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明拼出這幾個單詞只覺得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跌跌撞撞跑出圖書館才意識到問題。自己的通用語只是半瓶水，既沒有熟人也不熟悉這裡的辦事規則，甚至被暗示索賄都未必聽得明白，就算趕到青藍學院又能做些什麼？

所以還是得著落在冰蓮身上。

想及此處，焦明又犯了難，不同於自己這種受到排擠卻又無所謂的情況，冰蓮在火系魔法學院多少也算個名人，加之有意識的與各種人結交，課餘生活可謂豐富得很，即使是作爲男友的焦明現在也不知其所在，更是無從找起。而且蘿花雖然從屬於焦明，且不甚專業，但也被冰蓮拉去充門面，平時並不跟在焦明身邊。

“有個手機就好了！”焦明咒罵一句，思路迴轉目光落在身後的圖書館上，想到了另一個人：埃文。

“能否幫個忙？”返身回來的焦明顧不得心底芥蒂與貴族禮儀，直言相問。

“樂意之至。”埃文合上書本，笑道。

拉著埃文出校園，駕馬車趕往皇宮附近的青藍學院，焦明在路上簡述情況。埃文事不關己，自然保持著冷靜，建議再與閃鱗聯絡，問詢詳情，並安慰說事情也許並沒有想象中嚴重，只是簡單的叫家長也說不定，畢竟青藍學院是王室新建，短時間之內還沒有人敢做些腌臢之事。

焦明掏出通訊盒，當著埃文的面擺弄起來，發送出‘詳情’一詞，而得到的回信是：‘間諜嫌疑’。

埃文盯著轉譯表眼神發直，直到焦明提高音量這纔回神，喃喃著‘間諜’二字，神色漸漸凝重，催促車伕趕路。

待二人到了青藍學院，見到等在校門口的閃鱗等人，七嘴八舌中弄清楚真相。小詩在‘魔法大戰’中運用氣的土系魔法‘過界’了，這才被懷疑是間諜。焦明對這個理由和因果邏輯莫名其妙，而埃文則是在去‘校務處’的路上解釋起來。

土系魔法與其他三系大爲不同，牽扯旁人。從旁人靈魂中提取信仰之塵爲原料，凝顯爲物，構築成型，那麼必然牽扯到一個管根本性的道德問題：被提取者的意願。

經過幾百年的觀察，大家發現關鍵之處在於用靈魂之塵凝構出物體的色相。凝構物顏色單一而透明，則是抽取共同性質的靈魂之塵，多爲蓄養普通人爲信徒，於神權國十分常見。凝構物顏色暗沉雜亂如污泥，則是隨意抽取靈魂之塵混合，這纔是現在王國聯合之內主流土系魔法師的做法。

最後埃文補充道：“當然這只是通常情況，特例也是有的，而且很多。令妹因此被懷疑，雖然情有可原，卻於理不通，應該不難澄清。”

焦明聽得心下稍安，畢竟懷疑的對象是兩大神國中的施法者間諜，小詩這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其心智顯然不能勝任這樣的工作。本想追問一下‘魔法大戰’是怎麼回事，但已經進了教務處，目光一掃便見到坐在小椅子的小詩面色如常，焦明這才徹底放心。

這個寬敞的大房間裡足有十多個人，大多在另一邊忙著自己的事情，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坐在小詩身前，男的冷眼旁觀，女的似在詢問問題，神色之中也不似審問犯人，還算和顏悅色。

見到焦明與埃文跟著小詩一同進來，自然猜到因由，女人問道：“二位可是小詩同學的家長？”

焦明剛想開口，便被及時上前一步的埃文阻住，然後只見這貨跳舞似的行了一套貴族見面禮，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還有屋子裡的其他人臉色都變了，由輕鬆隨意變成凝重謹慎。焦明看得目瞪口呆，思考是否應該對這‘貴族禮儀’這套曾經以爲‘沒卵用’的東西重視一下。

接下來的發展也很簡單，埃文只用幾句話便讓小詩回到焦明的懷抱，然後用半小時既有威脅又有利誘的東拉西扯將屋子裡包括焦明在內的糊塗人全部繞糊塗，並與僅有兩個明白人達成‘此事是誤會’這項共識。

“欠我一個人情哦。”被客氣的送出門來，埃文對著焦明笑道。

“晚上請你吃雞腿，從鱷魚領傳送過來的。”

“你若覺得令妹就值一雞腿，我隨意。”

焦明嘴角一抽，被噎得無話可說，只能應承下來，轉頭詢問幾個小傢伙‘魔法大戰’是個什麼東西以及小詩施展土系魔法被捉的詳情。

閃鱗和小沃倫頓時精神起來，眼睛發亮地說個不停，其他人也時不時地做出補充，同時拉著焦明去往練習場眼見爲實。小傢伙們都上過埃文的禮儀課，與其也算熟悉，同樣邀請前去，埃文笑著跟上。

按照閃鱗的描述，魔法大戰是學校內最有意思的活動，也是所有學生都必須參加的活動。簡單來說就是五人一夥打羣架，當然是以加和的環數來評定隊伍級別，避免因實力懸殊而毫無意義的碾壓戰。而閃鱗帶領的隊伍已經是坐三望二，很快就可以打敗小沃倫。小沃倫當然不服，嗆聲回去。

“第一的隊伍是誰？”焦明微微來了興趣。雖然閃鱗比小沃倫能打，但考慮到五人成隊，閃鱗那股子虎勁的確不適合團戰。

吵鬧中的閃鱗和小沃倫顧不上回答，另一個禮儀考試失敗的小傢伙說道：“藍蟒皇室的人。”

焦明點點頭並在記憶中搜尋，便想起這小傢伙叫做藍澤，水系四環加火系半環，最初在北方城堡燒水泥的時候幫助加熱爐窯中的一人，而且和小沃倫關係不錯，頗有焦不離孟的意思。

幾個人在校園裡拐了幾個彎，便來到一處小操場，裡面十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魔法師正在打羣架。焦明只是看了幾眼，臉色凝重，再無一絲輕鬆。本以爲只是和閃鱗等人在鱷魚領時候的打鬥差不多，卻發覺這些孩子眼中的狠勁太讓人心寒，打鬥過程中火球和魔法刃都向著要害招呼，根本沒有點到爲止的意思。

閃鱗卻是習以爲常，笑道：“這是最低等的隊伍，五個人加起來才十環，沒什麼好看的。換成我們加起來十九環，那才精彩。”

“這些孩子不是水系魔法戰士，身體受傷怎麼辦？施法的時候精神受傷怎麼辦？”焦明問。關於施展魔法，在穿越之初曾經向冰蓮請教過，若是精神受傷是可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冰蓮當初求學的那所初級魔法學院之中因此退學的不在少數。而在身體方面，其他三系魔法師的身體素質就是普通人，便沒有魔法戰士那強大的自愈能力和抗病害能力，加上這個世界落後的醫療條件，輕微受傷也能惡化不治。所以這種程度的戰鬥，稍有不慎，出人命一點也不奇怪。

閃鱗似乎根本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呆了一呆。倒是藍澤關注過此事，答道：“身體受傷會簡單醫治，卻只有十之六七能康復。”接著又左右望望，小聲道：“若是精神力受傷，則會被校方帶走，說是退學。我小隊之中有人被帶走過，但我確定他沒有回家，而且他家裡收到了撫卹，同戰死前線的二環魔法師一樣金額。”

焦明心中更寒，明白這個青藍學院不是魔法‘學校’，而是藍蟒王國的預備役魔法兵團，雖然對平民同與苦力中具有魔法天賦的人廣開大門，但開的卻是鬼門關。

再與高級魔法學院相比，兩者教育理念的不同更是明顯。高級魔法學院培養的是學究、會魔法的統治者、高端戰力，每一個人都是有身家背景的，都是精英。而這個青藍學院培養的卻是炮灰、一線戰鬥法師、甚至死士。焦明知道土系魔法能幹什麼，再加上那些‘人間蒸發’的精神力受傷孩童，一切並不難猜。各種念頭讓焦明的臉色變幻不定，胸中一股悶氣鬱結。

埃文這時候上前拍拍焦明的肩膀，說道：“想明白就得了，可不要說出來。這也算是各個王國的潛規則，只是這次藍蟒王國藉著這個學院將其擴大化。”

焦明看了眼一直跟在後面若即若離的幾個‘老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童子軍軍官’，對埃文輕聲道謝。

天色漸晚，焦明便等到青藍學院的放學時間，與幾個小傢伙一痛乘馬車回城堡。路上終於得知小詩的出彩表現，居然直接做了五個透明套子，將對方五人追的一點辦法沒有，直接認輸。不僅如此，對方的隊長還是新一年級學生中的皇家旁支子弟，是來鍍金招收手下的，卻是灰頭土臉顏面全失。

最後閃鱗抱著小詩，自豪無比地說道：“小詩妹妹已經是一年級新生中的女王，真是厲害。”

“我覺得是新生中的皇家子弟太廢柴。”小沃倫輕哼一聲，一如既往地與閃鱗作對。

焦明望著閃鱗懷中的小詩，心緒複雜，良久之後問道：“花角鹿·黑石和利爾墨勒的貴族初級魔法學院有沒有這個魔法大賽？”

“當然沒有，他們可都是羨慕得不行。”閃鱗揚起小臉，彷彿在炫耀獨有的玩具，車廂內其餘小傢伙臉上的表情也差不多。焦明心中暗歎也不再多問。

晚上飯後，與冰蓮告知了小詩的事情，最後道：“我在埃文面前使用了轉譯表和通訊盒，以他的智商應該很快就可以參透關竅，所以我想不如把這東西最後再賣個好價錢。”

事情緊急，且冰蓮因故沒能參與中，再加上這個本就是焦明提出的辦法，所以冰蓮並沒有出言責怪，直接同意了這個方案，開始思考下一個環節：“你想賣給誰？”

“我無所謂。”焦明聳肩膀。“而且你纔是能將之發揮出最大價值的人。”

冰蓮沉吟片刻，眼神漸漸銳利，似已擬好計劃，湊過來在焦明的臉頰啄了一口。焦明則是按計劃拋出最終目的：“還有我想給小詩轉學。”接著將青藍學院的本質道出，並補充道：“這種養蠱之法太過殘暴，我把小詩在其中受到傷害，身體與心靈。”

“我來想辦法。”冰蓮直接應承，然後又小聲提醒：“埃文是個人精，他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好還，下次有事來找我。”

“我當然明白，所以送你這個。”焦明說著掏出一個勉強算是精緻的金屬球，遞給冰蓮把玩：“當我找你的時候，這東西會振動，還會向我的方向跳動。由於你不會氣系魔法，也只能如此了。”

冰蓮摸出一條細繩穿過金屬球上的鏤空孔洞，戴在脖子上，再把金屬球從領口放進衣服內貼身放好。然後抱住焦明，在其耳邊輕聲道：“你房間裡沒有小詩的時候，會有驚喜。”

焦明起初沒反應過來，待看清冰蓮那紅透的臉頰，這才明悟：“一言爲定？”

“我可沒許諾什麼。”冰蓮嬌俏地一笑，躲過焦明的雙臂，摸了摸胸口的金屬球，道一聲晚安離開。

……

次日下午，圖書館內，艾米麗再次找上焦明，而焦明不等對方說話，便把手中的書札送上，心中越發覺得這是一種搭訕。

“同學，可以借你腰間的東西看看嗎？”

焦明瞬間想歪，嚥了下口水，卻被口水嗆住。“這不好吧……大庭廣衆的……”

埃文面色一變，竄過來一掌將焦明的腦袋按低下去，同時給艾米麗道歉，表示焦明來自窮鄉僻壤，通用語水平有限，用錯了詞彙。艾米麗眨巴幾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有幾分莫名其妙，但還是接受了埃文的道歉，並重復提出要求。埃文不等焦明回答，腕子一晃，已經把金屬通訊盒拿在掌中，恭敬地雙手奉上。

艾米麗把玩片刻，問道：“這麼小，是如何傳送信息的？”

顯然昨天焦明一些列言行沒有逃過這位年輕八環氣系魔法師的法眼。

此時焦明已經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莽撞與作死，在這個力量爲尊的世界，對強者應該保持尊重，雖然穿越之近遇到的八環九環強者都還算和氣，但也不能誤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小肚雞腸報復心重的傢伙。

同時也對艾米麗的問題感到棘手，如此直白，配合上其八環的身份，連討價還價都有些困難。

焦明遲疑的空檔，埃文再次搶先開口了：“可以詢問您一個問題嗎？”

艾米麗點頭。

“我的這位朋友對您的研究方向很是好奇，甚至猜測與自己的研究方向有所重疊，若是有幸能對您的研究方向知曉一二的話，我們十分樂意告訴您通訊盒的小秘密。”埃文語速很慢，字斟句酌，說話的時候還時刻注意艾米麗的反應，以作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