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的比格廣場, 人山人海。
今天是莉莉·斯被加冕爲索多瑪女王后的第一次公開露面,不知道女王底細如何的公民們,自然要擁聚過來看個究竟。
站在高高的階梯上, 靜靜地接受著階梯下投來的各種目光, 看臺下的面容, 全部都充滿了好奇與疑問, 少數一些還帶有些許的瞭然。當看到那羣若有所思的吸血鬼們最後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後, 我在心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再三改扮後的中性服侍搭配, 還是沒有把他們心中“我是貝恩國王的小情婦”這個想法給趕走啊。
魔法傳音調控進入了最後的檢查階段,當一切都準備完好後, 沉默在一旁的伊萬對我示意, 可以開始了。
於是, 我稍做整理,緩緩地走到了空曠演講臺的最中央。
喧鬧的人羣, 逐漸安靜了下來。
“索多瑪的公民們,我是莉莉·斯,你們的女王。”
嗯,不錯,夠直接, 有氣勢。
眼睛坦然地掃過全場, 我看到底下的吸血鬼們已全部沉默下來, 他們的表情, 既沒有太大的喜悅, 也爲出現明顯的憎惡。
情況比我想象得要好嘛。
臉上再一次露出習慣了千年的微笑,我將目光散落在每一個吸血鬼的身上, 繼續接下來的講話。
“七萬年前,一個偉大的吸血鬼真祖在這裡建立起了一個國家,爲那些苦於流浪的吸血鬼們真正找到了庇護的家園,他就是我們最尊敬的德庫拉古親王。
德庫拉古是一個正義而情深的親王,他光榮而燦爛的一生,愛慘了一個叫伊麗莎白的女子,就連他生命的最後一分鐘,也沉浸在喪偶的痛苦中不肯醒來。”
我用平穩的語調一點一點地述說著,這段被我承諾過永遠銘記的堅貞愛情,迷霧森林山洞中的那些風華雪月在我的面前清晰綻開,在光與光重合的那一剎那,我似乎看到了德庫拉古微笑閉上的紫藍眼眸。
德庫拉古,你安息了麼,莉莉向你們承諾過的,只要是我還存在的一天,就勢必將你和伊麗莎白的名字雋永下去,你的伊麗莎白永遠都只屬於你,我要讓他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一縷交纏的靈魂翩翩飛過,我要讓你的愛情帶著你的盛名,永遠地流芳萬世。
輕輕地掃過臺下,那羣剛剛還帶著些許生硬表情的吸血鬼們,此時已帶上了深深的憂傷,他們也似乎沉浸在了德庫拉古的愛戀之中不肯自拔,沒有一個吸血鬼會想到,莉莉·斯成爲女王后的第一次講話,竟然是以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來開頭。
當這段浸淚的往事講完之後,臺下的吸血鬼們,有三分之一在哭泣。
但金芒天使永遠都是理智的,不管經歷了多少的哀傷,她的眼淚也不會輕易地留下,正如可可卡所說,莉綺的微笑就是莉綺的眼淚,不管痛苦還是哀傷,堅強的莉綺永遠都不會倒。
即使經歷過那麼一場肝腸寸斷的鉅變,我不也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起碼外表是完好的。
“各位·····”我清一下嗓子,依然是面容恬靜地望著臺下的一切,有安詳的笑容出現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我再一次開口。
“索多瑪的君王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君王,不管是德庫拉古還是貝恩,也不管是七萬年前還是多年後的今天,今天,我站在你們的面前,由衷地爲你們感到驕傲,現在,索多瑪已經完成了統一,因爲,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英勇的士兵,也擁有著,世界上最忠誠的百姓。”
低落的氛圍終於有些好轉,已經有沉痛中的吸血鬼們漸漸擡起了希望的頭。
我輕微一笑,是到了許下諾言的時刻了。
“那麼,既然成爲了這個世界上最優秀國度的女王,我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成爲你們可以相信而且能夠依賴的無上信仰。
我並非沒有注意到你們有些人歷盡艱難困苦來到這裡。你們有些人剛剛走出傷痛的戰場,有些人剛剛逃脫了被俘的厄運,蛾摩拉的反叛,就像時不時颳起的狂暴驟雨,你們也許不明白,明明都已經成爲了一個國家的子民,爲何還要帶來這些無辜的迫害:你們飽經風霜,歷盡苦難。
我也知道你們中絕大部分的人,從出生下來就生活在國王和將軍的庇護中,恩寵與榮耀照亮你們的生活,黑暗與邪惡彷彿遙遠之河。你們是索多瑪最驕傲的公民,即使脆弱,也要高貴。
我莉莉·斯,現在以索多瑪王室的終極光榮向你們起誓:只要是我在任的一天,索多瑪的居民們將永無限度地受到我的保護,你們所深深厭惡的戰爭,永遠不會在這一片土地上重燃。
我會讓凱隆比薩的河流永遠都流暢著和平之水。
我會讓阿爾艾利的巍峨高峰永遠都散發出和平之光。
我會讓恩波地那的古老大鐘永遠都敲出和平之聲。
我也會讓蛾摩拉的都城卡其塞魯爾,一同沐浴在這樣的和平之下。
歷經了戰亂的,我向你們許下永久的和平。
安然生活的,我向你們保下不變的幸福。
不,我還要讓你們得到更多,我會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場無聊的反叛,沒有一個在侮辱中死去的士兵,哪怕是飢餓,也不會讓你們輕易擁有。”
……
在場的每一個吸血鬼,都深深地震驚了。
沒有謙卑的言辭,也不做出詳細的解釋,一出場就以如此之高的姿態來俯視衆生,最後甚至還許下了極爲大膽的諾言,能夠說出這些話的人,要麼是腦殘,再或者,是天生的王者。
恍然間又回到了向蛾摩拉宣戰的那一天。
記得蒙可曾經說過,莉莉的紫眸,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信仰的東西,它的裡面蘊藏了太多的光明和希望,那是一種可以讓痛不欲生的人含笑站起來的強大力量,它可以深深地感染每一個人,哪怕是再黑暗的生物,都可以生長出最光明的新芽。
那麼,現在,我做到了嗎?
索多瑪的士兵需要的是可以贏得戰爭的勇氣,而索多瑪的百姓們,需要的是幸福而平穩的生活,既然他們厭惡戰爭,我就向他們許諾平安,既然他們希望安樂,我就向他們承諾最大限度的保障。我要讓他們深深的相信,只要有我在,一切的一切,都將會實現。
“我必保護聖民的腳步;使惡人在黑暗中寂然不動。”
“因爲·····”
靜靜地面對著臺下那羣已經從不可思議中清醒回來的吸血鬼羣衆們,我再一次,堅定而又清晰地開口。
“我有這個能力。”
‘譁’一下猛然將身後的那兩扇聖翼打開,巨大的狂風帶著極致的金光,深深地耀花了在場每一個吸血鬼的臉。
我看到周圍每一個吸血鬼士兵們的眼睛,放大到了最高的倍數。
我聽到麥琪在我的身後哭泣。
我看到,臺下吸血鬼公民的臉龐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狂熱。
再一次揚起嘴角,妖嬈地微笑。
良好的印象是萬事成功的開端,我爲今後的女王之路打出了一個比較平穩的分數。
然而就在我準備帶著這樣的滿足退到幕後時,遙遠天際傳來的一聲熟悉的嘶鳴,在我的心中劃開了莫名的漣漪。
立刻,我朝遠方看去,只見滿身金光的阿卡傑斯撲打著它美麗的翅膀飛來,它的嘴中,好像還叼了什麼東西。
熱淚盈眶的吸血鬼們這時也紛紛擡頭望天,阿卡傑斯低低地越過他們飛過,在亮瞎了若干震驚的淚眼後,最後穩穩地落到了我的身邊。
“阿卡傑斯,”
看到阿卡傑斯出現,我跑過去立刻驚喜地喚它一聲,但很快,目光停留到了它嘴中所叼的那個物體。
是一個全身都是血的男孩。
一個還耷拉著兩扇無力翅膀的男孩。
是···天使?
心中的疑惑一掃而過,當看到阿卡傑斯將男孩放到地上後,我立刻滿臉凝重地走了上去。
阿卡傑斯在我旁邊嗚嗚了幾聲,我將渾身是血的男孩抱入懷中。
纖細的天使男孩已經失去了意識,他破舊的衣服早已被橫流的鮮血全染。
“大人,阿卡傑斯說他是在野熊的利爪下給發現的。”麥琪不知什麼時候也跑了過來。
“被熊傷了麼?”我心下一沉,接著又小心翼翼地翻過男孩的身體,發現他瘦弱的胸膛上猙獰著幾道還在冒血的傷痕,一看就是受到了極重的抓扯。
立刻,我毫不猶豫地從體內煥發出一團治癒之光,通過我的身體輸送到他的身上。
“咳咳。”
男孩猛然咳嗽幾下,顫抖著從昏迷中醒過來。
當看到它身上源源不斷的治癒之光後,男孩露出了明顯的害怕,而當他看到此刻正抱著他的我的時候,頓時,眼中那所有的驚恐之色消失了,病弱的男孩望著我,略有些髒亂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極爲依賴的微笑。
我的心中猛然顫動一下。
是那個野天使,那個我在大卡森林解救了的,和我一樣也吃過紫蘿果的野天使。
他是···爲了追隨我而一路尋找到索多瑪麼?
我不可抑制地心痛起來。
更加溫柔地抱緊了懷中的男孩,再一次把治癒之光的柔和程度調到最盛,當看到男孩傷口上泉涌不斷的鮮血終於停止後,我憐惜地望著他,對他輕輕說道:
“不要怕,再也不會有任何傷害靠近你了。”
“····”
“你以後跟著我,好嗎?”
男孩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緊接著,他又像怕錯過似的,開始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再一次微笑起來。
……
“啊,這就是我們的女王,索多瑪最亮的曙光,萬民啊,臣服吧。”
吸血鬼羣中,不只是哪個馬屁精突然冒出了這麼號召性的一句,立刻,齊刷刷的,這幫今天已經見證無數奇蹟時刻的吸血鬼公民們紛紛虔誠地跪下,滔滔不絕的讚美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最終凝成了一句徹響天際的膜拜。
“女王啊,我們永遠地爲您膜拜,願高貴的您指引著您謙卑的信徒們,走向最終的極樂。”
莊嚴而神聖的致辭經久不息地迴盪在浩大的比格廣場,我手中懷抱著那個脆弱的天使,臉上終於露出了些略微尷尬的表情。
額,沒有想到會發成這一幕的。
我,是不是,有一點過了啊·····
……
帶著意想不到的豐收回到王宮,一路上麥琪又莫名其妙地哭了幾次,當我回到寢殿後,這時麥琪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她望著我,剛剛要開口,不料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麥琪。”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個眼睛通紅的女子,我知道她心裡在激動什麼,我把懷中已經熟睡的男孩天使遞到她身邊,然後對她好脾氣地笑道:
“我有些累了,可不可以幫他去洗個澡啊。”
麥琪終於停止了哭泣,她默默將我手中的男孩接過,擡頭又眼淚汪汪地向我傳遞了一些激動,終於轉身離開。
房間裡面就只剩下我和伊萬。
鬆動了一下有些麻痹的手,意識到身後那道始終沒有轉移方向的目光,我緩緩地轉過身體。
伊萬沉靜地站在我的身旁,我擡起頭來去望他。
“伊萬。”
對著那張很久都沒有改變過的臉,安定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調皮的笑容。
“我沒有讓你失望吧。”
“大人!”
平靜的男子終於打破了他的沉穩,他猛然回過神來,眼睛看著我,裡面帶著數不清的情愫。
“哈哈。”我再一次笑起來,然後極不淑女地臥倒在牀上。
我說:“好累呀,伊萬,去給我弄點什麼來吃吧。老規矩,我要吃甜的。”
伊萬輕輕地一笑,然後點點頭,準備走出去。
“等一下,伊萬。”
高大的銀髮男子停下了他的腳步。
回過頭來,正對上了我陡然變得深思的臉。
我說:“從現在開始,我就真正地擁有掌管這個國家的權利了吧····”
“嗯,大人?”
頭髮已被蹭亂的女人突然邪邪地一笑,乾淨的紫眸中此刻冒出了一絲絕對的狡猾。
“去,給我關了那個《索多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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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