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嬈的臉白了又白,紅了又紅,她雙眼一黑,往衛玄身上倒去。
衛玄卻眼疾手快地往旁邊一挪,若不是樑嬈的弟弟樑晟見狀上前扶住了樑嬈,只怕一朵嬌花終究難免染塵埃的運命。
樑尚書走到衛玄身旁,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對著宋珩拱手道:“既然紫衣侯另有心上人,我樑家也不會強求,只是,正如紫衣侯方纔所言,小女只怕是認錯了荷包,這才覺著紫衣侯對她有意,一番誤會,還請諸位見諒。”
安國公老夫人也出來打圓場,她道:“兒女都是冤家,四姑娘,你扶樑姑娘去你的院子休息一會兒。”
常樂聞言,雖不樂意,卻也不得不派丫鬟扶住樑嬈,往自個兒的院子去了。
樑尚書拱手道:“臣失禮了。”
祖父與祖母憂心的眼神衛玄此刻已是顧不得,他恨不得能躲得離樑嬈那哭包遠遠的。
樑嬈那哭包分明與新帝宋珩是一對,也不知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帝王的心尖寵不當,非要纏著他。
衛玄知曉,因著當日他在宮宴上拒了謝太后的賜婚,只怕樑家便存著一根刺,而如今,他又拒了樑嬈,樑家和紫衣侯府的樑子定是結下了。
不過,結樑子便結樑子,總比整座紫衣侯府都被樑嬈那哭包給淹了好,何況,他與樑府的樑晟還有恩怨在呢。
宋珩神情溫柔地看著手中的荷包,他伸出手解開荷包,取出荷包中的紙條,紙條上清秀的字跡卻差點灼傷他的眼。
他的目光最後停在紙條的背面,他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紙條的背面。
宋珩的舉動卻是讓衛玄不由地生出幾分疑惑,宋珩瞧著仍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只是,在宋珩慣常的溫柔中,衛玄卻總覺著有幾分奇怪。
難不成謝容那惡女與宋珩之間,果真有什麼牽扯?但宋珩當年還被謝容欺負過,爲何……衛玄覺著自個兒腦子不夠用了。
“早前太后爲你與樑二姑娘賜婚時,紫衣侯便推拒了,原來竟是因著廢郡主……既然紫衣侯心悅之人是廢郡主……”
將紙條放回荷包中,宋珩的臉上浮出溫柔的笑意,他接著道:“這荷包還你,等尋回廢郡主,若你心意依舊,朕便替你們賜婚。”
賜勞什子婚!樑嬈這哭包他吃不住,謝容那惡女雖比樑嬈好些,但他也吃不住啊。
只是,說出的話如覆水難收,衛玄只得吞下自個兒種的苦果,他訕訕一笑,從侍衛手中接過荷包,苦澀地道:“謝陛下。”
衛玄的苦澀落在旁人眼裡,卻是他因著心上人廢郡主的失蹤而生出的黯然。
場上衆人都一驚,委實沒有比一個紈絝喜歡另一個紈絝更令他們驚愕之事了,紫衣侯竟放著嬌滴滴的樑二姑娘不娶,反而喜歡心狠手辣的廢郡主。
不過,他們很快便鬆了一口氣,這下,算是一口氣解決了兩個紈絝,再也不必憂心這兩個紈絝會荼毒京城的好兒郎與好女子們了。
在衛玄的袖中愣了許久,謝容纔回過神來,她今日來這安國公,不過是想看看其他人的近況,沒成想竟會聽到衛玄的這般“肺腑之言”。
不過,若是擱在之前,謝容指不定還會信以爲真,但如今,謝容並不覺著衛玄喜歡她,衛玄這傻子不過是被樑嬈逼急了,這纔出了昏招。
衛玄這傻子也不肯多想想,若是她真的被尋回,他要如何面對她?謝容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所幸她已死在那一杯千結之下,衛玄也不必有困擾。
不過……謝容舔爪子的動作一滯,樑嬈一直對宋珩有意,爲何突然變了心思,打起了衛玄的主意?
衛玄委實想一巴掌拍扁自個兒,就算宋珩死活要給他和樑嬈賜婚,他大可也死活推拒,爲何要出那昏招?
如今,全京城人都會覺著他堂堂紫衣侯喜歡謝容一事了。
若是謝容一直失蹤還好,若是謝容回來了……又聽到了他親口說喜歡她一事,思及此,衛玄忍不住雙眼一黑,只覺著心裡橫了一塊大石。
此刻,衛玄忽然盼著謝容永遠不要被找到,若是謝容拿此事取笑他,他寧願謝容把他殺了。
回了座位,衛玄失神地喝著果子酒,今日委實是不宜出門。
站在衛玄身後的衛十八心中卻是波濤萬丈,他本覺著侯爺在情之一字上並未開竅,誰知侯爺卻是一片紅心向著廢郡主。
侯爺居然喜歡他的死對頭榮華郡主?如今竟還借酒澆愁?
說起來,難怪侯爺當初聽到榮華郡主失勢,便眼巴巴地要趕回京城。
侯爺火急火燎地趕回京城後,便去了郡主府,還從郡主府撿回了那隻貓,爲了那隻貓,還捱了板子抄了《論語》,如今想來,侯爺對那小花貓,定是愛屋及烏。
侯爺這些年一直……敢情侯爺竟是心口不一,嘴上說著要吃榮華郡主的肉、喝榮華郡主的血,暗地裡卻收著榮華郡主的荷包,還爲榮華郡主抱不平……
自以爲窺見真相的衛十八身子一顫,原來這麼多年,都是他誤會了侯爺,他眼中那紈絝不堪的侯爺,委實是一名癡心人啊。
如今,榮華郡主失蹤,侯爺面上雖不焦急,心裡想必也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
衛玄剛踏上馬車,便發覺一本書迎面砸來,衛玄一個閃身,這才躲過。
誰敢在他紫衣侯的馬車上放肆!看清動手之人後,正要發火的衛玄忍不住一愣。
馬車上端坐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祖父,紫衣侯府的老侯爺。
被嚇了一跳的衛玄捂著心口,訕訕道:“祖父,孫兒快被你給嚇死了。”
老侯爺怒道:“你今日說的那些話,就不能過過腦子麼?與廢郡主扯上聯繫,你想毀了紫衣侯府麼?”
與謝容扯上聯繫,怎麼就算毀了紫衣侯府呢?衛玄訕訕道:“祖父您過慮了,難不成您想孫兒娶樑嬈那哭包?若果真娶了她,您也不怕紫衣侯府被樑嬈的眼淚給淹了?何況,若是孫兒胡編亂造,豈不是要毀了旁人的名聲?”
老侯爺拍了拍小幾,怒道:“衛玄!”
衛玄身子一震,不知是不是因著在宴上喝了太多的果子酒,他忍不住委屈地道:“祖父,您別老一驚一乍的,孫兒都快被您給嚇死了。縱是謝容被找回來了,到時隨便找個藉口推拒便是。”
“你這孽障,被嚇死了倒好,省得一天到晚給侯府惹出一堆禍事來,當初若不是因著你是阿昶的兒子,先帝又憐你,這侯府……”
祖父這番話,他已聽過無數次,從小,祖父便不喜他。
袖中的手已握成了拳,蹲在衛玄的袖中的謝容發覺,衛玄的手背繃起青筋。
她蹙了蹙眉頭,這紫衣侯府只不過是瞧著花團錦簇罷了。
這老侯爺雖稱侯爺,卻不過是尊稱罷了,論起來,他算不得侯爺。這紫衣侯府的第一任主子,卻是衛玄,衛家得封紫衣侯府,也是因著衛玄的爹。
衛老侯爺從前打仗時或許還有幾分慧眼,如今……終究是老了,還沒有衛玄看得明白。
新帝宋珩瞧著是一名溫潤君子,內裡卻是爲了江山能拋棄一切之人,這樣有野心的人,會容忍太有野心的臣子麼?
衛玄耷拉著頭,置氣地道:“若是祖父不高興,覺著我不配這侯爺之位,不配當爹的兒子。大可向陛下上書,奪了我的侯爺之位,之後,您愛把這侯爺之位給誰便給誰,給崢堂弟也好,給嶸堂弟也好,您怎麼高興怎麼來,左右這侯爺之位也不是我求來的。”
聞言,老侯爺氣得鬍子一抖,他顫著手,指著衛玄道:“你竟說出這般賭氣的話來……你爹的忌日要到了,你就不能讓他九泉之下省點心麼?”
這話無異於拿著刀子在衛玄心口紮了一刀,他紅了眼,道:“孫兒自知礙眼,便不在祖父面前晃悠了。”
言罷,衛玄便轉身下了馬車,沒有理會老侯爺的反應,飛快地走進街上的人潮之中。
***
夜色已深,撲鼻而來的酒氣讓謝容皺了皺眉頭,她從未想過,衛玄這廝竟有當酒鬼的潛質。
不過,再過一會兒便是子時,若是她再不出城去,只怕便要誤了和青玉她們的時辰了。
“祖父……爹的忌日......玄哥兒的生辰......”
衛玄既委屈又無助的一聲呼喊,讓轉身欲走的謝容停住了腳步,她回頭一看,卻見衛玄抱著酒罈坐在牆角,泠泠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一隻喪家之犬。
在一向紈絝的衛玄身上看見這樣的神情,倒是在謝容的意料之外。
她倒是忘了,過幾日也是衛玄的生辰,謝容微微地嘆了一聲,她忽然記起當年的那場廣濟寺之亂。
喪命在那場廣濟寺之亂的人不計其數,不論是去鎮壓淮陽王一黨餘孽的衛玄的爹和她的爹,還是當時在廣濟寺上香的衛夫人、她娘還有良妃。
在姑母謝太后從德妃變成先帝皇后之前,出身清河崔氏的良妃在宮中勢頭強勁,幾乎與姑母分庭抗禮。
因著良妃身懷有孕,姑父允諾,只待良妃生產後便可成爲皇后,只是廣濟寺一亂,快要生產的良妃竟是母子俱亡,衛夫人生下衛玄後便撒手西去。
後查明,廣濟寺一亂皆是淮陽王餘孽所爲,淮陽王當年與姑父爭皇位,失敗後便隱匿在民間,謀劃造反。
良妃日後,姑父立刻追封良妃爲皇后,還以皇后之禮葬了良妃。淮陽王餘孽更是被一一肅清,她封郡主,衛玄封侯爺,這便是姑父對他們的補償。
想到當年的廣濟寺之亂,謝容便不再猶疑,轉身往城外的破廟而去。
趕到破廟,匆忙地給青玉等人留下訊息後,謝容便趕回了城中,她本以爲會在牆角看見爛醉如泥的衛玄,卻只看見孤零零地躺在牆角的兩個酒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