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再耽誤,四肢並用,全身緊貼著竹身,像一隻青蛙慢慢躥上去。因爲(wèi)竹子間隙很小,所以連布鞋都脫了。爬了有七八米的距離,還是看不到頂端,繁多的枝杈交織在一起,一點下手的空間都沒有,腳趾都夾破皮了,最後只能半途而廢。
下到地,潤子抓著一把竹葉,對我說:“不行啊,根本爬不到頂,要是有把砍刀就好了,那些葉子又硬又扎,太煩人了,拔都拔不完?!?
“那你能不能拔掉一兩株竹子,留出一點空間可能就容易多了。”我指著竹根。
“看我的。”潤子大喝一聲,一腳踢在竹根上試了試?yán)喂坛潭?,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來回搓動,然後右手伸進(jìn)竹子間隙中,左手握住下部,用力一提,瞬間全身繃緊,“咯咯”作響。他的氣勢一點不輸給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甚至更盛。
我不知道潤子的力氣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在村裡他認(rèn)第二,沒人敢認(rèn)第一。果然和我預(yù)想的一樣,一株粗大的竹子很快被他連根拔起,同時翻出一方泥土。要不是我們還沒有脫離險境,我真想給他叫個好,潤子總是在最後時刻充當(dāng)關(guān)鍵。
但是這株竹子並沒有倒下,而是被夾在另外兩株之間。潤子又花了一些力氣才把它拉出來,斜倒在一旁。
潤子在一邊喘著粗氣,對我說:“怎麼樣,能看到頂嗎?”
我搖搖頭,其實不用看就知道,一點明顯的光線都沒有射下來,還是同樣陰暗。
“你能不能再……”
“行,你說什麼我做什麼,只要能出去,你可別辜負(fù)了我這一身的力道?!闭f完後,潤子又是一口氣拔出了一株竹子。接連拔了四株,潤子已經(jīng)癱在了地上,除了濃重的喘氣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知道他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好消息是他的努力有了回報——金燦燦的陽光直射在我們面前。我擡頭看上去,這裡的竹子起碼有二十米高。
我心中一喜,說:“潤子,能不能再幫我個忙?”
“行,你說……你說……只要能出去,把我的命給你都可以。”潤子有氣無力地張著嘴。
“你在底下把我託上去,我來爬?!蔽易愿鎶^勇。
“也只能這樣了,但是讓我休息一會兒……”
過了有五分鐘,潤子稍稍恢復(fù)了一點體力,呼吸聲也緩和了許多。
我們把那四株竹子斜倒在留出的空間中當(dāng)作梯子,這樣爬上去就方便多了。
潤子拍著自己的肩膀,示意我上來,我踩在他肩上。我們同時向上用力,一下子就跳上了三米多,我借勢四肢並用,很快爬到了十多米。
陽光直射在我的身上,感到從未有過的炙熱。穿梭在這紛亂的枝杈中,好像是在爬一口長滿荊棘的井道,勝利就在我的眼前,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當(dāng)我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眼睛被直射的陽光灼得發(fā)暈發(fā)燙,待我緩過神來,眼前茫茫一片黑壓壓的竹林,一眼望不到邊,我不知道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離河岸還有多遠(yuǎn)。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一個特殊的目標(biāo)物出現(xiàn)在我的眼中——距離我右前方近百多米的地方有一棵更加高大的樹木,在太陽底下發(fā)出黃燦燦的金光,好似一顆深海中的珍珠奪人眼球。它的出現(xiàn)絕對不是偶然,也許到那裡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出路。正當(dāng)我想下去告知潤子的時候,潤子也爬了上來,硬是和我擠到了一塊,狹小的空間幾乎封閉。他的反應(yīng)和我一樣,瞇著眼睛望著我所指的方向。“那是什麼樹,我們怎麼過去呀?”潤子貼在我的耳邊問道。我把手伸入竹葉中拽了拽?!拔乙蚕牒湍闵塘恳幌?,從底下過去怕又要迷路,不知道上面結(jié)不結(jié)實。”潤子爲(wèi)我的大膽表示懷疑?!澳阏f直接從這些竹子上踩過去,太冒險了吧,萬一一腳踩空命都沒了。”“那你還有其他辦法嗎,”我用手平攤在竹葉上壓了壓,說:“應(yīng)該行得通,我比你輕,我先試試它的承受力?!闭f完,我從空隙中掙扎出來,潤子不忘再推我一把。我的上半身撲在一攤竹葉上,被我壓出一層淺淺的人形,從軟硬程度來講我大概有了分寸。我把下半身也拖出來,全身趴在上面,慢慢站起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整個人飄飄然起來。潤子得到我的迴應(yīng),也小心翼翼地從空隙中爬出來,佝僂身子晃晃悠悠保持著平衡。我們站穩(wěn)腳跟,便開始向那棵大樹走去。腳下沒底,速度也很慢,這和踩在沙灘上差不多,近百米的距離花了我們二十多分鐘。幸好有驚無險地走到了頭。纔看清面前是一棵枝繁葉茂、高聳根粗的桂樹。圍在竹林中間的桂樹本就奇怪,更加讓我們驚訝的是桂樹的底部已被掏空,正對著我們的方向,只有薄薄的半圈,不知道它是靠什麼力量支撐起來的。我突然想起大寶說的——他二舅掉進(jìn)了一個樹洞,爬出洞後見到那裡有成片的桂樹林,莫非這就是那個樹洞。按照小寶他爹所說,他爬出來後是見到了成片的桂樹林,但這裡是片竹林,相差太遠(yuǎn),難道他說了謊,或者不是同一個樹洞,我一時間也不好判斷,只能先下去再說。我們腳下的竹林和桂樹並不相連,只能先順著竹身下到地面。這倒不是難事,爬過那些竹葉我們順著竹身,兩腿一夾就滑下去了。落地後有種踏實的感覺,也很慶幸終於離開了這片古怪的黑竹林,但願這個樹洞是出口。果然,樹洞下還有不小的空間,我試著用腿一掃,黑洞洞的樹底空空蕩蕩,不知道有多深。潤子撿了幾顆小石子往下一丟,發(fā)出幾聲輕微的悶響,聽聲音應(yīng)該不深,而且裡面沒有堅硬的泥塊,而是底部有東西墊著,這也讓我們暫時放心。我和潤子商量了一下,決定下去看看,現(xiàn)在是華山一條路,硬著頭皮也只能上了。潤子對我說:“這回我先下去,有事再叫你?!?
不等我阻攔,潤子弓著腰就鑽下了樹洞,往下一跳,“噔”的一聲,落了地。