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追蹤的隊伍一路疾馳，不捨晝夜，終於在距離水宗界即精靈族與魅族交界海不遠處追到了。魅族隊伍中閃出兩人提著尖刀砍過來。

精靈族的領頭將軍見了，立刻做出準備，派兩名風系精靈迎上去。

“千萬小心，魅族善水！”

“你們兩個，去前方報告修將軍做好防護準備，防止他們裡應外合！”

一場廝殺展開，將軍提著風力凝結成的長鞭一下捲住一個從後方偷襲的魅族，狠狠向前摔去，一時間，青色的風術法和水的湛藍交纏在一起，一波波衝擊碰撞，在耳邊撞響，震耳欲聾。

木系精靈施展術法，一根根粗壯的藤蔓從地面騰出扭曲著刺向逃跑的魅族，向下的木系術法，向上還飄著青色的鋒刃，魅族的局面一下子十分被動。

魅族領頭的打出一道訣，瞬間幾丈高的水幕跋涉而起，魅族藉著水向後迅速退去。將軍目光一凜，抽身向前正想追去，就見朦朧中一個人影被丟過來，將軍下意識用鞭子抽向一邊，也正是這一停頓，讓魅族消失不見，將軍憤啐了一聲，轉頭看向地面，那個身影蜷縮著。將軍氣憤地落到地上，一把抓住那人的頭髮，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日那個攤主，只是深棕色的捲髮變成了墨色的長髮。將軍皺了皺眉，怎麼看這個人都很眼熟，像是在那裡見過似的。

就在這時，男人朝他挑釁似的一笑，“奧肯將軍，怎麼不認識我了？”

將軍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試探著叫了一聲，“加，加迪老師？”

加迪笑得更加敞亮了，“我還以爲你不認識我了。小花可前幾日功課不好，您還到我的屋裡坐過呢。”

將軍後脊樑一陣發寒，手不自覺鬆開了手中的發，“你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加迪趁機掙扎著站起來，“你們不是早就想抓我了嗎？來吧。”

說著敞開雙臂，任由兩個戰士帶上木枷。

將軍緩過神來，看了加迪一眼，“混靈已經認罪，帶回神殿由王座處置。”

加迪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王座？還站得起來嗎？”

將軍哼了一聲，“帶回！”

戴維騎士長在神殿看到加迪的一瞬間，眼前發黑。再睜眼，就對上婆婆銳利的目光，“戴維騎士長，您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戴維騎士長一下子像是老了幾十歲一樣，步履蹣跚地走出來，正要請罪，就聽加迪說，“老傢伙，你終於如願了！”

戴維騎士長一怔，不可思議地轉頭，就聽加迪繼續說，“你精心策劃這麼多年，像模像樣地送我去軍營，送我做這做那，不就是想盡辦法讓我吃遍苦頭，然後走上今天再被名正言順地逮捕嗎？”

“你的用心真歹毒啊，就因爲當初我的母親寧肯選擇一個魅族也不肯選擇你，你就要把我趕盡殺絕，這盤棋，真是妙啊。”

“如果不是我偷偷聽見你祭奠母親時說得那些怨恨的話，我真的就以爲你把我當成親生的孩子了。”

戴維騎士長嘴脣發白顫抖。婆婆大喝一聲，“簡直無理取鬧！無知小兒滿口胡言，你可知知恩圖報！”

“自然是不怎麼懂，”加迪說道。

直到婆婆的肅殺令下來，戴維騎士長已經老淚縱橫，加迪被帶走的時候深深看了一眼戴維騎士長，淚眼朦朧中，戴維騎士長模糊地看到加迪的嘴脣嚅動幾下。

在加迪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生活在月光森林南部，那裡常年瘴氣遍存，雖然也有時候瘴氣會散去，但大多數精靈族不會來到這裡。在加迪的記憶裡，雖然父親與母親長得不是很像，但是兩個人極爲恩愛，母親淺棕色的眸子裡總是充滿戲謔，帶著加迪捉弄父親是常有的事，父親來自魅族，爲了母親放棄了自己的家鄉，學著精靈族的生活習慣，每天就地取材帶著加迪轉悠著找食材給母親做好吃的糕點。

加迪記憶裡最深刻的，就是火紅的竈膛裡火苗舔著鍋底，母親依偎著父親撒嬌，加迪被父親圈在懷裡，偷偷親母親一口，一家人笑作一團。

可是後來，後來啊，一家人被發現了，精靈族雖然不排斥外族進來做生意，可對於血統有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十分看不起交融的血統，一家人被迫離開了簡陋但十分溫馨的小家。

然而意外並沒有放過這個家，一次逃亡的時候，父親爲了保護加迪與母親，被一羣火系精靈開玩笑似的用火燒死了，母親抱著加迪躲在草叢後面，看父親無助地吶喊，慢慢那些聲音弱下去，到完全消失，加迪渾身顫抖，母親的眼淚從領口流進胸膛，逐漸冰涼。那羣精靈見燒死了人一鬨而散，天空那麼藍，可世界很殘忍。

那天母親就瘋了，加迪也終於明白了，這個種族並不善待好人，因爲在他們眼中，血統纔是鑑別好人的標準。母親不久就去世了，加迪用雙手刨了一個坑，把母親和父親葬在一起。那個地方，有水，父親喜歡水，夜晚的時候，月亮會整個倒映進來，像是兩個月亮的對視。那裡叫月光灘，淌著父母的血，可這裡原本是他的家來著。

加迪暈倒在月光灘，然後被戴維騎士長帶了回去。

經歷過父母的生死和精靈族的欺凌，加迪變得沉默。那時候，戴維騎士長也很年輕，脾氣火爆得很，卻會把加迪舉到頭頂，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帶他去這裡採個野果子，去那裡摸一條魚，會在深夜寂寂他噩夢中驚醒的時候，一遍又一遍輕柔地拍打著他的後背告訴他，加迪呀，好孩子，你是神明的恩賜。

加迪剛開始說不出話，只會做嘴型，戴維騎士長一遍遍確認，學會了不少加迪的“語言”。

加迪被帶走的時候，深深地看了戴維騎士長一眼，想要把這個人永遠記在心裡，他朝著戴維騎士長做了一個嘴型，他知道，戴維騎士長能夠看懂。

加迪小時候不常做這個嘴型，但是每一次都能讓戴維騎士長開心地舉著他轉圈。

他說：父親，我永遠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