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 你可記得十五年前的竊棉花一案?”
這句話猶如一聲驚雷,炸在衆人的頭上??茨侨藞詻Q的眼神、手中捧著的狀紙,又不像是來搗亂的。衆人皆驚疑不定, 一同望向包拯。
宴席才畢, 許多客人皆未散去, 聽到院中響動, 俱好奇地走出來觀看, 剛好碰見了這震撼的一幕??腿藗儾挥傻酶`竊私語,議論起來。
“不知包大人可敢接下此案?”那人跪在地上,脊樑卻挺得筆直。
“大人……”公孫策上前一步, 擔憂道。
“接過狀紙。”包拯微斂雙目一想,向展昭說道。
展昭只得走上前去接了狀紙。
“還請青天包大人還草民全家一個清白!”那人當著所有客人的面, 半是嘲諷半是認真地說道。
“本府自有計較?!卑f罷, 問道, “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草民賤名沈元, 家住離此不遠的榕樹巷中?!鄙蛟鸬馈?
“待本府看過狀紙,再做道理。你且回家去等消息?!卑c了點頭。
“草民在家恭候大人傳喚?!鄙蛟Z氣恭敬,雙眼卻直視包拯,毫無畏懼。
包拯望了他一眼,心下思度, 率了衆人一同回開封府去。
雖時已深夜, 開封府的內堂卻是燈火通明。除了趙虎以外, 包拯等六人全部都在。包夫人因經過了剛纔的事情, 心裡不安, 帶了包紈和公孫嵐二人在旁陪著。
包拯將沈元呈上的狀紙看畢,想了半晌, 心裡一動。多年以前所辦的案件歷歷在目,似乎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
“大人,這是……”公孫策有點擔憂地說道。
“公孫先生,勞煩你將十五年前開封府所辦之案冊取來?!?
“是?!惫珜O策點頭,轉身離去。
衆人見包拯面色有些凝重,皆不敢貿然說話。不多時,公孫策便捧了一本厚厚的冊子而來。包拯將狀紙遞給公孫策,接過冊子來一翻,手指在一段記錄上停了下來。
“原來是此案?!卑c頭嘆道。
“三弟,到底是什麼案子?爲何那沈元竟要告你?你與他在十五年前究竟有何瓜葛?”包夫人忍不住出聲問道。
包夫人的話音一落,王朝早已按捺不住了,憤憤地道:“那沈元混進趙虎的新居,當著衆位客人的面前如此奚落大人,真是其心叵測!”
馬漢接著自責道:“是屬下等人疏忽之過,致使大人受此委屈?!?
包拯擡起頭來,望著各人說道:“你等不必慌張,那沈元口中所言、十五年前竊棉花一案,確有其事!”
展昭急道:“那他爲何要說大人冤枉了他一家?”
包拯撫須,微微搖頭道:“這也是本府不明之處?!?
這話一出,堂內衆人皆義憤填膺,誰人不知包大人有青天之譽,清正廉明,辦案一絲不茍,以爲民伸冤爲己任?如今竟不知從哪兒跑出個叫沈元的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說包拯曾經冤枉了他家,這不是叫包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麼?說不定現在已經一傳十十傳百地說開了,這擺明了是對包大人的清譽有損。開封府的人哪裡咽得下這口氣,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那沈元言下之意,是要本府替他的父親翻案?!卑雎曊f道。
“替他翻案?”包紈忍不住問道,“這十五年前的案子……究竟是件怎樣的事?”
公孫策將案冊捧了下來,衆人趕緊圍著他爭相觀看。
原來十五年前,沈元的父親是一個打棉花的工匠。憑著祖傳下來的好手藝,沈父打出來的棉花是地方上口碑最好的,又輕又鬆軟,拿來做棉被和棉衣都十分暖和??恐@門手藝,足以讓沈父和沈元兩父子餬口過日——那時,沈元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一日,沈父接到了一件重要的活兒。地方上的陸員外因買了兩斤上好的精棉花,要用來做棉被。因精棉比普通的棉花價格昂貴許多,陸員外一直不肯將其交給平常的工匠。年近嚴冬之時,他打聽得沈父的人品厚道,手藝又佳,便找上門來央沈父爲他這兩斤精棉打鬆了,又許以兩倍的報酬。
沈父見了這一宗大生意,如何不肯接?又知客人對他的信任,就格外地上心。定好了取貨的日子後,他便每日仔細地打起這趟棉花來。他見這趟精棉的質量確實好,又見自己兒子的舊棉衣已經不成樣子,一點都不保暖,便也去買了一點精棉回來,給沈元做了新的棉衣。
轉眼已經到了取貨的日子,陸員外看著這一牀鬆軟的棉花,對沈父的手藝讚不絕口,滿意得很。行內規矩是打棉花前後俱要上秤,以示公道。誰知沈父將打完以後的棉花擱上秤時,卻少了整整二兩!
這下子,陸員外不幹了,揪著沈父叫喊起來,說是偷了他的棉花。沈父見自己被冤枉,也就急了。兩人正爭執之時,鄰居們聽到響動,都出來了,圍著沈家的門口議論紛紛。
有好事者便說:“你們在這兒爭也無用,怎麼不到衙門報個案去?”
一言點醒了陸員外,他朝周圍拱手說道:“如今坐堂的是包青天包大人,必能爲我討回個公道,各位街坊都爲我作證,這打棉花還打出個賊來了!”說罷,他揪了沈父怒氣衝衝地往開封府而去。
包拯聽罷二人的供詞,一個堅持說對方偷了棉花,一個賭咒發誓說不會做這等事,一時也難以決定。他略想了想,便讓衙役到沈家去搜一搜,看是否能尋出遺失的棉花。
待衙役回來報時,他們翻遍了沈家的屋子,都沒找到那被藏起來的棉花。再審沈父時,他急得捶胸頓足,堅持表明自己的清白。包拯心中奇怪,便帶了人親自去沈家查看一番。
衙役們當著包拯的面,再一次仔細地將沈家翻了個底朝天,除了一些家常用具外,還真沒有藏起來的精棉。氣得陸員外雙腳直跳,道:“不是他藏了,難道我那二兩棉花會自己長腳走了不成?我與他素日無仇無怨,總不會平白無故地冤枉他罷?”
包拯撫須沉思之時,忽然沈父的兒子沈元穿了一件新棉衣,晃晃搖搖地走了進門。
陸員外一見沈元,眼前一亮,說道:“大人請看!這姓沈的家道如此貧寒,哪來的錢爲他兒子做棉衣?那裡面裹著的,必定是草民的棉花!”
沈父忙道:“你莫要胡言!那確實是草民自己花錢買來的絲綿,請大人明鑑!”
陸員外哪裡聽他的話?他一步上前拉住沈元,當著衆人的面一撕那件新棉衣,只見潔白的棉絮紛紛揚揚地飛了滿天。
“大人!草民認得,這就是那失蹤的二兩棉花!”
包拯捻了一點沈元棉衣裡的絲綿,與陸員外的那一牀棉花一比,果然是一模一樣的質地。
隨即有人將棉衣裡的棉花取出,上秤一稱,不多不少,剛好二兩。
人證物證俱全,沈父已是百辭莫辯,絕望地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