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宣承燁正在前院大宴賓客,她在黑暗中坐著,可以聽到從前院傳來一陣夾雜著回厥語的談笑聲。
蘇小小的腳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行走了,可是她拒絕出席這個慶功宴,也不知道爲什麼,蘇小小不願意和宣承燁同時出現在人前,她在心裡抗拒著他。
煙花在天空裡綻放開來,美麗宛如流星滑過夜空,蘇小小呆呆地看著:“真美!”
“是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蘇小小回過頭來,黑暗中一個身穿著白狐裘的身影走了出來。
“太子妃的腳好了嗎?”
“木拉爾汗!你怎麼會在這裡?”蘇小小點點頭:“差不多好了!謝謝木拉爾汗的關心!”
木拉爾汗朝前走了一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氣:“太子妃看來有心事?”
“心事?”蘇小小笑一笑:“這世上有沒有心事的人嗎?每個人都有心事!不只是我,也不只是你!”
“你不快樂!”木拉爾汗望著黑暗裡的蘇小小,只覺得她的影子蒼白消瘦,模糊一團,彷彿會隨著夜色消失掉。
“快樂?”蘇小小笑笑:“快樂是種奢侈品!我不配擁有!”
“跟我走吧!我允你快樂!”木拉爾汗猛地上前一步!“呵呵!”蘇小小仰起頭無聲地笑起來:“允我被燒死的快樂嗎?”
“別靠近我!”蘇小小向後退了一步:“我知道你爲什麼會來接近我!無非便是我可以提升你的武氣到十級吧!其它還能有什麼原因?”
“太子妃!”木拉爾的臉在黑暗中一陣抽搐,他很想把面前這個蒼白消瘦的女人摟在懷裡,給她陽光和新鮮的牛乳,一定能讓她再次笑起來。
記得初見她的時候,她穿著男裝,在疾人所裡彷彿救世主一般穿梭,指揮著那些大齊人治病救人,當時自己就想這個女人這麼與衆不同,若是能和她在一起,人生該變得多麼有意思!現在的她蒼白消瘦而憔悴,木拉爾汗把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心裡充滿對宣承燁的憤怒,他向蘇小小邁過一步:“你就這樣甘心一輩子守在那癱子的身邊!他對你有什麼好?不如跟我去吧!”
“跟你去?和夢妃一樣在生產的時候被人暗中下毒?”蘇小小仰起頭來大笑起來:“我不會做夢,我不是夢妃!”
“咳咳!”黑暗裡傳來一陣咳嗽聲,宣承燁突然坐在輪椅上象幽靈一樣出現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他在那裡呆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倒底有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
“木拉爾汗,您的愛妃還在宴會上等您呢!”宣承燁的聲音低沉中蘊含著極大的怒氣,彷彿雪暴來臨前的雪山。
木拉爾黑暗中的雙眼深深地凝視著蘇小小的眼,他向著蘇小小彎下腰去,鞠一躬:“如此良辰美景,就不再打擾賢伉儷的雅興!”說著他轉身向著院外走去。
宣承燁走到蘇小小的面前,停下來!他伸出手拉著蘇小小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掌心:“我們明天就一起離開太極關回大邑去!”
“我知道自從你嫁給我以後,我委屈你了!但是你相信我!以後我不會這樣對你!”宣承
燁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裡:“小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真的真的很在乎你!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去救你,也不是故意拋下你的!你相信我!”
蘇小小轉身向著自己的臥室走去:“我相信你!不過!對我來說,相信抑或不相信也沒有什麼區別!對我來說,自己的這條命最爲珍貴,任合人拿我的命去開玩笑我都不能允許,即使是你!”
走到臥室門前,蘇小小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宣承燁一眼:“我回去大邑都就給你治腿,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把你的腿治好!治好你的腿,我就幫你提升武氣到十級!”
“然後……”
“然後?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你放我離開太子府,我從此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你是讓我休妻?”
“休妻亦可!下堂求去也可!”蘇小小看著黑暗裡的男人,在心底輕笑:“好吧!我要休息了,明天還要趕路呢!”
“蘇小小!你站住!”身後宣承燁發出一聲大吼,眼看著蘇小小的身影漸漸隱沒黑暗中,宣承燁重重地一拍桌子,只覺得渾身的怒氣無處發泄!
蘇小小躺在牀上,在黑暗裡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有力而穩定,一聲一聲,連續不停。
“此身唯此息而已!”蘇小小想起自己被綁在祭臺上的那種感覺!看到火燒起來的時候,火苗燎過自己的小腿,居然第一感覺不是痛,而是急速不停的心跳!一定要逃!一定要逃開這漫天的大火!
蘇小小在黑暗裡呻吟出聲:“啊!”她大叫一聲,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頭涔涔的冷汗!
“小姐!”黑暗裡火折一響,碧桃起身點亮一支蠟燭:“您又做噩夢了?”
自從蘇小小被從回厥人的地方放回來後,她夜夜都被噩夢驚醒!每天夜裡驚叫著從牀上坐起來,白天卻在太子面前裝作無事人的模樣。
碧桃覺得小姐象一根繃緊的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繃斷,她憂心忡忡地凝望著蘇小小:“小姐,您若是怕得厲害,我和太子爺說一聲,讓李御醫給您開個定心安神的方子!吃了只怕會好些!”
“不必了!”蘇小小擦擦額頭的汗!從牀上坐起身來,就著碧桃的手喝了一口水,又躺了下去:“我這個是心病,明天離開太極關就會好起來!”
碧桃嘆口氣,吹滅了蠟燭合衣躺在牀踏上,自家小姐和太子之間倒底怎麼了,她一個下人倒也不便多說,但願真如小姐所說,離開太極關就會好起來!
太極關人對太子殿下感恩戴德,紛紛自發到關門外給他送行。
看著車下熙熙攘攘,扶老攜幼的人流,宣承燁的臉上閃過一絲自得的神情,但是這絲神情一回頭卻被身後蒼白消瘦的蘇小小所打斷。
蘇小小原本要求自己坐一輛車,但是宣承燁沒有允許,她來時的車被派給了碧桃和二子,而宣承燁強迫著她和自己同車而返。
蘇小小懶洋洋地靠在厚實的皮毛座墊上,一雙眼彷彿看著車下的人羣,又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她的模樣和宣承燁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相差得太遠。
如果說那時候的蘇小小是一
個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人,那現在的蘇小小就是一個死氣沉沉的軀殼。
宣承德已經提前幾天離開了太極關,蘇小小對他倒是心存感激,雖然他並沒有把自己救出來,但是他畢竟曾經深入虎口。
黑金大馬車出了太極關,向南上了一條相對寬整的驛道,這條道路纔是正常的官道,蘇小小上次來的那條經過萬絕雪谷的道路只能算是一條捷徑。
蘇小小一路上都很沉默,吃飯睡覺喝水,很正常的沉默。
宣承燁對她的變化有些沒有把握,他知道這次自己沒有衝到回厥去及時救回蘇小小,讓她很失望,但是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做自己的女人就不能比國家更重要。
宣承燁緊緊地握住拳頭,總要找個機會好好地補償蘇小小,和她重新開始纔好。
這一趟回去大邑都城比來的時候快了許多,因爲和回厥已經簽署了和平條約的緣故,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回厥人的騷擾,偶爾有幾股不成氣候的流匪,在遇到這樣的正規軍面前,很快就敗退。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一路上草長鶯飛,暖風襲襲,景色比來的時候好了許多。
蘇小小白天的時候常常選擇騎馬或者是到李時辰的車上去和他談天說地,她很少呆在宣承燁的黑金馬車之上,除了萬不得已晚上睡覺的時候。
即使睡覺,她也選擇睡在馬車長榻前的腳凳之上,總之是和宣承燁保持著相當相當大的距離。
宣承燁滿心怒火,卻又無處發作,因爲這一切說到底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第一次感覺到,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是多麼貼切,事實上,當女人在乎你的時候,即使是海底針,她也會撈出來給你看個明白,可是當她不在乎你的時候,她纔不會在乎你的感受。
現在的宣承燁便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被拋棄的痛苦,他看著車下蘇小小騎在馬上的身影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癱子的僞裝是多麼的愚蠢。
這樣的情形,連碧桃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李時辰卻偏偏是個榆林腦袋,他可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每天只當是和蘇小小探討醫術打發時間。
這天蘇小小在李時辰的車上呆到夜深,回到黑金馬車上的時候,宣承燁平素的這個點都還在處理公事,這天卻一反常態地早早熄了燈睡下了。
蘇小小摸著黑爬進馬車裡,她摸著黑爬到腳凳之上。
觸手卻是一片光滑的絲綢面料,和一面堅實的胸膛,有人已經不甘被遺忘,自動地佔據了蘇小小的地盤。
蘇小小縮回手,迷糊了一分鐘,她脫掉鞋子轉身往牀上爬去。
敵動,我不動,敵不動,我動!蘇小小心想,靠!如果你喜歡睡這個又窄又硬的木頭凳子,那我讓給你就是了!
蘇小小一隻腳跨上了牀,另一隻腳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馬車好象輾上了石頭,車輪一偏,蘇小小的身體一歪,另一隻腳便重重地踏在了睡在牀下那人的胸膛上。
宣承燁一聲悶哼。
“踩痛你了?”蘇小小有些歉意,剛纔那一腳有些份量,從他的悶哼聲中就能聽得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