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走了進去,鄭爽擡頭看到楊小陽,遂輕聲的對病牀上的病人說道:”大哥,這個就是到咱們店裡去找汽車陪練的傢伙,他叫楊小陽”。
楊小陽直到此時纔看到了那個掛羊頭賣狗肉的俱樂部的老闆,這個人躺在牀上,臉色蠟黃,但是儘管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但是仍然有一種讓楊小陽說不清的氣勢。
“過來吧,這就是我跟丫丫的哥哥”,鄭爽在這個男人的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乖巧,連眉宇間的那股嫵媚都淡去了。
這模樣應該算是一驚病入膏肓了吧,但是他的眼睛怎麼還是那麼炯炯有神呢?雙目中的寒光迸射,即便是這人現在拖著這麼一副孱弱的身軀,但是讓然讓你不敢把這個漢子稍有小覷。
這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人,儘管他的身體一驚衰敗,但是,這種鐵骨,卻是根植在他精神的深層之上的,楊小陽見到了這個男人之後,被他骨子裡的那種傲氣和彪悍給震驚了。
“我也該叫大哥吧”!楊小陽放棄了自己在病房之外好不容易纔醞釀出的那種探視病人的微笑,這個男人,他天生就是不需要溫和的笑容的。安慰這種字眼放到這個男人身上,那是對他的侮辱。
“大哥是什麼病”?楊小陽覺得,一般的重癥患者是忌諱在患者的跟前談及病情的,但是這個男人卻讓楊小陽坦然的問了出來,甚至他有預感,鄭爽跟丫丫所知的病情,一定要比實際病情輕很多,這個男人才是三個人當中最清楚自己生命還剩幾許的人。
“小毛病,也是**病了,本來也不需要住院的,可兩個丫頭偏要我住進來,這不,整天的關在病房裡面,跟把我圈禁起來都差不多”。男人的語氣平靜之中帶著讓楊小陽詫異的柔和,讓楊小陽真正的體驗了一把,什麼是男人的冷靜與沉著,相比那種幼稚的酷男,這才叫真正的男子漢。
“哥哥在卡拉崑崙上當了十三年兵,最後一年遇到了雪崩”。丫丫向楊小陽解釋了一下他哥哥口中的**病。
這時候,旁邊牀上的並然正圍著牀鋪做運動,正好路過楊小陽的身邊,湊近了楊小陽的耳朵說道:“脈管炎”!
楊小陽一愣,脈管炎,這應該也是不治之癥了吧?楊小陽知道這種病,因爲這種病癥真是太有名了,馬路邊的牛皮癬廣告上,到處都是哪裡哪裡治療脈管炎有特效,其實呢,楊小陽知道,凡是上了那種廣告的病癥,幾本都屬於不治之癥,而且屬於那種折磨病人時間較長,能容得那些騙子們一次一次的向患者和患者家屬騙取醫藥費的病癥。
難怪這男人不想在醫院住下去,因爲他自己清楚,自己在醫院中也就是徒勞的花用醫藥費罷了,靠著金錢延續自己的生命,而楊小陽去過他那個店,很顯然,他的經濟條件是不允許如此的耗費的。
男人肯定是不願意當著兩個妹妹談論自己的病情,不是他懼怕這種絕望的談論,而是希望自己兩個妹妹不要被這種絕望折磨。楊小陽很快就叉開了話題,說了些平日裡的趣事,一時之間這件病房中的氣氛輕鬆了很多。
後來楊小陽才知道,丫丫的哥哥叫董守剛,七八年前從不對退役的,在退役之前,一直駐紮在卡拉崑崙山上,是運輸隊的隊長,在退役前的一個月,執行任務的時候,連人帶車被雪崩差點埋葬,後來雖然救了出來,但是兩條腿卻受了重傷,這也是後來他患上脈管炎的主要原因。
鄭爽姓鄭,董守剛姓董,他們是怎麼樣的兄妹關係?這個念頭在楊小陽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倒是沒有太過主意,因爲人家興許是表兄妹等親戚關係呢,姓氏的不同當然是正常的了。
儘管內心當中十分欣賞這個真正的男人,但是楊小陽也不好在這裡停留太多的時間,說了會兒話,楊小陽就想告辭離開了,陳龍燦那邊一病一傷的還是需要他照看,想到這裡就要起身離開。
“等等”!見楊小陽站起來,有要離開的意思,鄭爽連忙對楊小陽說道:”你來的正好,大哥需要小解不?正好讓這個男勞力幫忙”!
這事情也無所謂,男人的骨架很大,但是現在一驚瘦成了這樣,肯定沒有多沉的,而且即使沒有看到,但是看著被子下面隆起的樣子,楊小陽就知道董守剛沒有下肢,應該是截了肢,自己再沒有力量,抱著他還是不費什麼的。
“嘿嘿,你呀,暫時先陪我哥一下,剛纔我跟丫丫來的匆忙了,沒給大哥帶飯,我們想出去買回一些來”!鄭爽少有的有些臉紅。
汗,楊小陽心中腹誹,你們到醫院幹什麼來的?
“去吧,我陪大哥一會兒就是”楊小陽無奈的說道,自己倒是成了特護了。
兩個丫頭出去了,楊小陽抱著董守剛解決了生理問題,又把董守剛放置到病牀上,坐到牀邊就想扯開一個話題,旁邊一個小孩兒卻像是終於找到了機會,跑了過來,對董守剛說道:”叔叔,你還是給我講你在崑崙山上的故事吧”!
嗯,楊小陽正有些發愁跟董守剛說些什麼呢,兩個人畢竟陌生,選擇話題還真是有點難度,尤其是面對著董守剛這種具有鮮明特點的男人,楊小陽的人生經歷和人家相比,那是差的太多了,這回好,小孩子要董守剛講故事,正遂了楊小陽的下懷。
“是啊,董哥,從電視上經常看到關於崑崙山上哨所的故事,現在由您這位真正經歷了崑崙風雪的人在,一定比電視上的那些節目更加生動”楊小陽乾脆就推波助瀾。
“好啊,雖然那裡千里冰封,人跡稀少,但是說起卡拉崑崙山上的故事來,真的有很多……”
董守剛先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睜開眼,以一種緬懷的語氣講了起來。”喀喇崑崙…那是一片世界屋脊之巔的雪原,位於喜馬拉雅山脈最北端,我國西藏新疆連交接之地,終年被冰雪所覆蓋。
這裡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含氧量不足平原地區的一半,被科學家生物學家命名爲”生命禁區”“和永凍層”。
喀喇崑崙山的冬季是漫長的,有時會讓你感覺到,這裡根本沒有其它季節的存在。
老天爺一年四季都會隨時和你玩玩”變臉”
“紮根邊防,以卡爲家”是我們這些官兵們唯一的信念。在我們這些當兵的心中,卡拉崑崙是這樣的美:
這裡的天空很藍,站在哨位一直向上看,你可以看見所想的一切,這裡的雪山很高,站在山巔放眼望去,你的心裡可以容納整個世界。
當兵第一年時,我就在這裡整整守了三百六十五天,別說洗澡了。就連上廁所一直是每個人說不出的難事,零下三四十度的氣溫就是把開水倒在地上,一分鐘後也能結冰。
守防的日子就是十分枯燥的。“白天兵看兵,夜晚數星星”。這對任何一名邊防戰士來說是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只有抵住了孤獨寂寞的侵襲,守防的任務才能圓滿完成。其實,我們還得謝謝www。qb5200。Com這魏魏喀喇崑崙山,正因爲它的天險,纔會有我們家園的安寧,我們只是陪伴著它生活在這裡。
不過,我們汽車兵的生活要比哨所兵豐富很多,但是也危險了好多,記得有一次,我清除積雪的時候被上面滾落的雪塊砸傷了腦袋,臉上破了好些口子,腫的想一顆豬頭,眼睛就剩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於是指導員就找了哨所的巡邏車送我下山,在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睡著了,車子在喀喇崑崙的山谷之中艱難地穿行著。車子也隨著路面的狀況,在雪中跳躍著前進。很快我被顛醒了。
指導員對駕駛員說:“如果沒特殊情況,三個小時後我們就能和空卡來的車在八一達阪頂會合”。
駕駛員看了看天空說:“就看天氣怎麼樣了”。
指導員看到我擡起了頭說:“還好吧?在堅持一會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他又對駕駛員說:“把暖風開大點”。
喀喇崑崙山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容不得你在思想上做任何準備怎麼去面對他。
剛剛還好好的,可一會兒之後,雲霧隨著寒風漫倦著雪花突襲而來,太陽好像突然間消失了,我只看到車窗外蒙蒙的一片。
指導員的臉色也變了,耳邊傳來陣陣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指導員大喊:“把頭大燈打開!慢點,慢點!看清楚路面”!
車內一共坐了七個人,其中有一個搭車下山的上尉,車上的人除了我,其他人都盯可視距離不到五米的路面,我聽指導員說過,這已經不是視力好與不好的問題了,暴風雪來的時候只要身在其中,那怕視力再好,人是絕對看不清楚前方會發生什麼事。
俗話說:龍多了不治水,看路了眼睛多了也未必就能發現前方的危險。雪太大了,不到五分鐘,就把路邊的深溝掩蓋住了,車子從路基一側開了下去,還好只是滑了下去。這已經足以讓所有人出一向冷汗!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來時的路早就被積雪埋沒,指導員看了看我鐵定的說:“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小董給送出去,他……還小呢,我們豁出這條命了”!
我頓時緊緊地閉上了雙眼,感動的說不出一句謝謝www。qb5200。Com的話來。我爲自己身邊擁有這樣一羣而驕傲,生命旅途當中擁有這樣一羣兄弟我死而無憾!幾個戰友下車後,把車從雪堆中艱難地推了出來,車外面的大很大,冷的足可以讓人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三個多小時後,車衝出了暴風雪的層層包圍,行駛在一個童話般的世界裡,雪很厚它掩蓋了所有的一切,還好駕駛員熟悉路線方位,沒有偏離路面太遠。指導員在離車五百米的地方,發現了露出積雪不到五公分的路碑。
太陽出來了,超強的紫外線照射在雪的表面讓人難以睜開雙眼,除了我閉上了眼睛,其他人卻睜的更大了,在一次邊境巡邏中我得過雪盲癥,就是這紫外線害的我在牀上躺了整整半個多月。要翻達板了,車在山走下停了一會,指導員和駕駛員小聲地說了幾句話,按排其他幾個兄弟觀察雪山上的雪做預防就出發了——他們稱這叫做人肉搜索。
喀喇崑崙山給我們留有一條活路,車在駕駛員的駕馭下越過了所有的天險到達了山頂。不過,喀喇崑崙山的天氣就是那麼怪,上山的南側天氣晴朗,車剛到山頂就又遇到了暴風雪,整個山的北側都被風雪侵佔。
我不敢在往後想了,因爲這是唯一一條下山的路,唯一一條能挽救我生命的路。接應我們的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在山頂待命了。指導員和戰友們把我扶下車後,指導員把下山的上尉拉到了一邊說:“老弟啊!路上一定要幫我照顧好這個兄弟。如果有什麼事發生,以後你在也別到我們哨卡來了”!
上尉笑著說“看你老兄說的,我一定替你們照顧好他”!
我在暴風雪中扶著車站立了一分鐘左右,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只是想體驗一下被暴風雪襲擊的感覺。暴風雪好像下了好長時間,矗立在山巔通訊電線桿一側已經堆砌了五十多公分的雪。很冷!我感覺到了那種骨子裡發麻還有點兒疼痛的感覺,幾個兄弟把我的皮帽檐放了下來,扶到了那輛看上去非常破舊還在繼續使用的老式班用巡邏車上。望著我緩緩地遠去了,我擡起了胳膊向他們再見,謝謝www。qb5200。Com你們我的戰友,謝謝www。qb5200。Com你們我的兄弟。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我一定會的。就像我們曾共同在軍旗下喊出的誓言。
達阪北側的積雪已經很厚了,雖然是下坡路,可駕踩油門時發出的聲音很大。駕駛員是我的同年兵,幾個戰友把我扶上車時,他有意的看了一下這個被衆人扶著的人,先是一驚,之後心裡就好像在想著什麼。
出發後他就問我:“你怎麼會成了這樣?我早就聽說你們哨卡有個重病號快堅持不下去了,怎麼回事?打架了?”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說:“不是!好好開你的車吧”。
下山的路很艱難,也很漫長。一但踏上了就無法在迴避。直到生命不在會發出任何氣息。這輛車真的很破,除了喇叭不響之外,那裡都在發出響聲,除了發動機密不透風,其它地方都在往進漏風。
車裡只有一臺暖風機,安裝在駕駛員腳的上方防止腳部被凍僵。我全身被戰友們包裹的嚴嚴實實地躺在車裡面,但包裹在多的衣物也擋不住嚴寒的侵襲。我早就被凍僵了,眼睛一直睜開著,我不能閉上它,閉上後我就完了。兩個幹部在聊天,他們好像很熟有說不完的說。駕駛員看到我快不行了,就開始和我說話,他說的那些關於戰友的事我都不知道,因爲我在山上已經半年多了,可他提到了目前和我情況同樣危急的一個人,我的同年兵的一個老鄉!
我先是一驚然後追問:“他怎麼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給我講:“他也生病了,是非常可怕的”肌肉萎縮”!目前右手已經不能用筷子吃飯了!右手除了皮就只有骨頭架子了!他自己也很擔心。
我有點控制不住情緒的喊:“那他爲什麼不早點下山去看病“?
駕駛員看了看我說:“他也很想下山,但是現在是大雪封山時期那裡有車啊”。
我打斷了他的話喊到:“爲什麼不上報團裡和軍區?他們不是有升機嘛?電影當中不是經常有出動直升飛機營救的事情嗎?“兩個幹部看著我說:“兄弟!你可能不清楚,喀喇崑崙山一但進入冬季,就是直升機也不敢上山!以前就有一架飛機上山時出事了。這次的車也是前指專門爲咱們派的!能不能順利下山還不一定呢!“我的頭又開始疼了,我好象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閉上了眼睛強忍著。只希望車能早點到達空卡。不知怎麼越想早點到就越容易出問題。
快行駛到達板下面時,車走的越來越慢,雪太厚了,保險槓已經在前面推雪了,它這會兒更像一臺用來推雪的推土機。每行駛幾十米就得有人下去把雪刨開,最後車也罷工了,它一頭扎進了雪堆裡面動不了了。
駕駛員開始想把車倒出來但試了好多次沒能成功,最後他看著兩位軍官說:“沒辦法了,只能推車”。
兩個幹部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駕駛員把自己的軍大衣放到了車輪下面,以前一個戰友也曾用這方法救過車。雖然這種做法有點傻但很管用。
下午暴風雪停了,太陽出來不到十分鐘,便躲到了雪山那後面。我們總算抵達了空卡。院子裡早就站了一大羣人。車一停,就有幾人把我們扶到了房子裡取暖。除了呼出的氣息和掙睜的眼睛,我早就被凍的說不出話來了,幾個人把我擡到牀上,蓋了好多的被子——
忍不住還是寫下這個故事,爲心中的一抹軍綠。不收費了,但願網站不要找我的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