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了?”楊依娜坐在夜色裡,肩頭披著申優鉉的外套。
“嗯。”申優鉉只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襯衫,低著頭努力的想點燃指尖的煙,凌晨一點鐘的風,卻總是將火苗吹熄。
楊依娜拿過他的打火機,揹著風爲他點燃了煙。
她喜歡看他吐出第一口菸圈的樣子。
“依娜。”申優鉉沉默了一會,“你還是別出來兼職了,女孩子不適合做這個。”
“怎麼?現在嫌我累贅了?”依娜盯著他,“要不是因爲帶著我這樣貌美如花的主唱,哪家酒吧會招你這個蹩腳的鼓手?”
“存心刺激我!”申優鉉難得露出一點笑容。
這個晚上真是讓人心驚肉跳,如果不是那把刀偏了位置,也許依娜就倒在血泊中了。
申優鉉從來沒告訴過瑟菲,打從來到C城那天起,他就開始做兼職。一般的酒吧只找整體的樂隊,像他這樣從來沒有舞臺經驗的校園鼓手根本不容易找到活。有天依娜忽然給了他一個招聘的地址,他去談了,竟然很順利的就成了。晚上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站在臺上唱歌的女生竟然是依娜。他第一次看到那樣裝扮的依娜,頭髮散開了,一直垂到腰際,畫著黑黑的眼線,神情淡漠地唱著Air Supply的歌。
那首歌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All out of love。
他知道依娜並不需要這份兼職,完全是爲了他纔來的。
其實自從他決定放棄去美國的機會,毅然來C城的時候,他那個有錢的老子就徹底和他決裂了,勒令安智慧短了他的一切經濟來源。他們以爲這樣能讓申優鉉回頭,哪曾想到他寧可一無所有也不放棄李瑟菲。
晚上有個酒醉的客人和申優鉉發生了口角,在酒吧,被醉酒的客人尋釁鬧事似乎稀鬆平常。申優鉉的嘴角掛了彩,但是他也狠狠的回了對方一拳。他本沒有太在意,還是依娜眼尖看見對方拔出刀子,她猛地擋在了申優鉉身前。好在,那把刀只是擦破了她的胳膊。
瑟菲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幾個人正在接受警察的問話。幸虧老闆從中調解,把事情私下了了,否則這件事捅到學校去,申優鉉和楊依娜不知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他不想依娜再因爲自己過這樣混亂的生活。
“這麼晚了肯定不能回宿舍了。”依娜站起身,看也不看申優鉉,徑直向前走,“走吧,我們去找個地方。”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一隻垃圾桶被申優鉉撞翻了,在空蕩蕩的馬路上打了個滾。依娜特開心的翹起嘴角。她多麼熱愛C城,這座離家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卻彷彿是她的極樂園。
依娜竟然真的進了一間家庭旅館,申優鉉看了看招牌,停住腳:“喂!”
“怎麼?不進來?”
“我還是去樂隊朋友那湊合一夜,明天早晨我來這接你。”
“你放心我一個人睡這麼亂的旅館?我身上的錢又不夠去住大賓館。”依娜衝他皺眉,“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語氣頗不友好。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她貼著紗布的右臂,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前臺值班的服務員正在打瞌睡,瞇著眼睛掃了他們一眼,就扔出了一的鑰匙牌。
“請開兩個房間。”申優鉉補充了一句。
“一個夠了,謝了。”依娜拿起鑰匙牌向著拐角的樓梯走,“你錢多啊?”
服務員輕笑了一聲。申優鉉的臉紅的像個蘿蔔。
很簡陋的標準間,牆壁上的壁紙已經髒得看不清原來的花色,好在牀單是乾淨的。
“困死了。我睡這張牀,看起來比那張要舒服點。”她隨手把申優鉉的外套搭在椅子上,又背轉身對著申優鉉說:“幫忙拉下拉鍊。”
黑色的小禮服式抹胸連身裙,是她特意準備的演出服,之前匆忙的被警察“請”上車,連便裝都來不及換。
“就算我是哥們,也不能這麼誘惑人啊。”申優鉉開了個玩笑,很艱難的伸出手幫她拉下了拉鍊。
依娜調皮的笑了一下,摘下了胸前的項鍊,轉身進了洗手間。
很尷尬的氣氛,有那麼幾秒鐘,申優鉉甚至想拔腿就走。
依娜很快就出來了,裹著一張浴巾,凍得渾身發抖:“以後就算窮死也不能住這麼破的旅館,連熱水都沒有,我看你還是別洗了,睡吧。”
“你洗澡了?不是說胳膊不能碰水嗎?”
“把傷口用袋子套住就行了,沒辦法,我這個人不洗澡就沒辦法睡覺。”
“公主病。”
“是公主也是個豌豆公主,落難的。”她說著坐下來,拿乾毛巾擦著頭髮。
他不好意思看她,拿起牀頭的項鍊,是很復古的款式,小小的心形項墜可以打開放照片。
“瑟菲很久以前就想買這樣的款式,依娜,你在哪裡買的?”說著,他伸手去碰項墜。
“喂,別看啊,那裡面是我最愛的男人。”依娜早就鑽進了被子。
“哦?那我更要看看了,難道眼光極高的楊依娜也有心上人嗎?”申優鉉一邊說一邊把項墜打開,卻驀地愣住了,項墜裡面空無一物,只有指甲大小的鏡子照著自己的臉。
還不待他回過神,依娜已經微微欠身,一把將鏈子搶了過去。
“很帥吧?”
“啊?”申優鉉腦袋有點短路。
“我們家楊一墨啊!血緣這東西真奇怪,對那個小孩子,我竟然那麼愛他。”依娜忽然驚訝的加大分貝,“咦,墨墨的照片怎麼不見了?”
她盯著申優鉉,申優鉉一臉無辜。
“也許是之前場面混亂的時候掉的吧?”他說。
她抿了抿嘴,躺下,熄了牀頭燈:“困了,睡吧。”
房間裡一陣靜謐,過了一會,申優鉉和衣在對面的牀上躺下,背對著依娜。
“項鍊......是朋友從國外郵來的,抱歉,我不能送給瑟菲。”原來,依娜並沒有睡著。
“嗯。”申優鉉輕輕應了一聲。
他並不是粗線條的男生,瑟菲和依娜之間微妙的變化,他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她和她,在他面前對此絕口不提。
他躺在那裡,想起瑟菲的臉,即便疲憊不堪,脣邊也露出笑意。終於,沉沉睡去。
楊依娜坐起身,拉緊被子,肩膀裸露在空氣中。
窗外有車子經過,雪亮的燈反在天花板上,房間裡亮起微明的光。她打開胸前的項墜,低聲說:“其實根本沒有墨墨的照片。”
另一張牀上的男生仍然睡著。
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一直看著窗簾的縫隙裡漸漸地露出藍得近乎於透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