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戰區指揮部。
楚雲飛站在了五戰區的佈防圖之前。
關於此戰之繳獲。
李宗仁已經同意除30%交由川軍第一百二十五師自行分配;。
剩下的則是交由戰區自行分配。
至於孫銘
現階段所負責的川軍部隊的方案整理。
實際上也是因循守舊,有著二戰區部隊整理經驗在前,實際上也算是很好完成。
這兩天的楚雲飛,每天也就是抽出兩個小時的時間和軍官訓練團的軍官們見見面。
聊一聊關於自己對戰爭的看法,以及一些具體戰術實施。
也算是難得過得較爲平靜。
只不過。
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白雲山剿匪之戰後的第三天。
當天中午。
一名機要參謀腳步急促地衝了進來,臉上一抹無法掩飾的緊張。
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立正敬禮。
將一份電報紙遞了上來,那因爲紙張他的手心出汗而略顯溼潤。
“楚長官,暹羅前線,遠征軍總指揮部特急電!”
楚雲飛接過電報,目光迅速掃過上面的電文。
電文字數很短。
“日軍集結航空兵主力,對我南路軍展開大規模空襲。
英緬軍第一師當面陣地被突破,現已潰散。
我第五軍、新編第十三軍正節節抵抗,傷亡頗大。
職已令第七十一軍、新編三十八師火速增援。
然敵攻勢猛烈,前線危急,懇請指示。”
楚雲飛捏著電報,指尖微微發白。
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依然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沉靜。
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
英國人領導的陸軍很難打勝仗,在作戰的時候很容易被日軍作爲突破口。
指望他們的戰鬥意志,無異於緣木求魚。
這一點完全在他楚雲飛的預料之中。
只是,日軍反擊的速度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真正的麻煩出現了,日軍選擇的突破口,正是這條由英軍負責的最薄弱階段。
寺內壽一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用最鋒利的刀,從最脆弱的地方切入,一舉撕開整個南路軍的戰線
杜聿明的應對是正確的。
動用第七十一軍和孫立人的新三十八師這支精銳作爲預備隊,是穩住戰線的惟一選擇。
但“節節抵抗”四個字,已經說明了戰況的慘烈。
這不是戰術性的後退,而是被壓迫到極限的絕境防禦。
一旦南路軍被擊潰,甚至是被重創。
黃百韜指揮的北路軍就會成爲孤軍,突出在暹羅境內,進退失據。
到了那時。
整個暹羅攻略戰不但會功虧一簣,遠征軍的二十餘萬將士們均有可能陷入到危險境地之中。
孫銘湊過來看了一眼,眉頭猛地擰成了一個疙瘩:“鈞座,寺內壽一這個老鬼子很有可能已經賭上了全部,並且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
第五軍、第十三軍,再加上史迪威視若珍寶的裝甲力量。
這幾乎就是南路軍的全部家底了。
“是啊,我們的老對手,只是抓住了天空放晴的空檔就給我們來上了一記狠的。”
楚雲飛感慨萬千。
寺內壽一無愧名將稱號,杜聿明雖然本事也不小,可他沒辦法像楚雲飛那樣直接能夠預測天氣預報。
知道明天是雨天還是晴天。
沒辦法微操到每一支部隊,即便各部隊儘可能的進行相應的防空作戰。
但在日軍大機羣,甚至海軍航空兵部隊的直接攻擊之下,很難發揮出太多的效能。
“以空襲爲突破口,襲擊正在準備進攻作戰的南路軍,同時挑選突破口,造成英軍的潰退之後,從側翼迂迴,用精銳的第十八師團切斷南路軍後路。
他們是想要將我們的南路軍作戰部隊圍殲在暹羅緬甸的邊境線上啊。”
“這確實是賭上一切的打法。”
“贏了,日軍至少掙扎到一年的喘息之機,甚至遠征軍在一路潰敗的情況下,日本人甚至可以順帶著佔領仁安羌油田。”
“可若是輸了,日寇南方軍將再無任何可以組織起有效防禦的力量,我們將很快橫掃東南亞。”
孫銘看著地圖,頗爲憂心:“史迪威將軍恐怕已經急得跳腳了,他的寶貝裝甲旅在這種情況下只會被小鬼子追著攆。”
史迪威是明確反對本次戰略進攻的,在他看來,遠征軍遠遠沒有準備好。
而現在,隨著暹羅攻略戰的受挫,勢必會影響到史迪威,馬歇爾等人的援助考量。
這幫美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事情脫離自身的掌控。
這場反擊,似乎將所有的棋局都打亂了個乾淨。
只不過,楚雲飛的內心,卻沒有任何波瀾。
因爲他比寺內壽一更清楚,戰爭打到這個份上。
拼的已經早已經不再是前線一城一地的得失。
更是整個國家的戰爭潛力和後勤補給能力。
現如今隨著更多師管區的劃設,綜合訓練中心的新建,以及豫、冀南地區的光復。
他們的預備兵員數量幾乎用之不盡,無非就是訓練週期變長了一些。
僅此而已。
反觀日本人呢?
日軍的這次猛攻,看似凌厲,實際上是最後的瘋狂。
他們的航空兵油料還夠飛幾次?
他們的炮彈儲備還夠打多久?
他們的士兵,在經歷了緬甸和華北的連番慘敗後,士氣還剩下多少。
這就是一場絢麗的煙火,絢爛的之後,便是無盡的黑暗。
“孫銘。”楚雲飛的聲音響起,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在!”
“去準備飛機,我要動身前往緬甸。”
孫銘一愣,旋即立正應道:“是!”
“另外。”
楚雲飛將那份電報摺好,放入上衣口袋,“以我的名義,擬兩份電文。”
他一邊踱步,一邊口述,思路頗爲清晰:
“第一封電文,致山城軍事委員會,委座親啓。
內容爲:當前暹羅戰局突變,日軍主力奮力反撲,南線戰況危急。
爲穩定大局,職決定刻即返回遠征軍總指揮部,親自指揮。
華北、五戰區軍務,建議暫由各戰區長官負責。
雲飛將在前線,爲黨國盡忠,爲民族盡瘁。”
孫銘飛快地記錄著。
這哪裡是請示。
楚雲飛這是直接將自己的決定擺在了委員長面前,並願意承擔會戰失利的全部責任。
“第二份,致遠徵軍代總司令杜聿明將軍。”
“內容:電文已悉。英軍之敗,非戰之罪。望杜長官穩住陣腳,以空間換取時間,收攏部隊,固待守援。”
孫銘停下筆,擡頭看向楚雲飛,眼中滿是敬佩。
在這樣危急的關頭,這樣的電報對於前線的將士們而言,無異於一劑強心針。
只是,此時的他心中也是頗爲不解。
他不明白楚雲飛說的援軍在什麼地方。
難道是那個還在雲南境內整理的第六十六軍,還是在仰光防禦日軍登陸作戰的第六軍?
孫銘遲疑地問道:“五戰區的整軍工作..”
楚雲飛思索了片刻,接著回道:“鵬程還沒出院,你先留下來,和李長官和孫總司令繼續處理川軍的整理工作。”
“是。”
孫銘轉身就要離開。
楚雲飛接著出聲道:“給委員長髮電,請示將軍官訓練團一併帶去緬甸.”
孫銘腳步一頓,而後重重點頭:“明白了。”
安排完一切,楚雲飛不再言語。
他獨自走到高地邊緣,任憑山風吹著他的衣角,目光望向遙遠的南方,目光深邃。
萬事開頭難,五戰區的整理工作既然已經有了突破口。
後續的工作應當更加容易推進。
暹羅緬甸纔是他真正的戰場。
寺內壽一,你想決戰,我便給你決戰。
——
夜色如墨。
一架C-47運輸機在厚重的雲層中穿,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轟鳴。
機艙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盞小燈勉強照亮這片狹窄的空間。
楚雲飛沒有休息,他面前的小桌面攤上開著一張大面積的軍用地圖,圖上用紅藍鉛筆標註著密麻的符號和箭頭。
偶爾遭遇七六,讓桌面上的水杯微微顫動,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的手指,正緩緩地從一個著著“仰光”的圓點,向上移動,最終停在了“卑謬”和“同古”之間的一片區域。
南路軍的防線,就像一條被拉緊的弦。
而日軍的空襲,就是那根最鋒利的拔針,精準地彈在了由英軍負責的最薄弱的一段上。
弦,已經斷了。
杜聿明的應對是教科書級別的。
用第七十一軍和新編三十八師這支王牌去堵住缺口,是此時此刻唯一正確的選擇。
但這是一種頗爲僵硬的打法。
是在用精銳的血肉,去擋日軍反擊的刺刀。
寺內壽一,這個老鬼子,打的不是局部反擊戰。
而是畢其功於一役的決戰。
他將整個泰緬方面軍的航空兵力集中於一點,就是要撕開一個無法堵住的口子。
然後用他最精銳的地面部隊,像洪流一樣灌進來,將整個南路軍的防線沖垮、潰散。
他是在賭。
賭趁著這幾日的晴天,徹底擊潰遠征軍的主力。
他們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誰也不知道在搜刮了暹羅、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的物資之後。
泰緬方面軍,南方軍的這些鬼子們還能夠支撐多久。
楚雲飛的目光從南線移開。
轉而看向了地圖的北側。
那裡是黃百韜和吳子強指揮的北路軍。
如果南線是承受日軍瘋狂衝擊的“鐵砧”。
那麼北路軍就必須成爲砸碎敵人的“鐵錘”。
他拿起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一條粗重的箭頭。
從北路軍的當前位置,斜斜地指向了清邁的南方,一個名叫“南邦”的鐵路樞紐。
在楚雲飛看來,光打下清邁是不夠的。
那隻能算牽制。
必須徹底斬斷日軍的後路。
威脅到整個泰緬方面軍的生命線。
拿下連接曼谷和暹羅北路前線的鐵路樞紐。
才能讓寺內壽一這羣瘋狂撲向南路軍的反擊部隊,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後背會被迂迴包抄。
只有這樣,才能逼得寺內壽一後撤。
這是楚雲飛沒有三維立體作戰地圖輔助情況下想到的唯一辦法。
但是同樣的。
寺內壽一這樣的人,從不缺魄力。
如果讓他看到在捨棄五十六師團的情況下能夠打贏這場戰爭,那麼寺內壽一絕對會將五十六師團作爲一顆棄子使用。
楚雲飛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最近這段時間他總覺得自己的精力體力不太行。
不知道是不是舊傷尚未痊癒,還是身體素質因爲缺乏鍛鍊的緣故再度下降了不少。
機身掀起顛簸,飛機開始下降。
舷窗外,濃密的雲層被撕開,下方被夜色籠罩的大地。
“總顧問,我們快到了。”
飛行員通過內部通話器報告。
“知道了。”
楚雲飛平靜地回答,他將地圖仔細地摺好,放入公文包,然後整理一下自己的軍裝。
他的臉上看上去沒有什麼表情和焦慮,彷彿只是進行了一次例行的視察。
飛機降落在仰光附近的一處野戰機場。
艙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溼熱、混合雜硝煙、燃油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探照燈的光柱在空中交錯。
地勤人員在嘶吼聲中引導著架飛機進入機庫。
遠征軍代總司令杜聿明已經在不遠處等候。
這位以沉穩冷靜著稱且有頗具魄力的將領,此刻略顯焦慮,滿臉胡茬,雙眼佈滿血絲,顯然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閤眼了。
不過他的軍服依舊齊整他的身邊站著幾名同樣神色凝重的將領。
包括第五軍長鄭洞國、新編第十三軍軍長虞志行,以及第五軍參謀長廖耀湘。
看到楚雲飛走下舷梯。
杜聿明快步迎了上來,用力地敬了個軍禮,聲音沙啞:“總顧問!”
楚雲飛回禮,目光掃視著他身後的一衆將領,沉聲道:“辛苦了,光亭兄。”
沒有多餘的寒暄。
一行人直接走進了機場旁邊的臨時指揮部。
指揮部裡煙霧繚繞,電話鈴和電報機的滴答聲此起彼伏,牆壁上巨大的作戰地圖前,參謀們正大聲報告著最新的戰況。
“情況?”
楚雲飛開門見山的詢問道:“目前前沿各部隊的情況如何?”
廖耀湘第一時間出聲彙報:“日軍的攻勢太猛,完全是不計傷亡的打法。我們的士兵很英勇,我們因爲缺乏空中掩護的緣故,完全被壓制。”
“我們的航空隊呢?”
“因爲敵我雙方實力差距過大,史迪威將軍拒絕提供密接火力支援,他認爲我們的飛機應當保衛仰光,驅逐航道上的那些魚雷機,以提高援助輸送效率。”
史迪威的想法也沒有錯。
楚雲飛靜靜地聽著,他目光在地圖上來回移動。
實際上意識早已經沉浸到了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之中。
【部隊名稱:第六軍】
【當前組織度:88%】
【當前作戰兵力:19347(24380】
【當前主要裝備輕武器型號:加蘭德步槍;中正式步槍。】
【當前主要裝備機槍型號:勃朗寧輕機槍,仿捷克式輕機槍】
【當前主要裝備支援武器型號:九二式步兵炮,六十毫米迫擊炮,82毫米迫擊炮.】
【當前主要裝備重武器:滬造75毫米山炮】
【當前裝備配備情況:較好】
【當前後勤補給狀況:較好】
【當前該部隊訓練度:訓練初成】
【部隊名稱:新編第二十二師】
【當前組織度:35%】
【當前兵力:8437(14386)】
【當前主要裝備輕武器型號:加蘭德步槍;中正式步槍。】
【當前主要裝備機槍型號:勃朗寧輕機槍,仿捷克式輕機槍】
【當前主要裝備支援武器型號:37毫米反坦克炮,45毫米平射炮,六十毫米迫擊炮,82毫米迫擊炮,107毫米迫擊炮。】
【當前主要裝備重武器:M1-75毫米山炮】
【當前裝備配備情況:較好】
【當前後勤補給狀況:較差】
【當前該部隊訓練度:訓練有素】
三維立體作戰地圖範圍之內,能夠看到的作戰部隊數量不算多。
其中新編第二十二師,是撤下來較早的部隊,傷亡人數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一。
雖然武器數量保存較爲完整,但很顯然組織度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打擊。
士氣低落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爲制空權的喪失。
這種事情,楚雲飛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思慮了一番之後,楚雲飛接著緩緩開口,語氣平緩卻不容置疑。
他直接開口下了一道命令!
“命令,南路軍各部,全線撤往毛旦棉、仰光外圍防線。”
“什麼?”
杜聿明和場上的所有將領都愣住了。
機場指揮部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嗆人的菸草味、汗味和潮溼的泥土氣息混合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牆角的電報機仍在不知疲倦地滴答作響,像是爲這場生死決戰敲擊著催命的節拍。
杜聿明和一衆將領們死死地盯著地圖上那條由楚雲飛畫下的、看似無比脆弱的新防線。
全線後撤?
放棄固守?
這在他們固有的軍事理念中,幾乎等同於潰敗。
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士兵的生命換來的,怎麼能輕易放棄?
更何況,這些都是他們此前構築的國防線,如果不依託防線抵抗的話。
接下來的戰鬥應當如何進行?
鄭洞國艱難地開口,他的聲音略顯嘶啞:“如此後撤,日軍勢必長驅直入,我軍士氣,恐怕會因此受到影響。”
“士氣?”楚雲飛轉過身,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看著自己的弟兄們在沒有空中掩護、沒有重炮支援的陣地上被日軍的炮彈和炸彈成片成片地炸死,這叫有士氣?
還是讓他們在運動中,利用我們熟悉的地形,把追擊的日本人一點點地拖垮、吃掉,這叫有士氣?”
楚雲飛緩緩說道:“寺內壽一想要的是一場速決戰。他把全部家當都押了上來,就是想趁我們立足未穩,一拳把我們打死。我們偏不讓他如願。”
“他打得越快,補給線就拉得越長,死得也就越快。北路的黃百韜就是插進他心臟的一把刀,他前進得越深,這把刀就捅得越狠!”
楚雲飛沒有理會他們的驚訝,拿起一旁的指揮棒,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新的防線:“把防線拉長,把縱深拉開。
日軍不是要突進嗎?
那就讓他們繼續突進。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目的不是守住某一點,而是在運動中耗費他們,讓他們爲前進的每一步都血腥的代價。
我們從防禦戰,轉入運動戰態勢之中。
必要的時候,毛旦棉等戰略要地也可以直接棄守。
只要仰光還在我們的手上,日軍就斷然不可能停下進攻腳步。
換句話說。
只要我們守得住仰光,這羣小鬼子遲早會流盡最後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