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內——裴天諾疲倦的用手揉了揉眉心,自從裴天浩替他去萬泉山赴約後,這三天他幾乎天天夜不能寐,總是不能自已的胡思亂想:不知道天浩能不能順利的將信交到心寧手中?心寧會不會生氣?只要一想到她含淚的雙眸,他的心就會抽搐的傳來疼痛,他甚至開始後悔沒有親自去赴約……
“雪域之國使臣上殿進諫”內侍拖著長音喊道。
裴天諾忙收將萬千思緒收藏恢復了他的威嚴、冷漠,他端坐在九龍寶座上冷眼注視著自殿外緩步走進來的、所謂的使臣——一身紅豔的朝服穿在這位使臣的身上,更加的襯托了他肌膚的白皙、水嫩,兩道細眉不惡不淡,恰到好處的修飾著他那雙閃著晶瑩、透亮光芒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雙脣掛著淡淡的笑意,脖頸上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讓他更加的出類拔萃、與衆不同。
裴天諾看著這個比女人更加嫵媚的男子心中閃過瞬間的迷茫:他真的是男子嗎?如果他是個女兒身,相信她一定是一個美豔絕倫、傾城傾國的女子,那樣的話,他和心寧哪一個會更加的迷人一些?
“雪域之國使臣景楓眠叩見冰月王朝國君,祝賀新王登基”,一聲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再一次打斷了裴天諾的深思,他不動神色的淡淡一笑,望向已經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使臣說:“使臣平身吧”,心中卻不由暗暗自責:這三天,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個燦爛而溫暖的笑容,也不止一次的爲那個笑容而走神,如果讓雪域之國的使臣看出來,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多謝陛下隆恩”景風眠微微一拜,站了起來,四目相視,裴天諾竟在他眼中看見一閃而過的羞澀,難道真的是眼拙了?還是……,裴天諾自己也有些糊塗了,他劍眉微挑,淡淡的說:“冰月與雪域雖同屬天和大陸又是鄰國,但多年不曾往來,今日使臣突然造訪,恐怕不止是道賀吧?”
和聰明人打交道,你可以和他繞圈子,但是和大智若愚的人打交道,直截了當是裴天諾一向固有的風格。
景楓眠笑了,那笑容猶如風擺楊柳一般拂過裴天諾及在場所有人的心,他說道:“殿下固然是性情中人,快言快語夠豪爽,那麼小臣也就不繞圈子了,小臣今日是受我國國君之命前來修好的,這是我國國君爲殿下準備的禮單,望殿下笑納”。
說完,他自袖中取出一卷絲軸,微微一躬身,將絲軸舉過了頭頂,內侍接過了絲軸轉交給了裴天諾,裴天諾展開絲軸,快速的一瞥,淡淡的笑著:“你們國君真是有心,請使臣代朕表示謝意”
景楓眠笑:“區區小禮只是爲了表達我國國君希望兩國重修舊好的心意”,裴天諾又將視線放回到那捲絲軸上,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斷袖之癖,怎麼會爲一個男人的笑容而心跳加速呢?除非,他不是……
裴天諾淡淡的說:“兩國國土交融、脣齒相依,本就應該相安無事、和睦共處,重修舊好也正是朕的心意,今日得知雪域國君的相法與朕的心思不謀而合,這對邊關的百姓來說真的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
景楓眠望向那個低下頭就再也不肯擡頭看自己一眼的人用力咬了一下嘴脣,將心中翻滾的波瀾按下,他淡淡的說:“我國國君的意思是希望兩國聯姻”,“什麼?聯姻?”裴天諾擡起了頭。
景楓眠與他目光相遇,黑白分明的雙目在眼中流轉,他說:“不錯,聯姻是鞏固兩國關係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殿下,你認爲呢?”,一絲冷笑掛在了裴天諾的臉上,他直視著景楓眠:“那麼,你們打算怎麼個聯姻法?”
第一次,自景楓眠走進這個金碧輝煌的大殿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主動的看著自己,可是那目光好冷、好遠,他有些失望,卻又無可奈何,不卑不亢的說:“聽聞殿下後宮一直空缺,而小臣的妹妹,也就是我們雪域之國的七公主年方十八,正好到了婚嫁的年齡,小臣替妹妹向殿下提親,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雪域之國的七公主?那麼閣下是……?”裴天諾那雙深邃的目光冷冷的打量著他,景楓眠淡淡一笑,雙手抱拳,微微一躬身:“小臣只不過是雪域之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哦,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嗎?”裴天諾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
鐘鼓敲過兩下,御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裴天諾疲憊的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他緩步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雕花木窗,立刻一陣荷花淡淡的香氣伴著青蛙的叫聲涌了進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那在微風中來回擺動的荷花在他眼中定格了,慢慢變成了一個美豔絕倫的笑容,那麼溫文爾雅、高貴大方,他又聽到了那聲聲親切、溫暖的呼喚,他忍不住輕聲喚道:“心寧,我該怎麼做?”……
“皇上,望您早做決定,明日早朝那雪域之國的使臣可是要您的答覆的”一直立於他身後的國舅爺陸無城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心寧”是誰,此刻他關心的是皇上的決定,因爲這關係著冰月與雪域是否可以從此化干戈爲玉帛!
裴天諾不語,他擡起頭望向天空,三個月前的月亮也是這麼的圓、這麼的亮,他就在這樣的月色下與他最心愛的女人分開,他答應她三個月後的今天會回去找她、娶她,可是……他失約了,難道他要又一次失約嗎?
“皇上……”趙正也是一聲焦急的呼喚。
裴天諾沒有回頭,淡淡的問:“不知舅父和趙卿家是何意思?”,陸無城與趙正對望了一眼都沒有說話,踟躕了片刻,趙正低聲道:“微臣認爲,這對我國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裴天諾冷冷一笑,他轉身望著趙正,不無嘲笑的說:“從什麼時候起,冰月王朝的好事要靠我這個國君用婚姻來換取了?”
趙正聞言愣了一下,他忙跪了下來,大義凜然的說:“臣惶恐,臣有罪。但是,皇上,請您爲冰月王朝的子民想一下,如果我國再與雪域發生一次類似於十年前的戰爭,那麼邊界上的子民又將面臨一次生離死別、妻離子散,而且我國的國力也必將再受一次危急,勞民傷財,望皇上三思啊”
陸無城也跪了下來:“皇上,事關黎民百姓能否安居樂業、冰月王朝是否可以繁榮昌盛,犧牲小我,纔是成就大我啊,更何況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又怎會容不下一個雪域之國的公主呢?望皇上三思”
見舅父和趙正都深深的跪倒在地上,裴天諾嘆了一口氣,他一手扶起了國舅爺,一手同時扶起了趙正:“舅父、太傅嚴重了,您二老一生爲冰月奔波,朕深知二位愛國忠君之心,怎麼會怪二位呢”
趙正感激的說:“冰月有您這樣的明君真是冰月之幸、百姓之幸啊”,裴天諾聞言苦苦一笑:“趙太傅,您這是要逼朕就範啊”,趙正也笑了,他說:“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微臣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微臣豈能不瞭解殿下的心思,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就如國舅爺剛纔所言,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多一個雪域的公主不算多”。
裴天諾沉默了,面色沉鬱,劍眉深鎖,心中掀起了千層波瀾:因爲是冰月王朝的皇子,他失去了他恬淡如玉的大哥,因爲是冰月王朝的皇子,他和天恆纔會兄弟相殘;因爲是冰月王朝的儲君,他不得不拋開兒女私情,因爲是冰月王朝的儲君,他害得自己心愛的女人傷心落淚;難道又要因爲自己是冰月王朝的國君,連婚姻都要蒙上政治的色彩嗎?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做爲一個帝王的悲哀和無奈。
許久,他輕輕的說:“不早了,舅父和太傅回去休息一會吧,明日早朝朕自會給冰月的子民、雪域的使臣一個交代”,聲音輕的好像一陣微風拂過耳畔,陸無城和趙正都知道他們的皇上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多言,兩人深深的對裴天諾一拜,默默的退下了。
裴天諾又一次望向了荷花,他苦苦一笑:“心寧,原來與你白頭偕老、長相廝守對我來說竟是這麼一件困難的事”。
“主子”諾僕一閃來到了裴天諾的面前,單膝跪地,一臉的風塵僕僕,裴天諾扶起了他,問:“事情查的怎麼樣了?”,“回皇上,據雪域之國的內應回覆,雪域之國並沒有名爲景楓眠的皇子,倒是……”他略微一頓,瞟了一眼裴天諾的神色,又低頭稟告:“倒是有一位公主芳名爲景楓眠”。
滿意的露出笑容,裴天諾看了諾僕一眼:“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諾僕也不多言,默默的以作揖,退了下去。
果然,一切都如他預料的那樣,難怪已經是夏日炎炎,她還圍著圍巾,原來是怕露出破綻,倒是一個心色縝密的女子,只可惜遇到了比她更加睿智的裴天諾,他在最後一刻看穿了她欲蓋彌彰的笑容。
這場遊戲很精彩,裴天諾喜歡挑戰,與其被動的接受,倒不如主動出擊,他望向了天空那倫明月:如果終其一生,朕都要爲了所謂的大我而犧牲小我,那麼就讓這個自以爲是的女孩留下吧,至少可以調節一下宮中乏味、枯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