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威在家門口沒請齊奉和楊小陽進去。傅威拖著沉重的步伐,纖細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鐵門後,楊小陽猛然覺得心頭浮起幾分以前沒有的掛念。自從劉茜死後齊奉再沒恢復的沙啞嗓音響在楊小陽耳邊:“有些人怎麼疼也疼不夠,但想繼續疼愛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有這個機會,千萬不要過時後悔,小陽。”
楊小陽擠出一個笑容:“奉哥你說什麼呢,她是我的威威姐姐。”他補充道,“就像茜姐姐一樣的姐姐。”
聽到劉茜的名字齊奉沒了勸說的勁兒,他說道:“小男子漢,今晚我們喝酒去。”
傅威躲在房門後聽到警車離開的轟鳴聲,她輕輕的抽泣。她本以爲能幫助楊小陽,沒想到給他招惹了更多的麻煩。傅威害怕楊小陽知道後嫌棄她,涉世不深的她更怕倉庫裡的事情傳出去,楊小陽對她不止是嫌棄了。
“小姐,小姐!”傭人張媽低聲叫道,“先生在客廳裡等你。”
傅威掏出小手絹抹了眼淚,軟軟的走進燈火通明的客廳。站在客廳中央的傅林濤讓傭人出去後大聲說道:“威威,溫室的花朵好看卻不長命,爸爸希望你有花的美麗更有野草的堅韌。”
“你都知道些什麼?”傅威叫道,“是你的主意嗎?”
傅林濤臉色如舊:“不管你承認與否,你在我的呵護下平平安安生活了二十幾年。爸爸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自己的路總要自己走,自己的擔子要自己承擔。威威,長大就有長大的責任。”
“責任?”傅威失態的尖笑起來,“你們怎麼都說責任?責任是你們無良的藉口!”
傅林濤皺起了眉頭,看得出女兒受得打擊過大了一些。他打開酒櫃倒了一小杯白蘭地,扶著搖搖欲墜的傅威坐在沙發上:“喝下去!”
傅威一杯白蘭地下肚神智清醒了許多,她笑道:“味道不錯。”
傅林濤又倒了一杯:“慢慢喝,我不想看見威威變成酒鬼。”
傅威捏著酒杯沉默很久,她擡起臉深深的問道:“你愛我嗎?爸爸?”
“當然!”腰身筆直的傅林濤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愛我的女兒,不僅因爲她是我的骨肉,更因爲她是我的驕傲。”
傅威一小口一小口但快速的喝乾了白蘭地:“如果以前的我稱不上你的驕傲,以後的我會做到你的期望。”她站起來朝樓上走去,傅林濤看著女兒依舊緩慢可逐漸堅定的腳步心裡快慰,他低聲說道:“我們的手從生來人世便在空中抓動,威威,睜大眼睛認清你身邊的人才不會抓住虛無的空氣。語言、色彩、動作、儀表,全是空洞無用的外套,只有用你的心用你的眼睛。”
“謝謝你,爸爸。”腳步不停的傅威小聲說道,“但我恨你用這樣的手段給我上課。”
傅林濤默然的看著傅威消失在樓梯,他默默說道:“我也不願意啊,威威,但我沒有辦法。你逃過的課只有用更過激的方法補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爸爸的心。”
“天河製衣廠”的洪漢東不知道這個夜裡喝酒的楊小陽和傅威複雜的心情。一大早到了辦公室,還沒坐穩椅子傅林濤推門走進房間,大吃一驚的洪漢東急忙站起來。
傅林濤在會客的單人沙發上坐定後示意他不用恭維。大老闆摸出一支雪茄剪好後點燃,他瞧著煙霧而不看面前的男子:“昨天晚上我又懂了一個道理:世界上不是戀愛的人最愚蠢,最愚蠢的人是按捺不住野心,好高騖遠的人!”
“你明白這個道理嗎?”傅林濤鷹一般的眼神掃過洪漢東的臉,颳得他皮膚戰慄。洪漢東的嘴脣蠕動卻不敢說話。
“我以爲你能把這個遊戲玩得長久點,但才幾天……”傅林濤嘆息道。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洪漢東的背心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傅林濤吐出一股煙霧:“你到‘天河’後曾經有過六個情人,哦,女朋友,其中三個爲你懷孕。”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小夥子功能不錯。”
洪漢東的汗水開始緩緩流動,傅林濤擺手阻止他的說話:“我不是老古板,不會在意我的女婿一生是否只有我女兒一個女人,但,有一點必須完全執行:他不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不錯,你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傅林濤的自言自語把洪漢東打到了萬丈深淵:“你的失敗在於急於求成。凡事有風險,追女人也是一樣,沒有人保證一定成功。我看上你考驗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讓威威愛上你我都不會反對,但結果是你失敗了,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罪過。我不會挽留失敗者,離開這裡吧,希望下次見面你能給我一個驚喜。”
傅林濤站起來朝洪漢東伸出手,他主動握了握洪漢東顫微微的手,用力搖了搖:“小夥子,有時間看看王安石的《遊褒禪山記》,一個人成功有三大要素:志、力、物!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可不在其中。”
拋下失魂落魄的洪漢東,傅林濤大踏步走出辦公室,等候在外的集團公司人事部部長急忙迎上前。傅林濤沉聲說道:“‘華城化工集團’總經理徐宏民對公司有大功,年富力強,建議董事會任命他爲新成立的‘雲天物流’執行總經理,爲公司創造更大的效益。”
人事部部長急忙記錄,心裡暗歎私心太重的老徐算是完蛋了。
洪漢東無暇照顧被他帶惜的姑夫,在兩名保安虎視耽耽的注視中收拾了私人物件,負責押送他出廠的工廠人事處老趙發自內心的歡笑著,嘴裡偏巧假惺惺的說道:“小洪啊,我也是吃人飯受人管,原諒原諒啊。”
洪漢東臉上無喜無憂,廠裡爲他下臺而雀躍的人遠遠不止眼前的老趙。他突然想起研究過很多次,深爲熟悉的傅林濤的經歷,並且深深的佩服起來。
以“華城化工”起家的傅林濤在八年前就有現在的財力,這幾年幾乎毫無發展不是因爲他的投資出現偏差,而是八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燬了“華城化工”。洪漢東聽說當時很多人勸說傅林濤拿到鉅額賠償後不如宣告倒閉,用賠償金另起爐竈,但傅林濤拒絕了。他不僅沒帶賠償金一走了之,還變賣了所有家產重建工廠,甚至在工廠修建期間全額發放所有工人的工資。“華城化工”花了八年時間恢復到以前的規模,八年的艱辛使江城人稱呼他爲“先生”而非“總”“董”之類的俗稱。
我還是不瞭解他啊,洪漢東感嘆著。從書面資料得知的傅林濤和真實的傅林濤始終有差距,他的幹練,他的心機,他的手段絕非頂著“海歸才子”頭銜就能敵抗過的。
“傅小姐。”老趙恭敬的說話聲驚醒了思索的洪漢東。他擡眼看見傅威走進辦公室。
一身深藍色工作套裝的傅威請屋裡的旁人暫時迴避後對一臉窘迫的洪漢東說道:“洪先生,作爲一個女人我痛恨你的下流手腕,作爲一個商人我謝謝www。qb5200。Com你給我上了一課,作爲曾經的下屬我祝福你重振宏圖,作爲一個旁觀者我勸你行之有‘道’。”
來不及說話的洪漢東看著傅威走出辦公室,他驚異的發現自己心中並無自暴自棄或者對傅家父女的怨恨,他很有悠閒的想到這兩父女還真是父女,說話的風格都如此雷同,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