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哥兒, 你要去邊關歷練?”
老夫人驚愕地看著衛玄,驚愕的那人不只是她,堂上之人皆是一驚。
坐在正中的老侯爺摸了摸鬍子, 他疑惑又奇怪地看了衛玄一眼, 道:“玄哥兒, 你方纔所可是真的?”
還不等衛玄答話, 老夫人便重重地擱下碗筷, 她厲聲道:“不行,邊關苦寒,玄哥兒……你是祖母看著長大的, 你哪裡能吃得了這種苦?”
“玄哥兒,”一貫圓滑的二夫人李氏也勸道, “你不必對秋狩之事耿耿於懷, 這邊關, 哪裡是人待的地方?”
三夫人陶氏見勢也道:“玄哥兒怕是糊塗了,在哄我們玩呢?!?
祖母和二嬸三嬸會反對, 早在衛玄的意料之中,只是,時隔數日,再聽到秋狩之事,衛玄依舊覺著後背隱隱作痛。
他起身對祖父祖母行了一禮, 緩聲道:“祖母, 孫兒知曉是孫兒連累了紫衣侯府, 此行去邊關, 若是孫兒能博一個丹書鐵券自然好, 若是……博一個功名,讓外人不敢小瞧了紫衣侯府。”
“今日倒是對玄哥兒刮目相看, ”衛嶸拍了拍掌,他幽幽地道,“祖母,孫兒倒是覺著玄哥兒的念頭很好,大丈夫自當報國爲民……”
這番話讓衛崢愣了愣,連忙夾了一個雞腿到衛嶸的碗裡,又瞪了他一眼,道:“嶸哥兒你渾說些什麼?怎麼能勸玄哥兒去邊關呢?”
聞言,衛嶸還要說話,卻被二夫人李氏的眼神制止,他搖搖頭,垂下頭再沒說話。
各人態度不一,衛玄心中滋味萬千,他道:“孫兒心意已決,還望祖父祖母成全。”
聞言,老夫人嘆了一聲,她道:“玄哥兒,祖母只盼著你能一生平順,何況這紫衣侯府已是鮮花錦簇,不過是失了丹書鐵券,哪裡需要你錦上添花?”
“罷了,隨這孽……隨他去罷,老夫不信他在邊關還能耍侯爺威風?!?
老侯爺輕哼了一聲,他又道:“你能少給紫衣侯府惹些禍事便不錯了,老夫已不指望你能掙回來一個丹書鐵券了?!?
祖父發話,這事兒便是定下了,衛玄看向祖母,卻見她擺了擺手,由二夫人李氏扶著起了身。
李氏扶著老夫人到了衛玄面前,老夫人眉目和善地道:“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玄哥兒你既想去邊關,便去罷,你何日啓程?”
“稟祖母,後日便出發去邊關,陛下已賜孫兒副將之位?!?
不等老夫人發話,二夫人李氏會意地道:“娘不必擔心,兒媳會打點一切的。”
衛老侯爺思忖了一會兒,道:“玄哥兒帶著十八一同去罷,身邊有個知根知底的人,也不錯?!?
***
“衛玄……”謝容用爪子輕輕地拍了拍衛玄的臉,見衛玄毫無反應,便起身往窗外走去。
今晚該去見青玉她們了,只是,如今只有衛玄這廝才能聽懂她的話,在破廟她還得用爪子寫字。
思及此,謝容頗爲鬱卒地望著自個兒的爪子,只盼著今晚破廟一行不會磨禿她的爪子。
又用爪子踩了衛玄的臉幾下,謝容這才轉身出了疏影院,往城外的破廟而去。
***
帳幔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兩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謝容的耳中,是青玉和青水。
“郡主……”
心頭忽然生出幾分希冀,謝容忽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她能再世爲人……她不由地嘆了一聲,她能以一縷幽魄再活著已是幸事,她不該期盼太多。
在木板上寫下一段話後,謝容把木板推了出去。
“據在樑府的探子回報的消息,樑晟在前些日子生過一場大病,大病之後與從前並無分別,只是行徑偶有奇怪之處,常常在夜裡外出。”
“還有,青水查探過,紫衣侯衛玄並無可疑之處,只是,紫衣侯近日對一隻來歷不明的小花貓格外著迷,出入必帶著那隻小花貓?!?
謝容點點頭,樑晟這廝城府極深,行事縝密,旁人未探出什麼消息來也在意料之中。
在木板上寫下去邊關之事後,謝容將木板推了出去。
“郡主旁的吩咐青玉都不敢置喙,只是郡主去邊關一事,郡主,您爲何突然去邊關?”
在木板上寫下對青玉等人的叮囑後,謝容便跳上窗,動作輕盈地出了破廟。
邊關與京城雖有千里之隔,但她卻爲宋珩和謝家都留了一份厚禮,想必都會手忙腳亂。
剛從破廟出來,謝容便撞上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那道身影不是旁人,正是樑晟,樑晟正抱著劍閉目坐在樹上,泠泠的月光均勻地撒在他的身上,卻顯得少年豔麗的臉上多了幾分冷峻。
謝容暗暗心驚,樑晟這廝爲何會在此處?她和青玉她們在破廟密會一事,樑晟他可知曉?
少年忽然睜開眼,從他的雙眸中射出冷冷的刀光,謝容心頭一驚,旁人她不會有半分恐懼,但樑晟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她看不明白。
卻見樑晟只是目送著青玉和青水緩步離開,謝容卻忽然發現樑晟的手裡攥著一個荷包,在看這荷包之時,他冷冷的目光也帶了幾分灼熱。
她與樑晟這廝並無交集,至多隻是遠遠見過,爲何樑晟卻對她的荷包如此執著?樑晟看荷包的眼神分明是……
因著怕被樑晟發覺,謝容不敢動彈,天知道若是被樑晟這廝發覺了,會不會又被扔到水裡去。
後背冷汗涔涔,等到樑晟跳下樹來抱著劍走遠,謝容才舒了一口氣,大步往紫衣侯府而去。
回了疏影院,謝容卻見衛玄的房中亮著燈,謝容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難不成衛玄發覺她失蹤了?
思及此,謝容擰起了眉頭,她輕手輕腳地走進房中,卻見衛玄盤腿坐在羅漢牀上,正精神奕奕地捧著一本書。
不知從哪裡聽來的一句話忽然浮上謝容的心頭。
“女子以含淚蹙眉又故作堅強時最爲動人,男子以榻上捧書細讀時容止最盛?!?
衛玄這廝雖是個看見書便頭疼的性子,但此刻捧著書的衛玄,卻讓謝容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只是,眼前的這幅美男讀書圖上的衛玄很快便扔下書,又撕破畫卷,大步來到她面前。
衛玄蹲下/身子,不停地打量著謝容,他欣喜又疑惑地道:“阿容,爺還以爲你飛昇了?!?
飛昇?謝容哭笑不得地看著衛玄,卻見燈火之下,衛玄如玉的面容上染著幾分紅,衛玄的臉越靠越近,她的呼吸不由地一急。
一雙溫熱的手忽地抱住小花貓的肚子,謝容正驚愕不知該做何反應時,衛玄卻將小花貓放在了羅漢牀上。
謝容舒了一口氣,她方纔大概是魔怔了,竟會覺著不堪大用的衛玄也有撩人的一刻。
衛玄笑得甚是猥瑣,他道:“阿容,爺爲樑晟備了一份厚禮?!?
按著衛玄這廝的腦子,謝容並不指望衛玄能想出什麼折騰樑晟的好法子,因而,她的面上仍舊是波瀾不驚,她舔著爪子,頭也不擡地道:“你爲樑晟備了什麼厚禮?”
衛玄把書藏到了被下,笑著道:“阿容……你絕對猜不到,這法子可是爺想了許久纔想出來的?!?
作爲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子,謝容想,她的確猜不出衛玄這傻子的念頭。
“阿容,你不猜一猜麼?”
“不?!?
衛玄撇了撇嘴,道:“對付樑晟,最好的法子不是餓其體膚,也不是空乏其身,奪其心頭好纔是最狠的。”
樑晟的心頭好?謝容不由地瞇了瞇眼。
***
來送行的人並不多,在送行的人中,衛玄並未看見魏琮的身影,他正失望之際,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他恨不得拆其骨吃其肉的樑晟。
蹲在衛玄袖中的謝容也察覺到了衛玄的異樣,她低聲道:“衛玄,你不是想好了對付樑晟的法子麼?”
拴在一旁的馬忽然發了狂似的往樑晟身邊跑,衛玄卻似早有準備一般,利落地翻身上馬,握住了繮繩,這纔將樑晟從馬蹄下救了出來。
衛玄朗朗一笑,將樑晟從地上扶起,道:“樑晟,從前欺負你是爺不對,還望你莫要計較?!?
樑晟也笑著道:“多謝。”
趁著將樑晟扶起的功夫,衛玄在樑晟耳邊低聲道:“你說爺欺負了你,爺不能白白背這個名纔是?!?
言罷,衛玄看著臉色微白的樑晟,笑著道:“樑晟,看起來,君子六藝,你仍需練一練纔是?!?
衛玄忽然挑釁地看了樑晟一眼,低聲對樑晟道:“多謝樑公子送給本侯爺的臨別禮。”
衛玄彎起嘴角,對在場的重衆人拱手道:“多謝諸位相送,此去山高水長,諸位保重?!?
言罷,衛玄便飛身上馬,疾蹄而去。
樑晟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衛玄腰間那繡著一枝海棠的荷包上,他豔麗的面容上浮出一個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