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鏗鏘四人行記實(五)
冬至過去五日之後,鶴聲與謝聿楨紛紛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回自己的地盤去了。在離開的前一晚,亥勍約了謝聿楨前去喝酒,兩人在暖閣中坐定,酒過三巡,一人也未發一言。
暖閣外慢慢飄散著雪碎,亥勍將酒壺放在炭爐上煮著酒,從袖口間摸出一沓厚厚的東西,放在酒桌上,輕輕推向了謝聿楨的方向。
謝聿楨看清那東西是何物之後,微微皺了皺眉,臉色稍有不快。
|“亥兄這是何意?”謝聿楨淡淡地問著。
“別誤會!我沒有惡意。”亥勍輕笑了兩聲,“你不是在西北做生意嗎?這些,算借給你的,要算利息的。”
“骸亥兄此舉就是瞧不起我謝聿楨的意思。雖說我現下沒什麼實力,還不至於窮到要人來接濟的份上,亥兄還是收回去吧!”
“人有志氣固然可貴,如今可不是做意氣之爭的時候,我不想到時候看著瀲灩因爲你而難過。雖然不原意說出來,我們畢竟算是一家人,而且這事我與鶴兄也商量過了,他怕你忌諱,才由我一人出面。”
謝聿楨漸漸地舒展開了臉,“瀲灩不知曉吧?”
“這是我們三人之間的事,如若告訴瀲灩,他一定會擔心你怕你會多想。你就拿著吧,也不是沒有條件的,半年之內,你要連本帶利全部還回來,如何?”
謝聿楨淺笑,還能如何?“我明白了,多謝你們!這些銀子我就拿了,半年之後一定悉數歸還!”謝聿楨不再覺得受辱,他坦然地拿了那沓銀票,塞進懷裡。
炭爐內的火炭燒的發白,酒壺裡的美酒汩汩冒泡,亥勍取下酒壺爲謝聿楨再斟一杯,又爲自己續上一杯。
“幹!”兩個男人端起酒杯相互一碰,仰頭吞下那熱氣騰騰的美酒。
一家人!謝聿楨心中想著亥勍的那句話,全身都熱氣膨脹。如此,好像也不賴!
半年之後,轉眼已是夏初。
牧野國南端最大的牧場上,瀲灩正帶著鶴鳴與謝宇楓兩個小娃娃在馬場上看新生的小馬。遠遠的方向,有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那馬在瀲灩他們身旁揚蹄而止,長長的嘶鳴一聲之後,站穩了四肢。
鶴聲從馬背上翻身下馬,他走到瀲灩身爆攬住了瀲灩的肩膀在他頰邊輕柔一吻。
“孩子們在呢!”瀲灩不自在地躲了躲。
“無妨!他們精著呢!不信你看!”瀲灩探了頭往兩個小的那處看去,那兩小娃娃早就自覺地轉過了身子,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如此輕狂?”瀲灩壓低了聲音說道。
“怎會?我們這是再教導他們何爲恩愛!他們早晚會長大的,以後就會明白了”鶴聲嬉皮笑臉地說著,又再瀲灩的紅脣上啄了一口。
兩個小娃娃在前面聽著大人之間的對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抖,相互對視了一眼,互相撇了撇嘴。
“對了!我是來送信的!謝聿楨來信了,催我們去西北做客呢!”鶴聲揚了揚手上的信件說道。
謝宇楓一聽說父親來了信,連忙回了頭叫道,“鶴叔叔,真的嗎?父親來信了?”小娃娃一蹦三跳地跑到鶴聲的身爆眼巴巴地看著鶴聲手上的東西。
“呵呵!這信可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孃親’的!”鶴聲故意逗弄著小娃娃,瀲灩拍了鶴聲一下。
謝宇楓羞紅了臉,“娘、灩……叔叔,鶴叔叔又欺負楓兒!”小娃娃故意裝出要哭泣的樣子,惹得瀲灩皺了皺眉。自從三個月前,瀲灩帶著他與鶴鳴一同去洗澡之後,小娃娃總算是知曉,自己一直叫‘孃親’的瀲灩與他自己在本質上來講是沒有區別的,從那之後,小娃娃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一般,除了偶爾會叫錯之外,也像鶴鳴一樣叫瀲灩爲‘叔叔’!弄的瀲灩一時還有些感懷,總覺得小娃娃好像與自己疏離了,鬱鬱寡歡了好一段時間。
瀲灩從鶴聲手上接過書信,看了一遍之後,細心地遞給了謝宇楓。小娃娃還看不太明白,瀲灩笑著攬他入懷輕柔地說著,“楓兒!你父親叫我們回家呢!”
小娃娃一聽此言立即叫著跳了起來。
瀲灩回了頭看了看鶴聲,鶴聲摸了摸他的臉,“從這裡去西北,怎麼也得十來日的時間,回去讓管家幫忙收拾行李,我們明日就出發吧!亥兄也接到書信了,剛好要入夏了,我們去西北住上兩三月,避避暑氣。”
瀲灩的眼中光芒閃爍。自從冬至一別,已是半年未曾見過謝聿楨的面了,亥勍也有四個月未曾見過了,真的好想他們。
第二日,一輛馬車載著瀲灩一家人向西邊趕去。
旅行是愉快的,尤其是對兩個小孩子來說,因此一開始兩日的快馬加鞭到了第三日就變的悠悠載載,兩個娃娃是每到一處都要停個一兩個時辰,若是碰到大的集市、廟會、名勝,拖個一日也是有的,於是,到了第七日,這一家人才出了牧野的國境踏上大燕的領土。
沿著黑水河,馬車在夾雲山下繼續晃晃悠悠地走著。
“看!是夾雲山!”謝宇楓指著身側的山體向鶴鳴說道,“亥叔叔會不會在山裡啊?”
“傻子!這裡離亥叔叔的家還有好遠的,夾雲山綿延幾百裡,亥叔叔在山的那一邊呢!”鶴鳴也從馬車內探出頭去仰頭看著外面的景色。
謝宇楓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理會鶴鳴。
瀲灩看著這兩個老愛鬥嘴的小孩子,笑了笑。這兩個孩子是見不得離不得,一見面處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吵架,甚至打架,要是分開了吧,隔不到一日又會不時地提起對方。不過這樣也好,楓兒身上的嬌氣褪去了不少,鳴兒也開朗了許多,不再沉默寡言。
“瀲灩兒!過了這段路,再走十里地有個鎮子,我們今日就在那裡歇息一晚吧!”鶴聲從外面探頭進來對著瀲灩說道。
瀲灩點了點頭,拿起一旁掛著的手巾爲鶴聲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喝水麼?”
鶴聲搖了,“暫時不用!你過來,靠近些……”
瀲灩聽話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啾!’鶴聲逮著機會就在瀲灩嘴上咬了一口,害得瀲灩大窘,連忙回頭看看小孩子們。
鶴聲哈哈大笑,縮回腦袋繼續趕車,在車子轉過一條岔路之後,鶴聲驚訝地叫了一聲,停住了馬車。
“瀲灩兒!快看!是誰來了!”鶴聲幫瀲灩掀開了簾子,瀲灩探出腦袋往前一看,笑意在臉上綻放開來。
“亥?”
亥勍牽著一匹馬立在車道旁,目光灼灼地盯著瀲灩的方向。
“哥哥!!”亥勍的身後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孔燕扁著嘴氣呼呼地探出頭來看向瀲灩。
“小燕!”瀲灩驚喜地叫出聲,隨即又疑惑地皺了皺眉,“你,你逃家!”
孔燕越過亥勍直接朝瀲灩跑去,推開擋在車門前的鶴聲,直接跳上了馬車,摟住瀲灩的脖子就蹭來蹭去的,撒嬌道,“哥哥!你都四個月沒見到我了,也不來看我,你不要小燕了嗎?”
鶴聲不滿地看著孔燕搬著瀲灩的脖子撒嬌,他不敢說什麼,把怨氣發泄到亥勍的身上。
自己來就行了,還帶個跟屁蟲?不知曉這小子黏瀲灩黏的緊麼?
又不是我帶來的,他偷偷跑下山的,總不能不管他吧!
鶴聲與亥勍眉目交談著,兩人分別給了孔燕一記大大的白眼。
瀲灩任孔燕摟著他,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情人們,歉意地笑了笑。
原來亥勍從接到謝聿楨的書信之後,猜測著瀲灩他們帶著兩個小孩子肯定行不快,自己家又離此處必經之地較近,想著乾脆來這裡等著瀲灩,好一塊上路也熱鬧些。哪知剛剛離了亥家堡就被獨自下山的孔燕給捉個正著,威脅著不帶他一同前來就自己去尋瀲灩,亥勍怕這小少年出事,這才頗不情願地帶了孔燕一同來此,他們等了三日,纔等到瀲灩一行。
有孔燕與兩個小娃娃在,亥勍也不好上前與瀲灩親近一番,於是亥勍騎馬在一旁護著車,鶴聲仍舊駕車,一行人又繼續往西邊趕去。
在穿過了大燕西南大軍的軍營時,瀲灩與孔燕同時注視著遠處晨曦中那座四方的城池,兩人的眼中同時浮現出在這黑水河畔發生的種種過往。孔燕搭上了瀲灩的肩,安慰著瀲灩。鶴聲與亥勍也不多言語,只是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再往西走過三十里地,黑水河畔又有一個小規模的鎮子出現在眼前。鶴聲與亥勍商量了一番,決定在這鎮上添買一些食物與水,歇息片刻,用完午飯再繼續趕路。
馬車順著大道靠近那鎮子之後,亥勍一見那鎮上的牌坊就無聲地向鶴聲打了個招呼。鶴聲擡首一看,“迎春鎮”不由得皺了皺眉毛。此鎮在西南不算出名,但是鎮上卻有個名揚天下的地方,那就是‘蕩春寨’,以往只是一個幾座搭建的妓寨,不知何時竟然發展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
“不要進去了,你們在此處歇息,我去買些吃食回來。”亥勍對鶴聲說完之後,打馬上前,一進牌坊就被四、五個小廝打扮的人給擋住了馬匹。
鶴聲見亥勍沉著臉催馬闖過那幾人,不由得暗笑一聲。
半刻鐘之後,亥勍策馬而歸,這神色還有些不自然。
“那些,都是鎮上各家寨子裡的龜奴吧!如何?鎮上的風情?”鶴聲開玩笑地對著亥勍說著。
亥勍從馬背上卸下東西,頭也不擡地答道,“鶴兄想知曉,大可自行進去參看一番,我可與瀲灩說說。”
鶴聲連連擺手,“亥兄當真了!玩笑而已!玩笑而已!”一臉生怕亥勍去向瀲灩‘說說’的樣子。
亥勍揚眉,“我也是開玩笑!”語氣不急不許,不溫不火。
“上路吧!”鶴聲調整了一下馬繮繩。亥勍也掉轉了馬頭,剛行不久,從他們對面一隊馬隊呼嘯而來。
“老大,今晚的慶功宴可要在‘蕩春寨’大幹個三百,老子的可好久沒有好好動過了。”
“聽說‘蕩春寨’新來了一個極品兔爺兒,名字叫什麼——‘小鳳’的,要是能幹上他,老子寧願喝半年的西北風,嘻嘻!就是不知道這趟的銀子包不包的起這個貨色!”
“你小子別想啦!極品都是老大的,你啊!還是找你那老相好的夜香寡婦,好好弄弄吧!”
馬隊從瀲灩們的馬車旁一閃而過,車內的瀲灩再聽到‘小鳳’這兩個字時,一下子直起了身子。
“停車!快停車!”瀲灩掀開簾子出聲道。
鶴聲‘籲’了一聲,拽緊了繮繩,馬兒停住了腳步。
“進鎮子!”瀲灩催促著。
鶴聲嘆了口氣,說到,“瀲灩兒!不會是鳳萊的,叫小鳳的人很多呢!”
亥勍也點了點頭同意鶴聲的說法。
“不,你們去看看,不是他就好,萬一是他呢?他從受禮節後就下落不明,你也說過,他沒有回昭國,我擔心……”
一旁本來一言不發的孔燕也開了口,“還是去看看吧,不是的話,大家都安心!”口氣雖說有些不情願,臉上的表情卻顯示著他的擔心。
瀲灩拉了孔燕的手頗受安慰。
亥勍點了點頭,“先去鎮裡找間客棧歇息,我與鶴兄前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