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今日仍是大好的春光,我轉過身去看了一下堆滿公事文書的桌子,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它們先放一放。
我素來說到做到。既然已下決心,便喚了小辰子隨我到淺雲齋去坐些時候。
一如上次進淺雲齋,我仍是讓奴才們不要去通報,又留下了小辰子,自己則悄無聲息地向廖吟汐的房間走去,打算先找找看她是否在房中,若不在,再去別處尋。
她的門虛掩著,我也沒有直接推門而入,而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從門間的縫隙窺視。
她正站著在做些什麼事情。她面前的桌子上,擺了兩個精雕細琢的深棕色木盒子,一個稍大一些,一個稍小一些。而她,正拿著夾子從大盒子裡夾出幾片類似茶葉的東西,然後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地端詳著,又剔出一片來,然後再一次端詳了一番,才含笑著點點頭,將那一夾放入了小木盒。
我直起身來,左手將門推開,右腳跨入房中,朗聲笑道:“汐兒這是在做什麼。”目光緊緊落在她的身上,餘光卻看似不經意地瞟向那兩個盒子,並迅速思索那是何物。
她見我進來,似乎已經有些適應了,連忙放下夾子,朝我行了個禮。“臣妾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大王恕罪?!甭曇羧允菉A著笑意,與門外的春光遙相呼應。
我笑著搖搖頭,將她扶了起來,重複道:“在做什麼。”
她看了一下我近在咫尺的雙眼,便羞赧地低下了頭去,不著痕跡地脫離了我扶著她的那雙手,向那兩個木盒走去。
“回大王,此物乃九花子,是臣妾故鄉纔有的安神藥。臣妾聽聞今日朝堂上大王大發雷霆,大王似乎煩躁易怒,又時常勞累,故臣妾自作主張,託宮中之人從臣妾的故鄉取來此物?!彼龑⒛莻€小盒子捧了過來,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了我。
我臉瞬間黑了下來,嘴角輕微地**著,然後右手一揮,便將她的小木盒子打落在地,被她精心挑選過的九花子零零散散地布在了她的腳邊,一動不動?!肮讶耸菬┰暌着?,但是還用不著一個被當做東西獻上來的女人關心!哈哈哈哈!”我轉身離開房間,矯健的步伐伴隨著那猖獗的笑聲。
一個婢女在我剛走出房門便竄進了她的房間,輕聲說道:“娘娘,您可是從昨晚選到現在??!”
我自然知道那個婢女說的是什麼??墒俏腋溃頎懸粐鴩荒茉栽谝粋€女子手中,一個敵國送來的女子。
小辰子見我面有怒色,便趕緊低下頭去,然後緊緊地跟在了我的身後。
我去了芳華宮。
柳於倒是好興致,正端坐在房中畫畫。想必她通過外面的“參見大王”已經知曉我的到來,但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在知曉我到來的情況下還不緊不慢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起身行禮了。
我哭笑不得的向她走去,想要看清她畫的什麼畫。她手執毛筆,正將水墨的妙處酣暢淋漓地傾瀉於紙上。水曲折蜿蜒,柔情萬千;雲飄忽不定,輕遮羣山;山若隱若現,豪氣未顯。
見到此畫,我心中一緊。這幅畫,真是有好深的含義!
“愛妃正作畫呢?”撫平心上的漣漪,我一臉笑容地問道。
她答了聲“嗯”,卻一直沒有擡起頭來,直到她完成了這幅看似平淡無奇的山水畫。
我也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看著她完成後,便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大王今日在朝堂上生的氣可不輕呢!”她將畫晾在桌上,站起身朝我走來。
“嗯。”我閉上了雙眼。芳華宮,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卸下所有防備。
她繞到我的身後,雙手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肩,爲我按摩起來。力道略重,會感到有點疼,可是那微不足道的疼完之後便是不可言狀的愜意。這麼多年以來,我只喜歡柳於一個人的按摩手法。
“居然把胡左旭給貶作通判了?!彼Φ?。
我沒有睜開眼睛,但也還是陪著她笑了一下?!八钤摗!?
是活該,但也是應該。
我們都不再說話。她靜靜地給我按著,我靜靜地思索著一些事情。
朝中人心叵測,這次還有胡左旭,下次派誰呢?賀勤嗎?他只能在朝中。這個仲愚竟然沒有什麼小動作,真是奇怪。難道有這麼聽話?看著不像啊。廖吟汐,看不透她。才入宮幾天,便可以託人去遠在南方的故鄉帶東西,莫非是給了那奴才錢財?不對。她應當身無分文才是。帶進宮的奴才?也不至於。每一個奴才都是經過小辰子的精挑細選,而每天小辰子都要去各個宮殿親自清點人數,最近他也並未說過有什麼異樣啊。那就是,以德服人?也不知簡雲軍在著手準備了沒有。若不是朝中沒有親信,我也不至於親自出兵。等回來便殺了仲愚,再找個理由把廖吟汐給逐出宮去……
許是柳於的手法太過舒適,許是我想的事情太過繁瑣,不知不覺中,我竟睡著了。待我醒來時,華燈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