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夜,竟然說不出的沁涼,春寒入骨。
申優鉉買了些熱漢堡和果汁,剛到醫院門口,就遇見安智慧和依娜的母親從車上下來。僵持許久的母子倆相互愣了一下,隨即,一起邁進了醫院的大門。
氣氛說不出的肅穆。
安智慧忽然挽住了申優鉉的胳膊,她的手很涼。申優鉉遲疑了片刻,沒有躲開。
“依娜還好嗎?”安智慧開口說道。
“還好。”他簡單答道,稍稍遲疑了一下,看了看依娜的母親,“她就算難過也不會表現出來,一直都這樣,用堅強掩蓋自己的軟弱,倔強得讓人心疼。”
上午剛下第一節課的時候,依娜接到家裡的電話,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然後她只是對著申優鉉說了句:“我要馬上回安城,幫我打電話訂一張機票,最快的?!彼手Z下來,走了兩步之後,才發現楊依娜整個人倚著牆站著,雙腿根本挪不動了。
楊依娜的家裡出了事,不到三歲的弟弟楊一墨和保姆在距離家門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被車撞了,毛姆當場死亡,楊一墨被送進了重癥病房。
令依娜想不到的是,打電話給她的人,竟然是父親楊慶年。
一向強勢的男人,說了楊一墨的事情後,沉默了許久,然後只說了一句“你要照顧好自己”就掛了電話。
也許,是在面對生死離別的瞬間,想起了久未關心過的女兒。
聽起來,情況並不樂觀,依娜在楊慶年的語氣中捕捉到從未有過的絕望與無助。他並沒有要求依娜回去,是她自己的執念,要去守護一墨。
申優鉉毫不遲疑地多訂了一張票。
重癥病房外的等待令人坐如針氈,依娜的繼母的哭聲慘烈的響了起來。那個小小的孩子,到底還是變成了天使。申優鉉緊走了兩步,在看到依娜的身影后又停住了腳步。眼前的畫面雖然悲愴卻又那麼和諧,只見楊慶年低著頭坐在長椅上,雙手緊握住依娜的一隻手,抵著自己的額頭,而依娜蹲在楊慶年的面前,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而他們的對面,失去了兒子的女人哭得幾乎快要瘋掉了。
申優鉉走過去,把手放在依娜的箭頭。她擡頭看向他,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哀傷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申優鉉的心裡。
申優鉉打了個冷戰,那樣的眼神多像四年前的瑟菲,在那個佈滿鉛色雲朵的晚上,瑟菲用那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哀傷中露出敵意。
他常常懊悔,在李驍承出事的時候,他沒能給瑟菲任何的安慰,甚至對母親與李驍承的事毫無察覺。後來他漸漸想明白了,那段時間裡,瑟菲對他的冷淡,多半是因爲心裡藏著無法言說的秘密。
在瑟菲最受煎熬的時候,他沒有陪著她一起分擔,這常常使他自責。也因此打定主意,不管現實怎樣艱難,他都要勇敢的扛起來,給瑟菲最美好的未來。
想及此,申優鉉再次拍了拍依娜的肩膀,他希望自己能有小小的力量給這個女孩。
依娜擦了擦眼淚,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
在最暗的夜裡,露出一點光,如懸於天邊的啓明星。
依娜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走廊的入口,神情淡然的母親不知何時來的,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迎著依娜的眼神,她似乎微微翹起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像個勝利者。
依娜的心猛地一沉,勝利了嗎?母親把她當做拖油瓶一樣扔在父親身邊,而她終於在十年之後替她搶回了那個男人的依賴。如此,就是勝利了嗎?
母親對生命的漠然,再度激怒了她。
心裡的魔鬼咆哮著,像海綿涌起巨大的浪,悲慼在瞬間消失。她的眼淚流出來,心裡的痛感卻麻木了,只是緊緊的握著面前兩個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