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心蕙笑了,那麼的嫵媚、燦爛,依如在萬泉山初始時那般的嫵媚動人,“皇上,竟然會相信心蕙的話,您不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嗎?”
“不,雖然朕並不希望心梅死,但是朕一直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心寧沒有死”,裴天諾不容人置疑的說道:“朕相信自己的直覺,心寧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
藍心蕙點了點頭,苦笑道:“我終於明白了,無論二表姐是不是還活著,她都已經深入皇上的心中,可憐我還癡人做夢,想要取而代之,黃梁一夢,自欺欺人,可悲、可悲啊”
裴天諾擡起頭看著她,藍心蕙本就蒼白的臉上佈滿了細微的汗珠,無論她喝下的是藏紅花還是鶴頂紅,藥性已經開始發作了
裴天諾心中有所不忍,低聲問道:“是不是藥性發作了?”
“皇上,如果心梅真的求您看在她的面子上放過我,您肯嗎?”,藍心蕙答非所問的反問道
裴天諾一時間語塞了,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心中的答案是什麼
就在他低頭思索的瞬間,藍心蕙顫抖的手端起了剩下的那杯酒,一口飲下,“皇上不必爲難,心蕙已經替你做出了選擇”
“藍心蕙”,裴天諾吃了一驚,他震驚的望著藍心蕙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爲什麼要這麼做?你不一定會死的?”
“這是我的選擇啊”,藍心蕙苦笑著,“心寧姐姐可以選擇爲你去死,心梅可以選擇替心寧姐姐去死,心倩可以選擇出家爲尼,而我藍心蕙的選擇···,就是結束自己荒誕的一生,自釀的苦酒,也只能我一個人品嚐,不是嗎?”
裴天諾睜大了眼睛,藍氏的女子總是帶給他無窮的驚訝和震撼,原以爲生死之間,藍心蕙會搖尾乞憐,會驚慌失措,但是她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藍心蕙蒼白如雪的面容上滿是溫柔的笑容,那清澈的雙眸中,分明是濃濃的悔意和不捨,她站了起來,笑道:“無論九泉之下的是心寧姐姐還是心梅,我都有面目去見她了,皇上,請你相信,無論心蕙做錯了多少事情,心蕙對你的心是真的···”
“你、你這又是何苦呢?”,裴天諾楞楞的凝視著她,他真的很想給她一次機會活下去的···
“噓,皇上您什麼都不要說,臣妾時間不多了,就請您聽我說,好不好?”,藍心蕙嫵媚的笑容猶如冰山上的雪蓮,燦爛而又悽美
“好,你說,朕聽”,裴天諾坐了下來
藍心蕙緊緊的挨著他坐了下來,聲音平和而又緩慢,是不同於往日的溫柔,她幸福的笑著:“這還是心蕙和裴大哥第一次這麼近的坐在一起呢,好幸福啊”
“心蕙···”
“噓”,藍心蕙將食指輕輕的放在了裴天諾的嘴上,嬌羞的說道:“聽心蕙說,您答應的,不是嗎?”
裴天諾沒有推開她,只是選擇了沉默,心中萬分不忍的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當死亡真的來臨的時候,他發現仇恨如此不堪一擊,在生離死別之間,他竟然會因爲她馬上就要死去而心痛,而傷心!
“···從懂事的時候起,我就特別的嫉妒心寧姐姐,但是我沒有想心倩那樣處處都和二表姐作對,因爲那樣只是會讓族人笑你小肚雞腸,於是我把嫉妒、不滿統統都藏在心裡,表姐學習醫術,我也去學、表姐喜歡音律,我也去學,總之,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東施效顰”
“···,再後來,進了皇城,裴大哥變成了皇上,是我們必須服從的丈夫,雖然知道你的心中只有二表姐,雖然知道自己無法走入你的心,但還是···”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藍心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異樣的紅暈,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暗黑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滴在她粉紅色的衣衫上,分外的刺眼
“別說了,朕去傳太醫”,裴天諾再也坐不住了
“不,不要離開”,藍心蕙雙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笑道:“皇上,你還是不忍了,即使心蕙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你還是會心存不忍?,你真是個好人,但是···”
“但是···,錯了就是錯了,我們都沒有機會重新來過了”
裴天諾心中劃過濃重而清晰的痛,他凝視著眼前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女人,她的眼中不再有往昔的狂妄和偏激,取而代之的是懺悔和淡定,這樣一個迷失了自己的女人,他沒有力氣去恨,也不忍去恨。
“心蕙真的後悔了,不是因爲自己落得如此下場而後悔,而是因爲傷害了自己的親人而後悔的,心、心寧表姐和···和心梅現在···無論是生事死,都···都被我···被我傷的體無完膚···”
“皇上,心蕙可不可以求您最後一件事?”
“你說”
“將我的屍體火化,把我的骨灰灑在京郊的護城河中,活著···,活著沒有臉再回去,死了、死了,我想···”
緊緊握住裴天諾的那雙手無力的滑了下來,裴天諾心中一驚,忙低頭望去,只見藍心蕙面色青灰如鐵,兩隻大眼睛空洞的向上翻轉,口中依稀只有出的氣而沒有進的氣了。
裴天諾反手扶著了搖搖欲墜的藍心蕙,焦急的問道:“心蕙,你怎麼了?”
喘息了很久,藍心蕙才緩慢的睜開了雙眼,吃力的對他微微一笑,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真的···很好了”
“別說了”
虛弱的搖了搖頭,藍心蕙慘笑道:“我知道···自己···錯、錯的太離譜,不···不敢奢望···奢望你原諒···原諒我,只是求你···”
一行清澈的淚水自藍心蕙的眼角滴落,滴濺在裴天諾的手背上,“朕不恨了,真的已經不再恨你了”,裴天諾嘆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藍心蕙的聲音越來越小···
裴天諾挺直了脊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能感受到依偎在自己肩上的那具軀體慢慢的變冷、僵硬,內心深處不由一陣刺痛···
“皇上,蕙妃娘娘已經去了”,身後,小德子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微微嘆了一口氣,裴天諾問道:“小德子,朕是不是真的太過殘忍了?她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朕纔是罪魁禍首,對不對?”
“皇上,蕙妃娘娘自己心胸狹窄,與人無尤”,小德子忙安慰道
“不,因爲朕是皇帝,身邊後宮三千,美女如雲,心蕙也好、劉清鳳也好、心梅也好,還有那些朕根本都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她們無不爭相膜拜朕、取悅朕,甚至會爲了得到朕的寵愛而不惜相互傷害,這宮闈中到底還有多少個藍心蕙啊?”
“皇上,您千萬不要自責,這不是您的錯”
“朕將她們圈在這宮闈之中,卻又不肯給她們做爲一個丈夫應該給予的關懷、體貼,任由她們在這深宮中獨處、耗盡青春···,難道這還不是朕的錯嗎?”
“皇上···”
裴天諾站了起來,緩緩的將藍心蕙的屍體放在了地上,一聲長嘆,低沉的說道:“傳朕旨意,後宮所有妃嬪即日起全部放逐,願意返回家鄉的,派御林軍護送,不願離開的,就去念慈庵清修吧”
“皇上,這隻怕會引來非議,就是太后娘娘···”,小德子欲言又止的看著裴天諾沒有說下去
“母后那裡,朕自己會去處理,你照辦就是”
“奴才遵旨”
慈寧宮——
偌大的宮殿內寂靜的聽不到半點聲音,裴天諾環視四周,只見兩側的宮女一個個低頭斂目、神情黯然,他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顯然母后已經知道了他的決定
猩紅的地毯終於走到了盡頭,陸太后面色凝重的端坐在上方,不滿的看著自己
“兒臣參見母后”,裴天諾低頭行禮
“皇上不必多禮,如今皇上羽翼豐滿,哀家這個母后要與不要也沒有什麼兩樣了,不是嗎?”,陸太后清淡的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滿
裴天諾劍眉微皺,笑道:“兒臣是不是那裡做的不好,惹母后生氣了?”
“天諾”,陸太后心疼的看著裴天諾說:“心寧走了,母后也很難過,一開始你那麼說,哀家會爲心寧不值,也曾怪你無情過,卻不想你用的是緩兵之策,原來就是想要瞞住哀家去報復藍心蕙”
陸太后停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但是你做的也太離譜了,畢竟她腹中所懷的是你的孩子、皇家的血脈,你怎麼可以···,唉!”
“原來母后早就知道了”,裴天諾淺笑:“也對,母后將夏雨安排在藍心蕙身邊本來就是做您老人家的內應的,倒是兒子忽略了”
“你還笑得出來?”,陸太后氣得白了他一眼,“第一次也就罷了,你剛剛痛失愛人,懲罰她一次也就罷了,爲什麼···”
“她害死了朕兩個孩子,不是嗎?”,雖然現在他心中已經不再記恨,但是此刻提起,裴天諾還是忍不住據理力爭
“那你呢?你不也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嗎?”
裴天諾心中一沉,臉色暗淡了,他強硬的說道:“她懷的孩子,朕不要”
“好,你不要,哀家也不要”,陸太后嘆了一口氣,氣呼呼的說道:“就算不願意要藍心蕙腹中的胎兒,那其他的妃嬪呢?爲什麼一個也不留?你誠心要斷我皇室的血脈不成?”
“兒臣不敢”,裴天諾苦笑道:“但是請母后體諒兒臣的心情,兒臣是人,不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兒子做不到”
“天諾,母后又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情呢?可是孩子”,陸太后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不是個普通人啊,你肩負著整個冰月王朝的現在和未來,怎麼可以孑然一身呢?你要哀家如何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母后,逍遙王妃已經身懷六甲,天浩替我出使雪域,朕已經下旨要王妃入宮待產,將來她產下的如果是男孩,朕打算···”
“什麼?你要立天浩的孩子爲儲君?”陸太后吃了一驚,她不解的問道:“天諾,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
“不錯,兒臣已經想好了”,裴天諾淡笑著:“弱水三千,兒臣眼中卻只能容下一個,希望母后可以成全”
“孩子啊,你爲何如此癡迷?”,陸太后心疼的感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