方式存活下來。
窗外的陽光明媚而燦爛,莉莉透過窗戶,看到自己的影子隱約地模糊在那張巨大的玻璃窗上,在那身後,便是萬丈光芒。
就在這一場豪華的日光沐浴當中,有一種稱之爲靈魂的東西,開始重生。
於是到了第十一天的時候,莉莉拖著伊萬開始去學校,順便,發出了莉莉的第一封邀請函。
莉莉.斐爾迪斯,血統高貴的斐爾迪斯家族女主人,以伯爵之名,邀請索多瑪王國的所有貴族來到愛瑪城堡,參加一個盛大的舞會,以此慶祝莉莉的還魂新生,也爲了索多瑪國的昌盛永存。
時間,德庫拉古歷一萬三千五百四十九年四月十二日,也就是,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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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