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她的到來太過匆匆,我也未曾給她備下寢宮,如此以來,便只有讓她與我先散一會兒步,再吩咐讓人爲她收拾一間住處來。
我思及此處,轉身對緊跟在我身旁的小辰子道:“吩咐下去,將淺雲齋收拾收拾。”小辰子聞言,心下了然,連忙恭敬地行了個禮:“諾。”便匆匆退下了。
小辰子是我最忠心的一個奴才。他辦事,我放心。
如今只剩我與她兩人了。我主動說起話來,打破了我們之間多時以來的沉默。
“你可讀過什麼書?”我冷冰冰地開口問道。問完便有些後悔了。多此一舉。能被選來進貢給我的女子,若是目不識丁,連仲愚也不會看得上,又豈會拿來獻醜呢?
不過說出去的話便如潑出去的水,我可不會承認自己問了這樣一句多餘的話,便仍是面不改色的與她並肩行走,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福了福身,淺笑道:“啓稟大王,民女曾讀過些諸子百家的書籍,也曾閱過《詩經》。”她的臉頰因爲她微笑而更加明朗動人,一陣一陣似有春風拂來,讓我的心泛起圈圈漣漪。
她的回答也令我很滿意,我看似隨意地輕輕點點頭,卻還是故作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冷著臉引她到花園中的一座亭子裡坐下,道:“會些什麼。”
她聽後,便準備站起身來,我看了她一眼,道:“坐著答。”
她連忙停止了動作,安分地坐在石凳上,輕啓朱脣,臉上仍是一抹春陽般的笑意:“回大王,民女對琴棋書畫略知一二,也會些蘇繡。”
我聽罷,對她的讚賞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只是話雖這樣說,但是否真的如此,便要在實踐中考察一番了。
我與她一時無話。她恭恭敬敬地坐在石凳上,頭微微垂著,我無事可做也無話可說,便賞起景來。
春日下粼粼的波光讓我想起了我的父王和母后。十一年前,母后輕撫著六歲的我,溫柔的說:“桓兒,是母后對不起你,讓你受罪了。”而我卻握上母后的手,淡淡地安慰道:“沒事,母后。”只四個字,卻從母親的眼底裡看到了些許欣慰,但那一團擔憂與不忍,卻是怎麼也沒有藏住的。
我是女兒身,毋庸置疑的女兒身。母后這樣做,爲的便是我在宮中能有一席之地和免受和親之苦。
這也是爲什麼在那個同樣波光粼粼的春日,病重父王被我扶著在御花園中散步時,對我說讓我繼承王位並幫他報仇時,我不住地推辭。幫父王報仇是一定要的,若不是仲愚那一發有毒的箭,我那位那麼愛我的父王也不會身染毒物,不久便要逝去,只是這王位我卻是萬萬不可接受的,女兒身的我,怎麼可以坐穩這允國江山?可是父王病情突重,一口黑血便噴了出來,我只得答應父王,免了他的後顧之憂。我至今仍記得父王臨死前看我時的那種眼神。意味深長。
想得越來越多,我的眼眶也不禁泛紅。“大王。”廖吟汐輕喚了一聲,我循聲看去,她正看著我,秀眉輕蹙,眼底滿滿的全是關切。
我瞟了她一眼,輕哼一聲,便轉過頭去,起了身。她見我起了身,也不敢再坐,連忙也起了身。
仲愚給的女子,必不是什麼好人。
“走了。”我邁出步去,跨出亭子的時候,丟下了這兩個字。對仲愚的仇恨使我對她剛剛升起的好感全部煙消雲散。才女又如何?美人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如此下場。你這仲愚的走狗!
剛走出亭子,便看見小辰子迎面走來,見到我,連忙行了個禮,道:“大王,淺雲齋已收拾妥帖。”
我看著還跪在地上的他,有些不悅的說道:“起來吧。把她送進去。”說完,甩了甩衣袖便大步離開了。但突然想起還有什麼事情忘了吩咐,只得頓住了步子,轉過身去,緊鎖著眉頭,指著小辰子道:“你,過來。”
小辰子聽罷,連忙疾步走了過來,低著頭道:“奴才在。”
我看了一下在不遠處站得規規矩矩的廖吟汐,有看著面前的小辰子,不自覺地舔了舔嘴脣,道:“給她備些僕人。”聲音仍是不悅,甚至有些淡淡的惱火。
小辰子點頭如搗蒜,忙稱:“諾。”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道:“下去吧。”便又一次快步往自己的寢宮趕起來。
走得有一些距離了,我方纔想起剛纔還有些奏摺未批完,便急忙改變了方向,往乾南殿方向去了。
甫一跨進乾南殿,便看見太宰賀勤走了進來,他看見我,便跪了下來,道:“叩見大王。”
賀勤是父王留下的老臣,也是一位忠臣。
我一邊坐上檀木椅,一邊叫他平身,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他聽後站起身來,我開口問道:“愛卿找寡人可有要事?”
說罷,不甚開心地看了一眼桌子旁邊滿滿地一摞奏摺,頭不禁隱隱有些痛起來。
他作了個揖,道:“啓稟大王,微臣聽聞仲愚進貢給了大王一名絕色女子。”他頓了頓,我頓時瞭然。原來是爲這個事情啊,我在心底暗暗地笑了一下。
他看著我,繼續說道:“對於大王,微臣是放心的,唯願大王仍如往日般勤勉,莫因貪圖美色誤國,畢竟商紂王、周幽王的事蹟還歷歷在目!”他的語氣很是誠懇,眉頭緊鎖,雙目圓睜。
我在心裡有些好笑。若是別的君主聽見自己的臣子拿自己與商紂王、周幽王作比,只怕早就氣炸了吧。不過賀勤也的確是個忠臣。
我嘴角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點頭道:“寡人知道了。若是無事,賀愛卿便先退下吧,寡人還有批閱奏摺。”
我分明看到了他**的嘴角,似是還要說些什麼,但是礙於我已下了逐客令,便只好作罷,行了個禮,道:“微臣告退。”便退出了乾南殿。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了他的憂心忡忡。我笑著嘆了口氣,看起奏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