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和父母先回到自己屋裡。
母親忙著去給古川做頓好吃的,在竈臺那裡忙進忙出的。
父親敲了一袋的旱菸,蹲在地上抽開,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就跟犁完後的田壟似的。
“在公司裡做的還好吧?”
“爸,我正要跟你說呢?!惫糯ú淮蛩愀改鸽[瞞什麼,“我已經辭職了?!?
“什麼?!”古越一下子站了起來,“爲什麼辭職?領導看不上你?”
“不是,”古川連忙解釋道,“只不過我還有其他想法,所以——”
“娃娃啊,”古越叭嗒叭嗒地抽了幾口旱菸,停頓了很久,似乎在想怎麼說纔是,像這樣父子交流的時刻對於他這個老實的農民來說還是少見的,以致於他的眼睛都不敢對著兒子,“你從想法就多,和村裡其他的崽子就不一樣。只是現在在外面做事,還是要踏實些才行。”
古越噴了一口長煙,接著就再不說話。
古川知道父親擔心自己,笑道:“爸,不是那樣的,我在公司裡做的很好,老闆還給了我股份,現在不缺錢。”
“股份?”母親雖然在忙碌著,但是耳朵一直豎著聽這邊的動靜。
“反正很多錢就是了,你們要是想去城裡住,我這就可以給你們買個房子?”
“真的?”古越渾濁的眼球裡射出一道光芒,“算了,城裡的筒子樓出門不見天,上面樓板壓著怪難受的,上次去你二姨城裡的房子,可把我們悶壞了,還是這裡好。不過你真的有錢在城裡買房?”
見父母一臉的不相信,古川也不好直接帶他們去銀行裡看自己的賬戶餘額,況且那些股票都還沒有兌現。
突然想起自己一箱的禮物還沒發呢。古川跑進屋裡,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出來,放在地上打開。
他這回回來時間倉促,沒來得及去市場上挑,吃的東西村裡都有,就是買些特產回來,恐怕口味不同也不一定吃的慣。
古川最後索性全買了蘋果手機,自己記的住的親戚一人一個。反正現在手機大家都有用,送這個準沒錯。
“這手機很貴吧?”古越看著滿箱的手機眼睛有些忙不過來。
“還好。爸,你明天幫我分一下吧。就近的那幾個親戚,遠的就算了。”
古川的父母此時對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兒子可能真的在外面賺了大錢。
母親的臉上笑看了花,賺不賺錢倒是其次,只是兒子在外面出息了,自己這個作媽的也開心,又回去張羅著古川的點心。
一碗澆了香噴噴的豬油燜飯端了上來,古川好久沒有吃到媽媽做的飯菜,不由地食指大動,埋頭吃了起來。
母親坐在邊上,只看著兒子大口吃飯的樣子,心裡滿滿的安寧喜樂,好像小時候兒子放學回來嚷嚷著肚子餓,自己給他隨手掰了一截黃瓜吃似的。
“慢一點,慢一點。瞧瞧你,在外面又瘦了,一定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母親心疼地看了看兒子有些削瘦的身影。
“媽,我身子好著呢!一般三五個壯漢都打不過我?!惫糯v出扶碗的左手揚了揚,母親撲地笑出聲來,“還跟小時候一樣貧!你可千萬聽我的,不要和人吵架,在外面可沒人幫你!”
母子倆在飯桌旁拉著家常,古越早拉著箱子,挨家挨戶地送手機去了。
母親突然放低聲音捱了過來:“娃啊,你這次回家來是幹啥來著?”
“還能幹啥?不就是過來看看你們嗎?”古川從飯碗裡擡起頭,看著母親眼裡閃著詭譎的目光,不由的有種危機感。
“呵呵,是不是有錢買房子了,所以想回來找個媳婦暖腳啊?”母親一臉的“老孃把你生出來的,還不知道你肚子裡轉著什麼花花念頭”的神情。
噗!
古川差點沒把飯噴出去。
這腦洞開的!
“媽,我真的是回來看你們二老的?!惫糯ㄓ行┪?,要說媳婦,自己在龍泉還有幾個對象呢!只不過最後都跑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兒子最孝順。就是想回來找個媳婦讓我們早點能抱上孫子?!蹦赣H順著古川的話又繞了回去。
古川無話好說,只能快點把飯扒拉完,拍了拍肚子,說:“我出去轉一圈。”
“這就吃完了?不再吃一碗?”
“不用了?!惫糯ㄕ敝?,門口古越提著空空的箱子小步跑了回來??吹焦糯?,神情中有些緊張,拉住古川就往屋裡走。
“娃啊,你告訴我。這些手機是怎麼來的?”古越的聲音有些嚴厲,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古川。
“什麼怎麼來的?買的呀?!惫糯恢^腦,不知道古越的意思。
古越四下看了看,見古川他媽正在收拾桌子,沒注意到這裡,又低聲說道:“我送手機到村尾那五嬸家……”
古川眉頭一皺,怪道:“爸,我不是說過嗎,遠點的親戚就不用送了。五嬸叫是叫嬸,跟我們家八桿子打不到的關係——”
“唉,她家不是困難嗎?她娃還在念書,聽說最近快要畢業了找工作也要用到手機,我才——不說這個,她家那娃——少書,就是今天和雲兒站在一起的那個……”
古川想起那個鼻子裡一聲冷哼的少年,原來他就是古少書,五嬸的兒子。
“他說——他說你——”古越的老臉一紅,竟說不下去。
“他說什麼?”古川冷冷道,雖然老爸沒說,但他也猜到不是什麼好話。
“唉,娃兒,你老實說吧,這手機你怎麼拿過來的?少書他說這手機一個就要五六千,這一箱二十幾個怕不是要十幾萬?這麼多錢都可以在村裡蓋幢洋房了,你卻拿來送人。——”
“哼哼,所以他說這手機是我偷的是不是?”古川怒道,送人東西反而折騰出這些閒言碎語,這古少書的心思可真夠壞的!
“那倒不是——”古越吞吞吐吐道,要是有人說他兒子偷東西,就是他性格老實,也會抽出旱菸竿在那人頭上狠敲幾記。
可是兒子幾年沒回村裡,以前聽到的消息就是在一家設計公司裡實習,今年一回來就送了十幾萬的手機,還說能在城裡買房,這反差太大,由不得古越也順著古少書的方向想去。
“他說你可能是在手機裡打工,有多出來的一批次品,拿了出來回村裡擺闊氣——娃啊,我們莊稼人就老老實實地過日子,我也不期望你什麼風風光光,一輩子平平安安就是?!?
“爸,你們放心,我的錢來路堂堂正正,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事實上我早就不在那個公司做了,之前在海天集團做副總,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想暫時休息一下,才辭職的。等明天我給大夥看病的時候,我自會跟他們說清楚,你不用操心?!?
“海天集團?副總?”古越呆立在原地,他自然沒有聽過什麼“海天集團”,可又是“集團”、又是“副總”的,刺激古老頭不輕,只是喃喃道:“難道我兒子真的出息了?”
入夜後,古川躺在牀上,聽著鄉間小蟲吱鳴的叫聲,將神識收攏,沉入滄海玄關。
也許是古家村獨特的風水緣故,古川覺得今天攀附命線上升至命星的速度格外之快,就像底下有一隻無形的手托住神識往上走一般,不過一息的時刻,神識已然到了命星之上。
古川這次沒有急著用五彩元氣嘗試破開命星外的屏障,轉著圈開始仔細察看起來。
今天在治好古七的病時,他無意間看到了古七的命星,彷彿一個人工打造的鐵鑄圓球一般,現在再看自己的命星屏障,不也像極了一個人工打造的圓殼?
難道說古家村的村民命星都是如此?
第二天一早,古川就坐在了村口的古樹下,古樹的年紀也許比所有村民的年紀加起來都要大,樹根盤結著深扎地下,枝椏就像乾枯的死屍手臂向著天空伸出,了無生氣,偏偏又能留著一口氣存活著。
村民們聚集了過來。
古七最先湊了過來,昨天病好後,雖然被女兒硬拉在牀上躺了一宿,可到了第二天這雙腿就耐不住,下地來轉悠了。
“小川,你治好了七叔的病,七叔還沒拿什麼東西謝你,怎麼好意思再要這手機——”古七拿出蘋果手機的包裝盒,還沒有拆封。
“這本來就是送給七叔的禮物,七叔你還是收下吧,給我我也沒地方放啊?!?
這時其他村民也圍了上來,一個個遞出手機,嘴裡說的話不盡相同,但都是一個意思,就是不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還是讓古川收回去。
只是這些手機都已經拆封,明顯被村民們用過。
而且還有幾人問道這手機是古川從哪裡買的,有沒有發票之類的事。
古川從人縫中看到遠遠站在一旁冷笑的古少書,知道流言已經在村民中傳開,這些人多半是有些懷疑他這手機的來路,又不想平白少了這麼貴的禮物,所以一個個過來探古川的口風,只有最開始的古七是真的想還手機。
古少書看著被村民圍住的古川,用譏諷的口氣對身邊的古云說道:“你看,雲兒,我說的對吧,好想用偷來的手機送禮擺闊,現在拿不出證據來了吧?我就說嗎?纔去城裡幾年,就是不吃不喝哪能賺那麼多錢?”
古云氣股股地說道:“川哥哥不是那種人!他本事大說不定找了份好工作呢!”
古少書又是習慣性地鼻子裡出氣,嗤聲道:“什麼好工作能讓你花10幾萬買禮物送人?就算他大方,一年也要掙個2、30萬吧?雲兒,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工作你說去哪裡找?除非是集團的老總!”
古云很想反駁古少書,卻想不到什麼理由,確實一年十幾萬的工作在村裡人看來已經算是很高了。要是2、30萬那更是不敢想象。而且拿出年收入的三分之一來買禮物,這樣的人要麼錢真的很多沒處花,要麼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古云只能反覆強調:“川哥哥不可能偷,說不定是誰送給他的?!?
古少書這會沒有再說什麼,他看得出來古云也有些底氣不足,笑了笑,正想著用什麼藉口約她今晚出去,省得老想著那個回到村裡擺闊裝富的古川哥哥。
這時古樹下的村民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低著頭傳閱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