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屋中的二人都不曾說話。
一室寂靜。
公孫遙仍是曲著身,低眉斂目,即便舉著茶杯的雙手已經(jīng)酸了,她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知道,南宮明軒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南宮明軒嗤笑一聲:“遙兒這一杯茶,我當真是喝的不易。”不僅要將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更是要讓自己爲她立字據(jù)。
然而儘管話中都是嘲諷之意,南宮明軒卻是伸手接過了茶杯:“能得京城第一美女屈尊降貴的斟了這一杯茶,便是遙兒提出更過分的要求,我也只得心甘情願的從了啊!……”
話裡話外,都是對她的不滿,更是直直的說她過分。
然而目的已經(jīng)達成,對於他的冷嘲熱諷,公孫遙皆都充耳不聞。她直起身子,也不理會南宮明軒的話,自顧自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見她這般不在意,南宮明軒也沒了說下去的興趣。他揚聲道:“小德子,筆墨伺候。”
一直守在屋外,雖離門口不近卻也不敢走遠,時刻豎著耳朵的小德子應了一聲,便立刻遣了人去拿。
白紙黑字,再加上一方小小的印璽。
南宮明軒將手中的印璽放下,示意小德子將桌上的東西收起來,而後輕捻起那張紙,看都不曾看一眼便遞給了公孫遙。
他落筆之時,公孫遙便一直看著,如今只是將墨跡晾乾,便疊起來收入了袖中:“多謝十三皇子了……”
“無妨,各取所需罷了……”南宮明軒似是有些疲倦,輕揉了揉眉心,吩咐小德子:“送公孫小姐回府。”
小德子卻是被公孫遙方纔的動作神情震了一震,眼前這人,當真是自己識得的那個公孫遙嗎?這行雲(yún)流水的動作,以及眉目間淺淺淡淡,卻又有些震懾人心的疏離,當真是與原本的公孫遙判若兩人。
便是參加宴會時,一副大家閨秀做派的公孫遙,也沒有此刻這一個動作展示出的氣度出彩。
果然自己的主子能夠讓人脫筋換骨,脫凡出俗啊!
小德子面帶崇敬的看了看自家主子,轉身端起放置著白紙與筆墨的托盤,對著公孫遙道:
“公孫小姐請隨我來。”
“公孫遙拜別。”微微有些清冽的聲音十分悅耳。
南宮明軒不曾出聲,雙眸微微闔上,做養(yǎng)神狀。
直到二人的腳步聲消失與屋中,他才猛然睜開眼睛,端起方纔放在一邊的杯子,看了許久。
公孫遙方纔突然那一番姿態(tài),不是惺惺作態(tài),更不是不屑於僞裝下去。即使她一句未提,南宮明軒也明瞭她的意思。
她是在證明自己的價值。更是在告訴自己,他亦是錯看了她。
這樣的女子……
有那麼一瞬間,南宮明軒竟有些後悔將她拖進這紛爭之中,平白污了她一身純淨。可惜,也只是一瞬。
她既是這般不服輸?shù)男宰樱屈N自己便更不該放她走纔是。
南宮明軒飲盡杯中已然涼透的茶水,而後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剛剛踏出了暖閣的門,便遇見了迴轉的小德子。
“主子,公孫……”小德子心中萬分好奇。
南宮明軒卻是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準備馬車,進宮。”
旁人只道不知儲君之位花落誰家,殊不知這奪位之戰(zhàn),卻是需得明日再正式展開。
公孫遙回府之時,天已蒼蒼。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進府的,原本還想著若是走大門會不會不合適,小德子卻是將她帶到了一個女子那裡。
趁著天色微蒼,那女子竟是攬了公孫遙的腰,施展輕功將她送進了她的瑤光閣中。
坐在妝鏡之前,公孫遙竟覺得這一日恍若夢境。只是觸及到袖間的那一方白紙,終是不得不承認,是她癡心妄想了。
她從來都知曉公孫這個姓氏代表的意思。有一個丞相爹爹,還有一個貴爲貴妃的姑姑,身爲公孫家的獨女,註定榮寵一身。
偏偏這樣的榮寵光耀,從來都不是公孫遙想要的。
尤其是在這幾年,幾位皇子都成了年,東宮之位空懸,儲君之爭一觸即發(fā)。而她公孫遙,雖說容貌不凡,可哪裡就真的當?shù)蒙线@京城第一美女之名。
不過是借這一個名謂,遮掩自己的心思罷了。
娶第一美女,與娶丞相
之女,前者聽來是爲貌美,後者卻是爲權勢。縱使人人知曉,可是,這皇家之人最擅長的,就是光明正大的睜眼說瞎話。
公孫遙不願意淪爲皇位之爭中的籌碼。
於是,她一直刻意的製造出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外表賢淑,內(nèi)心卻刁蠻的自己。只因爲她深知,縱使是丞相府中,也非銅牆鐵壁,她的閨閣之中,亦是隔牆有耳。
細細思之,令人心寒,卻又避無可避。
就如她這瑤光閣中,就如公孫正的浩然居中,皇上派來的眼線,各個皇子派來的探子,數(shù)不勝數(shù)。她未必不知,公孫正也未必不知,可是,他們拔不出全部,也不能夠拔出全部,所幸任之由之。只要不做十分過分的事情,他們皆當作視而不見。
只因爲有疏漏的丞相府,才能更讓很多人安心,更讓那高位之上的人安心。
公孫遙凝視著銅鏡中模糊的自己,忽然莞爾。想不到,躲了又躲,仍是逃不開。
外表賢淑,實則嬌蠻。公孫遙原以爲這八個字的評價能騙過許多人,原以爲這八個字能讓自己的僞裝顯得越發(fā)真實一些。殊不知,她自以爲是執(zhí)子者,實際上卻也只是局中之子,左右不了什麼。
今日出門時本就慌忙,也未曾梳什麼精緻的髮式。公孫遙擡手將髮髻上唯一帶著的碧玉簪取下收進妝臺的小抽屜中,而後拾起檀木梳,輕輕梳理著頭髮。
許久,她聽見門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以及熟悉的對話聲。
“雙喜姐姐,你說咱們小姐到底被誰抓走了呢……”這是一貫爲她泡茶的那個二等丫鬟流月的聲音。
“我也不知曉,不過老爺說不需擔心,那麼小姐此時,定然是安全的!”雙喜剛開口時尚有些猶豫,說到最後,語氣卻是堅定了下來。
公孫遙放下手中的檀木梳,而後站起身往外走。
雙喜與流月一邊說著一邊進屋,卻正撞上了出來的公孫遙。
“小姐!”二人見到是她俱是一驚,面上卻帶了驚喜之色。其中以雙喜的激動更甚,她緊走幾步迎上公孫遙,因爲太過急切,聲音裡已然帶了些哽咽:“小姐,你總算回來了!真是嚇死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