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侯爺,您吩咐屬下查的事,已有些眉目了。”
十八辦事倒是一如既往地穩妥,衛玄哼了一聲,拎著荷葉雞,大步踏進疏影院中,頭也不回地道:“你可查出什麼來了?”
衛十八拎著一罈果子酒,緊跟在衛玄身後,拱手道:“正如侯爺所猜的一般,謝家的確侵吞了廢郡主的產業,廢郡主一失蹤,謝家的族人就盯上了這塊肥肉……”
“謝老頭是謝氏一族的族長,難不成竟坐視謝家族人做下這等事兒?難不成也不怕新帝怪罪於他?”
衛十八道:“謝家與廢郡主積怨已久,過去不過是表面上的和氣,如今廢郡主失勢,謝家趁機謀利也在常理之中。至於新帝那頭,想來有太后在其中周旋。”
“勞什子詩書謝家!”衛玄踏進房中,將荷葉雞扔在小幾上,翹著二郎腿在羅漢牀上坐下,撇了撇嘴,道,“嘴上說得那般好聽,到頭來,還不如謝容那惡女來得坦蕩。”
侯爺身上突如其來的怒氣讓衛十八一愣,侯爺會吩咐他查廢郡主的產業被侵吞一事,本就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爲侯爺聽聞此消息會是歡欣雀躍,沒想到過去恨不得煮了廢郡主的侯爺,如今竟還爲廢郡主抱不平,委實是奇怪得很。
難不成他家侯爺在明州府待久了,連腦子也進水了?若是擱在從前,侯爺分明恨不得能親手滅了廢郡主。
這還是那個動輒便威脅他,要讓他刷一輩子茅廁的侯爺麼?
將果子酒放在小幾上後,猶疑良久,衛十八試探地開口道:“恕屬下多嘴,侯爺如今……是在爲廢郡主不平麼?”
這話讓正脫著浮雲白底靴的衛玄一愣,他怎麼會爲謝容那惡女抱不平?他只是不喜謝家的小人行徑罷了。
抄起一隻浮雲白底靴,衛玄便向衛十八砸去,他瞪了衛十八一眼,道:“你渾說些什麼?莫非是嫌茅廁刷得不夠麼?但凡姓謝的,不拘是謝老頭,還是謝太后,還是謝容,爺都不喜。”
躲避不及,被砸個正著的衛十八哭笑不得,侯爺的嘴皮子一向利索得很,連老侯爺也常常被侯爺氣得不行,他何必以卵擊石?
思及此,他連忙道:“是屬下的不是,不該胡亂揣測侯爺的心思。”
這還差不多,衛玄剜了一眼衛十八,見他一臉順從,便放緩了聲音,道:“把爺的浮雲白底靴給撿回來。”
見衛十八恭恭敬敬地奉上那隻浮雲白底靴,衛玄哼了一聲,從荷葉雞上揪下一個雞腿,塞到了衛十八手中。
“爺要砸你,你就不會躲一躲麼?得虧爺沒用什麼力氣,若爺扔的是一把刀,你也站在那兒任爺採擷麼?”衛玄頓了頓,又道,“你這般看著爺做甚?難不成爺是那種若是沒能砸中你,便會滿京城追著你砸的人麼?”
侯爺你不就是這種人麼?
心中雖有了答案,衛十八卻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侯爺可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他是傻了纔會玩火。
他恭聲道:“是,屬下……下次一定躲開。”
衛玄脫下剩的那一隻浮雲白底靴,盤腿坐在羅漢牀上,將另一個雞腿塞進了口中,道:“你還有什麼事要稟報的?”
咬了一口雞腿,肉汁兒在脣舌之下逸散開來,荷葉雞那鮮美的口感,讓衛十八不由地生出一種想再被砸一次的念頭。
“稟侯爺,半個月後是安國公老夫人的壽辰,您可別忘了。”
安國公老夫人的壽辰他自不會錯過,畢竟,他等著看魏琮和常樂的好戲,已有許久。
“這樣要緊的事兒,爺怎麼……”不知想到了什麼,衛玄忽地臉一白,道,“糟了,倒是忘了同魏琮那廝的一月之約,爺當初就不該答應那勞什子一月之約。”
衛十八垂著頭立在一旁,這次他可學聰明瞭,多說多錯,禍從口出,侯爺說什麼,他在一旁聽著便是,至多再當只應聲蟲。
“等等,爺的苔枝呢。”
正蜷在羅漢牀角落的謝容半睜著眼,一日十二個時辰,衛玄這廝恨不得二十四個時辰都粘在她身上,這廝就不能讓他清淨片刻麼?
見著毛茸茸的小花貓,衛玄只覺著心裡愉悅了不少,便將一干煩心事通通拋到了腦後。
“十八,你先下去,給爺備水罷,爺今個兒不去澡堂洗,就在疏影院洗。”
衛十八搖了搖頭,默然走出了房。
只要一對上這小花貓,侯爺委實像換了個人似的,若不是侯爺在其他事上一如既往,他幾乎要懷疑眼前人是頂著侯爺的皮囊的旁人了。
將小花貓抱到懷中,衛玄撕下一塊荷葉雞,送到小花貓面前,道:“苔枝,爺在玉林酒樓買的荷葉雞這可是大宋第二好吃的荷葉雞,你快嚐嚐。”
謝容本欲扭過頭,卻忽然想起若她不肯吃,這廝定還要多番糾纏,只好乖順地吞下他手中的荷葉雞。
酒足飯飽之後,衛玄躺在羅漢牀上,手裡抱著小花貓,喟嘆道:“苔枝,爺委實是太高興了。”
謝容舔著爪子,衛玄這廝是高興了,可她榮華郡主不大高興了。
衛十八很快便備好了沐浴的水,衛玄將小花貓放在羅漢牀上,一邊解著衣衫,一邊往屏風那頭的浴桶走去。
水汽繚繞中,屏風上忽然多了一道隱約的身影。
伴著這道身影,一陣水聲闖入耳中,謝容扭過頭,衛玄這廝委實無恥,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也就罷了,竟還敢當著她的面洗澡。
罷了,她不看他,眼不見爲淨便是,所幸還隔著一道屏風。
“苔枝,說起來,你也該洗一洗了。”
謝容皺了皺眉,心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她正要逃開,忽覺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去路,更可怕的是:龐然大物還滴著水。
她仰頭一看,卻見著了此生再也不想記起的一幕。
衛玄這廝委實太過無恥,不好好洗澡,光著身子亂跑做甚?她從前雖剝過衛玄的衣衫,卻是事出有因,如今……
謝容驚愕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青衣樓的一干事務,縱是再麻煩,她都遊刃有餘,但這種事,有生之年,她卻是頭一次碰見。
衛玄卻笑著捉住小花貓,抱著它進了浴桶。
“苔枝,待你長大後,爺便做主給你娶兩隻小母貓……”衛玄輕笑了一聲,戳了戳小花貓的臉,道,“嬌妻美妾任你挑選。”
言罷,衛玄忽又皺起了眉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尚不願娶妻,如何能強迫他的苔枝娶親?
若他果真這般做了,豈不是與話本子裡那些棒打鴛鴦之人無異?
思索了片刻,衛玄舉著小花貓,柔聲道:“苔枝你若是高興,隨爺一般不娶妻,做一隻萬花叢中過的小公貓也成。”
自個兒當紈絝也就罷了,衛玄這廝委實無恥,竟連一隻貓也不肯放過,還要挑唆一隻貓學他?
謝容正要一爪向衛玄臉上拍去,衛玄卻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爪子,他奇怪地看著小花貓,道,“苔枝,你怎麼看著不像一隻公貓?難不成你是隻太監貓?”
衛玄這廝莫非連公母也不分麼?謝容只覺著自個兒彷彿被脫光衣裳任衛玄打量一般,怒火涌上心頭,她叫了一聲。
見小花貓有要發飆之勢,衛玄連忙溫聲哄道:“苔枝,縱你是隻太監貓也無妨,爺養著你,無人會在你面前戳你的傷疤。”
夜深人靜之際,房中響起衛玄均勻的呼吸聲後,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的小花貓忽地睜開眼,目光幽深地看著衛玄。
好不容易從衛玄的懷抱中掙脫開,謝容舒了一口氣,動作嫺熟地跳到了牀邊。
緩了半晌後,謝容跳上衛玄的胸膛,緩步走到衛玄的臉前。
她本打算一爪拍向衛玄的臉,以泄她心頭之恨,但快要拍到衛玄的臉面前時,她卻忽然生出幾分猶豫。
衛玄這廝雖總是愛與她作對,但比起宋珩來,卻不知好了多少,他雖對她無禮,不過也是因著她還是隻小花貓。
若是隻看這張容華如玉的臉,無人會將這人與京城中聲名狼藉的紫衣侯聯繫起來。
放下爪子之後,謝容依舊注視著衛玄,彷彿是想看透他的皮囊。
紫衣侯府……思及此,謝容看向衛玄的眼神忽然變得悲憫起來,這偌大的紫衣侯府,也不過是表面光鮮罷了。
她正傷感之際,卻忽聽衛玄忽然舞著手,慌張地喊道:“謝容,你這惡女,爺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這廝連做夢也不忘捎上她?
謝容瞇了瞇眼,她原已打算放過衛玄,寬宥他對她的這些不敬之舉,但既然他自個兒又撞了上來,就別怪她不留情面了。
衛玄,你且等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